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雪
车辆行驶在两个中央塔反射板群的沙漠地段一阵颠簸，锐化终于捕捉到了女孩脑波频率的恢复。秦汉转头看向躺在后排的祝幼仪，那个熟悉的女孩已经慢慢地恢复意识。
在这连绵不断的冲突和逃亡中他犹如得到了一针强心剂，用力踩下加油踏板让越野车加速冲向目的地。
“乔治叔叔呢？”
女孩在基本恢复意识后立刻意识到老乔治不在身边。
“我们在第三座塔等他。”
秦汉不多解释，拉力战神已经行驶到最后一片建筑中。
“要掩护他。”
幼仪说。
从老乔治那里传来的巨大炮狙声响已经听不到，秦汉有些焦急，现在的夜已经越来越深，2020年就快要到来了。
就在他要问趴在车顶的祝幼仪在光学瞄准镜里能看到什么的时候，巨大的爆炸声从第二座塔的方向传来。爆炸一瞬间将光明带回人间，巨大的火光升起冲天如白天太阳能中央塔一样亮如白昼，高耸的建筑也在这惊天的爆炸中倒下。随着高高的中央塔倒下，那一小片建筑的照明全部黯淡下来。
沙漠与人间终究又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他来了！”
这是祝幼仪带着兴奋的声音。
她还依然尽心职守没有将头从狙击步枪的光学瞄准镜移开，但是这兴奋略微颤抖的声音告诉秦汉——老乔治回来了。
老乔治开着的是一辆之前西南方向追击而来的越野车，当车辆靠近时秦汉才意识到这个硬汉多么了不起。老乔治脸上的血早已干涸，在沙漠寒风中凝结在脸上，他从离开木屋就一直有伤向外渗血，而经历了连番的追击和冲突之后前前后后的伤口更多了。
但是这个硬汉真的像海明威那样，可以被击倒却永远无法被击败。
老乔治在越野车停下之后，在方向盘上趴着歇了几秒这才打开车门。
“干得不错。”
没想到他打开车门喘着气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表扬。
看着老乔治满脸血污却依然咧嘴笑夸的模样，饶是一向把内敛的秦汉也觉得眼眶湿润，只是现在没有时间去感受情感。
老乔治下了越野车，提着不知从哪缴获的装备来到一旁的最后一座中央塔底下，在红色的拉力战神和中央塔之间布置着什么。
“准备离开，去那辆黑色的越野，我们和这些跟屁虫玩点把戏。”
“绕过右前面的山离开这里。”
回到车里后，老乔治对着驾驶座上的祝幼仪吩咐。
越野车满载着三个人与死里逃生的情形离开了这一大片伊万帕太阳能电站，在行驶了十几分钟绕过了电站一旁的小山之后，秦汉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以及冲天的火光。
伊万帕电站应该只剩一座中央塔了罢。
终于摆脱最后的追兵，也可以乘着夜色离开。
黑色越野车行驶的同时沙漠的风更大了，天空中不知不觉地飘起了小小的雪花。
雪花跟着风钻进车里，贴在一车伤员热乎乎的脸与脖子上，慢慢融化。
秦汉拿出手机查看达科塔的情况。
在锁屏刚刚亮起的时候一道极其强烈的远光灯从侧前方射来，照得车内明晃刺眼没有了视野。
祝幼仪下意识放慢车速。
但片刻后随着秦汉心脏的一紧，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无数玻璃和金属碎片出现在四周。
一辆巨大的车辆从侧前方忽地地撞上来，巨大的力道将秦汉所在的越野车掀翻，秦汉三人在翻滚的越野车无法保持平衡，连锐化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无法焦距。
翻滚过程中没有系安全带的老乔治额头撞出一大个伤口，红色的血覆盖了这个硬汉的眼睛和半边的脸。
越野车终于停止翻滚，秦汉的方向感与空间感也跟着重新回来。
紧接着锐化就探知到五个人从撞击的车上下来。
没有思考来人敌我善恶的时间，秦汉刚刚恢复的精神力此刻疯狂地释放着掌握还不久的储箭，将剩下储备的精神力飞针同一时刻全部射向车外站立的五个黑衣人。站立的人虽然有所准备但是同一时刻几发飞针的同时袭击仍然让他们痛苦地跪倒在地。
秦汉因储箭的同时释放而面色苍白，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滴下，头发被汗水打湿在寒夜中冒着白气。
转头看去，刚才被翻滚中被自己搂住保护的祝幼仪，此刻正一手握着格洛克17一手撑着身体想将身体倒转过来，但是不够强大的关节与肌肉让女孩子卡在其中。
秦汉抓紧时间，不顾锋利的玻璃碎片扒着车窗把自己扯出来。但从已经破碎的玻璃中射进带着电流的金属探针，狠狠地咬住了秦汉的胸口，瞬间随着电流的释放秦汉失去了行动力。不知何时跪倒在地的五个人中竟然有两个人又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人端着平稳的枪口，电流正从通过铜线传导到秦汉身上，而另一个人正走近越野车。
咚。
整辆翻倒的越野车这时竟然被抬了起来。
呲。
越野车变形的金属门赫然被一只黑色的大手撕扯下，远远地扔开十数米外。
“别来无恙啊秦医生。”
一只脚一下就踩在秦汉的胸口上。
这是在医院遇到的那个高大强壮的杰克老大！
足有一米九梳着新雷鬼头造型的黑人眼镜男一只手就把秦汉从车里扯了出来，另外一只手还抬着这辆沉重的越野车。这是何等的力量，在医院停车场遭遇的时候若是挨了一拳一腿只怕身体都被打穿。
秦汉的精神力已接近耗尽，但即使正常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彻底让精神高度专注的杰克老大丧失全部行动力。
“年轻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强壮黑人居高临下地对玻璃碎片上坐着的秦汉说，他的左手拿着雷鬼头假发——这是此前秦汉为了转移注意力而在离开机场后送走的。
杰克老大似乎觉得还不够，哈哈大笑了一声之后又拿出一个通讯器。
“你们不是还有一个挺能干的帮手吗，怎么现在不出来帮你了？”
随着这句话说完屏幕里里传出达科塔被撕开衣服的声音与尖锐的惨叫声，一个戴电子喉的黑衣人在得意地折磨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达科塔。男人一旁站着秦汉熟悉的白肤女人面色冷淡，那不能动的胳膊上刻着秦汉一直在查阅含义的两个拉丁单词。她对于面前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博士女儿很重要但目前不值得自己阻止上级。
“我们找到她可真不容易呢。”
雪花纷纷扬扬，被风裹挟着降落到两辆越野车和几个人身上。
秦汉盯着被折辱的达科塔，从离开酒店就在积累的仇恨与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却化不开厚重得像被线牵引着的雪花。
“我在不止一个人身上看到那两个拉丁单词文身，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秦汉在拖延时间恢复精力，但他确实想知道这两个连在一起有“神的拯救”的单词意味着什么。
“他们认为蝼蚁值得被神拯救，也应该被拯救，认为这是唯一可行的进化方式。但是，我并没有这么高的精神追求，我只享受从武力到智力的领先，我只享受对对手从身体到精神的摧残，我享受杀戮。”
杰克老大一脸戏谑地看着翻覆的越野车。
“你以为拖延时间可以给你们带来生路吗？”
强壮的黑人男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秦汉，随后又是两个带着电流的金属探针咬在秦汉的胸口上。
秦汉刚积攒的力气与精神力瞬间全部消失，只剩下意识还勉强维持清醒。此刻锐化清晰地探查了胸口的电流、载具与老乔治祝幼仪的恶劣情况，更探查到杰克老大与其队友那比常人强大稳定多的意识与脑波。
愤怒与仇恨依然燃烧，但一种更加愤慨却憋屈的感觉传遍全身。
看着四下依然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秦汉突然有一种感觉——难道就到这里了，也就这样了？再一次看向已经熟悉的中年硬汉与姑娘，秦汉怀着内疚与歉意认命地闭上眼睛，是自己将他们带入险境。
“我知道你们要抓到我，现在我已经无力反抗了。”
秦汉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已经无法凝聚精神飞针，但他依然说出了下一句：
“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让他们离开这里，否则你们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在无力回天的时刻，秦汉期待至少自己可以为老乔治与幼仪可以获得生机，从而减少内心的愧疚。
“且不说能不能真的自杀，你活着自然最好，但死了尸体也不是不可接受的，我接到的任务只是把你这个人带回去，不管死活。有趣的是，我的同僚可是很喜欢对将死之人行刑。”
杰克老大带着满足却又克制的蔑笑。
在这蔑笑里，前所未有的憋屈感出现在秦汉心里——此刻自己竟然连死都做不到，更憋屈的是即使死也产生不了任何价值与影响。牙齿被无意识的神经控制着打颤，血滴从秦汉嘴唇边流下来，他在竭尽所能地榨干最后一滴精神力。
如果有选择，秦汉现在就会选择与眼前的杰克老大同归于尽。
“你不用指望我们妥协，而且不是只有你可以威胁我们的，我们也可以威胁你。”
在杰克老大一旁的黑衣人精神强度不比杰克，此刻才恢复全部神志，接着杰克老大的话说了这一句。
黑衣人说完后站起身笑着摇了摇头，走向越野车。
“我最喜欢亚洲妞了，和瓷娃娃一样身上没有毛。”
但就在这个男人将祝幼仪也从车里拽出来的时候蛰伏着的老乔治暴起射击——他注射了木屋同美杜莎一同取出来的超肾上腺素综合剂。
这会透支生命，但是老乔治一向更重视尊严。
大口径的子弹却停在这个同样健硕的黑衣人胸口，却只是将他打得踉跄后退了几步，遇到这样的情形以有心攻无心的老乔治也诧异地愣住了。
胸前停驻了一颗子弹的男人却没有任何的犹豫，粗大的双臂直接抓住老乔治的胳膊，老乔治被迫松开了手里的枪，连隔着一段距离的秦汉都听到一声咔嚓声从老乔治身上传来；此刻跪在地上的亚裔小姑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从衣服中抽出武器，扣动已经装好快慢机变成全自动手枪的格洛克17，将弹匣的子弹倾泻到男人的腋下。
鲜血顿时就从这个男人的腋下涌出来，原来他也是人。
老乔治不放过这个机会，还能使用的左手拔出一把长匕直刺向男人的眼睛。男人伸出右手紧紧握住锋利的匕首，不顾指缝间流出的血，将老乔治的力道耗死在眼球前。祝幼仪见状也扑上去狠狠地咬这个人的手背，让男人持续的用力有力瞬间的松懈。
老乔治抓住机会将刀向前推进了几分。
一片雪花轻轻的落在插入眼眶的刀脊上，雪水融入到红色的血液中。
男人震怒，一脚远远踢开祝幼然后猛地拔出匕首反刺向老乔治，站在秦汉身边的杰克也快速迈步前去帮忙队友。
依旧无力躺在金属片上的秦汉此刻不顾精神力的透支，他双手的食指和中指用力按住两边高高凸起仿佛要爆炸的太阳穴将全身的能量都死死榨出疯狂攻击杰克。
这让杰克的步伐停滞了。
老乔治的左肩被自己的匕首深深地插入，鲜血正不停地汩汩流出。
秦汉躺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精神力全部透支；杰克老大步履维艰，双手捂着两边的太阳穴，顽强地抵抗秦汉的精神冲击；老乔治与强壮男人的鏖战也在一点点落入下风，匕首在身体里越来越深——他们一时忘记关注中国小姑娘了。
被强壮的黑衣人踢开以后，祝幼仪落在那三个受精神攻击跪倒不起的黑衣人旁，而雪地上一把雷明顿霰弹枪就在自己右手旁。祝幼仪抬起了雷明顿霰弹枪，上前近距离抵着正在与老乔治鏖战的黑衣人后劲就扣动了扳机。
后坐力让她小退了一步。
但是女孩没有停顿继续扣动扳机，饶是黑衣人像怪物一样的坚硬皮肤也被祝幼仪大口径的子弹轰开伤口，霰弹枪第二枪的巨大威力震得男人向前踉跄。趁你病，要你命。老乔治用带伤的左手抓住一块金属片，在祝幼仪轰开的伤口割断男人露出的颈动脉。血液就如同一道血箭一样从男人的脖颈处喷射而出。
这个强悍如怪物一般的男人捂着脖颈上的伤口，他的双眼开始发黑整个人也变得无力并重重摔倒在地面上。他仿佛能听到风吹麦田的沙沙声——这是生命流逝的声音；最后时刻的视线内则是一片红色，冰冷的沙地与下着的惨白雪花上是他还在蒸腾着热气的赤红血液。
秦汉一直透支强撑着的精神输出这时终于停止，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再也无法阻止这个强健的黑人。
“卡特曼！”
他大喊队友的名字，爆吼着飞身扑这个惨遭割喉的男人。
“幼仪退开。”
伤痕累累向一旁滚动的老乔治对祝幼仪大喊。
祝幼仪听到之后没有任何多想就立刻翻身滚下一旁的沙坡，下一秒杰克老大就近身抓住了她手中的雷明顿，只用五指发力就捏瘪了金属枪管。
k.
老乔治在心里喃喃自语，鲜红的血继续从他的左肩、下腹部、后背流出滴落在已经铺满白雪的沙地上。
风，雪，世界一片安静。
秦汉注意到了一直在下的雪似乎有一种熟悉的纯净蓝色。
随后就是明亮到致盲的光亮与巨大爆炸声，空气中强大的波呼啸耳膜，天空中打着旋飘落的所有雪花都被狂暴的气流驱赶向四面八方。身处爆炸中心的杰克老大不知死活；但是距离并不远的秦汉与老乔治在爆炸中彻底昏厥过去；唯一幸免保持清醒的只又滚下一旁的祝幼仪。
但片刻之后女孩反应过来了，她抓住这个机会拖着老乔治和秦汉往来袭者的车辆奔去。
沉。
向来积极锻炼的祝幼仪此刻觉得老乔治、秦汉和自己的双腿都无比沉重。
但是女孩不顾眼前被风雪吹散乱的头发与胳膊上的伤口，焦急而用力将两个男人拖上车；喘着气的她脸上挂着不知汗水还是泪水，鼻尖呼出的空气在寒夜中迅速冻成白雾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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