3.第三章

　　翌日。

　　“封锁宅院内所有出入口，连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侦查院的院使尹天齐冷着一张脸，声线沉稳的吩咐道。

　　“是！大人！”侦查院众人立刻抱拳应是，随后四处分散开来封锁了赵府上下的所有出入口，就连一个不起眼的狗洞都没有被放过。

　　尹天齐步伐稳健的走到了尸体面前，只见死前他的双眼恐惧的瞪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身体还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但心口却被人一剑穿过，血早已干涸，身上有大片紫红色的斑纹，按之可消失褪色。

　　他的眉眼间不禁划过一抹深思，但眸中更多的则是隐约的厌恶。

　　尹天齐向来看不起这些软弱无能，毫无风骨的趋炎附势之辈，这个赵坤曾是蜀国的京兆府尹，而今却因为及时投诚而被封刑部侍郎，对上谄媚，对下狐假虎威，如今死了，却也是死有余辜。

　　它既能投奔赵国，自然也能投奔未来无数个“赵国”。

　　“够了，叫侦查院的人一并来院中，不必再深入调查下去了。”尹天齐毫无兴趣的绕过面前的尸体，虽说此案仍有许多疑点，但死的人是赵坤，对于赵国来说，根本无关痛痒，“这起案子明显是蜀国余孽对赵大人怀恨在心，才包藏祸心暗夜刺杀，随我回去将结果上报正使大人。”

　　侦查院内。

　　“你说什么，蜀国余孽联合密谋刺杀赵坤？”侦查院正使留着一撇山羊胡，眉头紧蹙，“你的意思是，让我将此言呈报陛下？”

　　尹天齐的唇角露出一丝隐约的冷笑，丝毫不被人察觉：“大人，此案明显是一起蓄谋已久的暗杀，蜀国余孽向来对我们赵国不满，虽说蜀国赵国现不分彼此，但并非所有人都是这么想，此案根本抓不住真正的元凶，该死的，是那些假装顺从的蜀国奴隶。”

　　“但若没有证据，只怕陛下未必会相信。”正使有些犹豫的说道，“况且，陛下对那些蜀国余孽的态度向来暧昧不清，若我们贸然处置，只怕……”

　　“无妨，大人，陛下之所以会容忍那些蜀国余孽，只不过为了当初那一桩荒唐的婚事，有所顾忌而已，而如今这些蜀国余孽在我京城已成了不稳定的存在，相信陛下，一定会顾全大局。”尹天齐的眼眸一深。

　　“……好，那本官便信你一次，收集好所有证据与文书，合成卷宗，我将原样转呈陛下。”正使咬了咬牙，下意识的抚了抚他的山羊胡，他并不想惹麻烦。

　　-

　　京城，街头。

　　天色此时有些阴沉，木槿方才在昨日的那个巷口随手扔了长剑，告诉那些乞丐，赵坤的命已经被她取了，让他们往后不必再担心他的欺压。

　　她心中深知，背叛蜀国投诚赵国的官员绝不止赵坤一个，只是多数人都选择了忍气吞声，低调行事，至于赵坤，不过是一只出头鸟而已。

　　“姑娘，赵坤一死，只怕侦查院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刑部侍郎是三品官，此人曾经在蜀国只是个四品府尹，如今他一死，我们担心姑娘你……”那些乞丐虽说都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但眼神光却是仁善真诚的。

　　-

　　“无妨，我既有本事取他狗命，自然也能让他们查不到我，只是赵国之人未必会尽心尽力的查这件事，怕就怕……”木槿的眼里划过一丝深思，心下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没什么，你们这几日最好躲着些差役官兵，别抛头露面，希望是我想错了。”

　　说完这句，她不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巷口。

　　大街上人来人往，主干道上沿街尽是小贩们的吆喝声和客栈内的畅谈声，看起来十分热闹，似乎并不减蜀国当年的盛况。

　　木槿轻轻握紧了拳，咬了咬唇，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何种滋味。

　　宋延君……想到这个人的存在，她就恨的浑身发抖，努力压制住，却颤抖的更加厉害。

　　然而就在这时，街头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凶悍的怒骂声：“让开让开让开！侦查院押解要犯，行人避让！”

　　一时街上的所有人都纷纷退至两旁低头不语，木槿自然也跟随其列，只是她却悄然抬头，看向那些被押解着的人，蓦地，瞳孔紧缩。

　　只见那些人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不难看出他们所穿的衣服乃是曾经蜀国的样式，难道……他们是蜀国之人？为何会被押解，押解去哪？

　　就在她在思考对策的时候，身边的百姓突然低语起来：“这些可都是蜀国的奴隶，陛下虽说攻破了蜀国，但基本没有为难过蜀国的百姓，为何突然要将他们活埋？”

　　“唉，你是不知道，陛下以为他们斩杀了刑部侍郎大人，想着宁可错杀也不错放，就干脆下旨，将这些奴隶全部活埋在城北的乱坟岗！”

　　此言一出，在木槿耳中就仿佛一道惊雷一般让人骇然，她顿时什么都顾不上，迅速回到暗巷足尖轻点，立刻朝着城北乱坟岗而去。

　　乱坟岗。

　　路上的哀嚎声不绝于耳，这回让她想起三年前的那场灭国之战，木槿尽量让自己去忽略这些，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差役们的动向，以便于找到行动的最佳时机。

　　这群蜀国百姓皆被一根长绳相互捆着，此时一众差役已经开始动手挖坑，只怕要挖出个万人坑的大小会十分费时，那么……就是现在！

　　木槿的身形顿时如闪电一般朝着蜀国百姓的方向冲去，手执一柄长剑瞬间砍断了差役手中的那跟绳子，这根绳子一断，身后的蜀国百姓顿时都炸开了锅，立刻手忙脚乱的互相帮着对方松绑，有几个速度快的甚至已然朝着队伍外头冲去。

　　有几个差役见状立刻要赶来阻拦，木槿闪身挡在他们身前，将剑反手对着他们的胸口穿心而过。

　　场面一时全乱了套，差役们连声骂着要去追赶围捕那些蜀国百姓，作为坏事的头领，木槿自然首当其冲，一时竟被他们团团围住。

　　她立刻就要冲出包围圈，然而此刻，天空竟是淅淅沥沥的落下了雨。

　　冰凉的雨丝打在她的身上，她的心头一冷，下一刻，她的肩头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致使她差点握不住剑！

　　-

　　木槿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一片，那些差役似有所感，立刻分散了一批人去追捕那些逃逸的蜀国百姓，剩下一批人纷纷举起剑来与木槿对峙，甚至有缓缓靠近的趋势。

　　她咬着牙拿着剑，胸口一阵阵的疼痛让她几乎要惨叫出声，三年前的记忆也越发清晰的涌入了她的脑海，宋延君亲手拿着剑穿透了她的琵琶骨，废去了她一身武功，如今，她的身体虽然被蛊虫修复，但还是落下了病根，每逢阴雨天便会疼痛难忍，痛不欲生。

　　“大胆狂徒，竟敢刺杀朝廷差役，纳命来！”为首的一个差役瞪着眼吼了一声，随后率先朝着木槿冲了过来。

　　她正要举剑奋力一搏，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泠泠之音，似是剑锋出鞘，一阵冷光袭来，顷刻间，在场的差役便已倒下大半

　　木槿有些疑惑的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朝着她的方向而来，脸上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与那些包围住她的差役颤抖在了一起，身后那些原本要去追赶蜀国百姓的差役竟然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能爬起来的。

　　在看到银面具的一瞬间，木槿的心脏一阵紧缩，还以为是许千乘赶来帮她，后来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许千乘喜穿一袭红衣，且武功路数诡异，这个男子的武功分明透露着正派之气，想来不会是他。

　　三两下解决了那些差役，面具男一个闪身来到她面前，提溜着她颈上的衣裳便提气朝着她来时的方向而去。

　　雨下的不大，也不长，就在她的脚步稳稳的落在客栈门前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不知尊姓大名？”木槿略带感激的对他说道，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方才的她只怕早已被那些差役抓了起来，那么这人也就白救了。

　　面具男微微一愣，随后略点了点头，低声道：“混迹于赵国的蜀国散客，无名无姓，你既已无大碍，那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木槿向他抱了抱拳，这位江湖游侠便立刻转身而去，不久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与此同时，赵国皇宫。

　　“陛下，是下官无能，有贼人劫囚，所有的蜀国奴隶……都逃散了！”负责本次押送的押送官一脸的惭愧和恐惧，生怕这位冷面君王一怒之下会砍了他的脑袋。

　　首座上的宋延君闻言，剑眉顿时一蹙，他缓缓搁下手中的奏折，那双冷厉的眼睛直直的看向他：“尽数逃散？”

　　押送官咬着牙点了点头，抖如筛糠：“那……那两个贼人武功奇高，下官与一众差役们也都是拼了全力，武功仍与他们二人相去甚远，再加上他们打伤了追捕的差役，等到他们能爬起来的时候，那些奴隶……便都不见了。”

　　“朕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予你，宋卿，你果真没有让朕失望。”宋延君冷冷的勾起唇角，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声线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寒凉。

　　“请陛下恕罪！下官知错，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将那两名贼人和一干奴隶捉拿归案！”押送官把头磕的如捣蒜，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从他的额头上流下。

　　“不必了，朕向来不会给废物第二次机会。”宋延君眼眸突然一厉，声线也随之降温，“来人！押送官宋明看护不力，致使人犯尽数逃亡，罪无可赦，着即革职，流放青州！”

　　此言一出，押送官的脸上顿时血色褪尽，他现在满心都是后悔，若他当初再加派一些人手，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陛下，陛下饶命啊！求陛下开恩啊，陛下开恩啊……”

　　押送官立刻被禁卫押送了出去，然而他的声音刚刚才消失在宋延君的耳畔，门口便有另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太后娘娘到——”

　　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美妇迈步入殿，宋延君随即从椅子上站起，微微躬身：“见过母后。”

　　“陛下，那些逃散的蜀国奴隶，你打算怎么处置？”静太后微微挑眉，径自去了一旁的侧座坐下，“梁若水方才入宫，便发生了这般大的事，哀家总觉得这颗心有些悬。”

　　“母后宽心，奴隶逃散一事我自会处置，只是不知这梁若水，母后打算如何？”宋延君已回到了主座，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自从入宫后就无名无分，却又一直安安静静的女人。

　　静太后端坐在椅上，眉头竟是少有的深锁起来，片刻后，却又豁然开朗：“那女子入宫已有数日，总不能一直不理会，如今陛下后宫空虚，不妨就让她择吉日行了册礼，封为一一丽妃。”

　　三日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梁氏女，文雅淑德，德礼兼备，甚得朕意，着即册立为二品丽妃，行册封之礼，钦此。”

　　宣旨的太监将明黄的圣旨合拢，满脸堆笑的将其递给了跪伏在地上的梁若水，谄媚道：“丽妃娘娘，陛下在殿中等您呢。”

　　梁若水此时已换上了一身华贵精致的衣裳，妆容秀丽，容貌浑然天成，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柔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谢了恩，随后缓缓抬手接过圣旨，再从冰冷的玉砖上站起，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台阶。

　　那里，有她截然不同的人生，从今往后，她将不再是宋延霆的梁若水，而是宋延君的……丽妃。

　　真的，不再有过去了。

　　翌日。

　　新婚之夜，宋延君没有碰她，甚至都没有到她如今的宫殿看过一眼，梁若水静静的坐在那张华丽的床榻上，这一坐，便是一夜。

　　她等到辰时，数了一夜的更漏，此时的她心中似乎余下的是庆幸。

　　梁若水走出寝殿来到正厅，殿外此刻已站着一排穿戴整齐的宫女，为首的宫女带领着余下的人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了礼，这才开口：“娘娘，陛下有旨，在选秀结束之前，您不能踏出清雾宫半步。”

　　“选秀？”梁若水的唇似乎是苍白了一瞬，眼里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是的，就在今晨，陛下刚刚颁布了一道旨意，广招天下良家女……入宫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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