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53章 再出手

　　柳向兵又出差了。

　　1973年，桂省的局势基本稳定了，在全国，一位几经起落的政治家出来主持经济工作，罐头厂的生产又恢复了往日的红火。

　　柳向兵这次乘坐火车去外省采购马口铁罐，一般肉罐头都是装在马口铁罐里。桂省这几年有了些发展，但这种重要物资还是要到外面去采购。

　　作为干部出行，他坐的是硬卧，床铺间的小桌板子上，两瓶握拳大的玻璃罐装辣椒酱和酸豆角被他打开，挑一筷子放到白花花的米饭上，扒拉一口，贼香！

　　辣椒酱和酸豆角这种腌制物本身味道就重，瓶盖一开，气味在车厢里弥漫，顿时勾起了众人的食欲，都想尝点酸豆角，或者饭上抹上一点辣椒。

　　周围的人看着柳向兵吃得香，厚着脸皮讨要两口：“兄弟，你这出门挺自在啊，这味道把老哥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点到为止，那人眼光毫不掩饰地往玻璃罐里飘。

　　“想来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柳向兵很大方地给了他一筷子。

　　那人乐着捧着拌饭吃了，边吃还不停地说：“香！真香！”一筷子辣椒不够下几口饭的，那人吃完回味十足，瞟着辣椒酱和酸豆角，又不好意思再问。

　　其他人看着张口人家就给，也不觉得丢人，纷纷张口讨要，柳向兵又分了三四个，眼看着一下子小半罐就下去了。

　　“喂哟，对不住了各位，我实在不能再分了，我还得留着路上吃呢！”柳向兵看差不多了，连忙盖上盖子，做出一副护食状。这是自家媳妇专门给他备的，可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帮小子。

　　“这样吧，剩下的小半罐，我买了。”实在是勾人得很，有没吃上的，很是惦记，毕竟这个年代能坐上卧铺的多少还是有点家底的。

　　“老哥，看你说的，这沾了多少筷子啊。”柳向兵高兴，生意来了，却还要故作为难，赔笑道。

　　“啧——”买主犹豫了一下，盯着桌上那个黑色食品袋，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桌面上，印出罐子的形状，于是他指着哈哈一笑：“你那肯定还有没开封的，给我来一罐！”他笃定那些也是！

　　“老哥眼尖！”柳向兵先是故作惊讶，然后赞叹道。他不怕人知道，就怕人不知道！

　　早前在风口浪尖上，他收住了，现在风浪小了，他又开摊了。

　　他慢悠悠地打开那黑色食品袋，五六瓶装满了各种小菜的玻璃瓶，这数量，方便携带，也不惹眼，万一被查了，说一句走亲戚也能说得过去。

　　众人一看，小罐的有柳向兵吃的握拳大小的，中等的有搪瓷杯大小的，大点的也有南瓜状的矮圆的，辣椒酱、酸豆角都有，还有两种大家都不认得，同个隔间的乘客躺在床铺上扒着护栏，其他隔间的探着头，纷纷来了兴趣：“诶呦，这是什么，没见过。”

　　“这是牛甘子。”柳向兵指着大罐里一颗一颗弹珠大小的淡青色的小果子说，“来来来，这个见者有份啊！”说着像散财童子搬拿出小勺子给在场的每人舀了一两颗，然后接着解释道：“咬进去是不是觉得有点苦，吃完又觉得很甘甜？”

　　尝到的无不点头，怪不得叫牛甘子呢。

　　这东西，在邕城可受欢迎了，小孩们没事漫山遍野地跑，总爱摘回家让家人腌泡了，好做零嘴。毕竟这年头连一颗糖都要钱要票。只是在邕城这东西不多见，得靠运气。柳向兵去天等出差的时候，被那里漫山遍野的牛甘子给震惊了，邕城人爱不释手的牛甘子人家一点都不感兴趣，看都懒得看一眼，任由它成熟掉落满地，简直是暴殄天物！于是他上手摘了一大蛇皮袋，拿回家给做成酸果，不计是当零嘴，还是像现在，做成买卖都行！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大方，这不是捡来的不心疼嘛，也能卖个好。

　　大家吃完上不过瘾，又盯着另一个罐子，搪瓷杯大小的玻璃罐子里，两根手指长的扁扁的青青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想来也非常好吃。

　　“看着像豌豆。”人群里有人说。

　　“这位大哥好眼力！”柳向兵给人竖起大拇指，不过又卖弄了一下：“这可是从国外引进的新品种，青刀豆，我们科研员花了好大力气培育的。”说完叹了口气，“这玩意儿老贵了，就不能给你们尝了。”

　　青刀豆主要的产地是美国、法国、德国，这些可都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柳向兵差点一顺溜就说出来了，但是想到现在仍在非常时期，也就没多讲，只说不容易。

　　罐头厂做罐头不能老等着桂省的水果成熟，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大厂，他们决心培育新品种。外销厂嘛，新品种自然从国外爱吃的食品入手，青刀豆成为厂选之豆，成为培育对象。为了让青刀豆在桂省落地生根，罐头厂前后花了六七年的时间，可以说，从这场运动还没开始的时候，厂里就已经在研究了。现在终于培育成功，也做成了罐头，还专门辟了品牌——美碟牌青刀豆罐头。

　　大家虽然失望，但是也不能总是白吃人家的，也就算了。

　　“能有多贵？”最开始那个想要辣椒的人也很感兴趣，做啥都想赶早趟。

　　“嘿嘿，老哥，你不是要辣椒吗？”柳向兵想起来扯远了，青刀豆太贵，怕他听了价钱不要，先坐实一单生意再说。

　　“辣椒也要！多少钱？”这东西能费多少钱？

　　“好说好说！辣椒一罐8毛。”柳向兵说着给他拿了一罐，“这青刀豆嘛，两块钱。”

　　“这么贵呢？”听到的人无不讶然。

　　“兄弟，知道这东西做成罐头卖道法国去，值多少钱嘛？”柳向兵早料到这结果，所以他就带了一瓶子青刀豆。

　　“多少？”众人来了兴趣。

　　“两块——美元。”柳向兵故作停顿，如愿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

　　大家更是稀罕，纷纷瞧着这到底是啥东西，那么金贵，但自己是万万舍不得花钱买的。

　　“都要，都要！”那买主一听，合着自己还捡了大便宜，在众人的羡慕之下，他买下了。

　　收了两块八，开门红，柳向兵很高兴，悠悠地收拾自己的桌面，该宣传的都宣传了，想要的人自会上门。

　　说起来，柳向兵的青刀豆也没花什么钱。他去乡下收青刀豆的时候，农民送的。罐头厂的产品既然要外销，收的都是是上好的青刀豆，次一点的都不要。被挑出来的次品青刀豆有些大方的农民会送一两斤给他，青刀豆收获的季节，他家里总能收到不少。

　　希雨心疼这金贵的青刀豆吃不完坏掉怎么办，家里恰好又囤了不少玻璃罐子，索性就腌制起来。罐头厂里出来的，就算在被服车间，腌制食品手艺那也是一流。

　　说起来，这些小菜里边，成本最高的就是那些玻璃罐子了。以前柳向兵是只倒卖空罐子，只是有次出差，希雨为自己准备的小罐萝卜脆被强买了，他才生出卖小菜这么个心思，别说，这利润还挺大。

　　直到他下车，五六瓶小菜，除了牛甘子之外，都出手了。

　　连乘务员都跟他买了一小罐辣椒，总在车上晃，嘴里没味儿！

　　一大罐牛甘子也有它的作用，送给了铁罐厂的负责人，做个人情。

　　柳向兵从外省又带了些当地比较便宜而邕城比较贵的东西回去。

　　每一回出差，他都能捎带点东西，尽管每回挣的不多，但耐不住积少成多。希雨总是说他股子里就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资本主义的柳向兵在听到办特区的消息之后，果断地奔向了万恶的资本主义。

　　那是1979年，一个对全国而言都意义重大的一年，对罐头厂而言更是！

　　这一年，知青可以回城，国家不安排工作，但可以顶岗。亲人在岗位上退下来，回城知青顶上去。柳向兵果断地退了，招了已经在龙州待了十年的小舅子张希杰回来。

　　早两年年形势已经没那么乱的时候，张家二老就想退下来，让儿子回来顶岗，反正自己年纪大了。但是那时张希杰不愿意回来。

　　张家二老估摸着，他这是看不上他妈的清洁工和他爹的后勤工这样的岗位，宁愿在乡下待着也不愿意回来。

　　其实，那会儿张希杰正看上一个龙州当地的姑娘，哪里舍得离开，回信只说他在龙州挺好的。

　　柳向兵的采购员可是干部岗位，张希杰一个回城知青厂里也不能同意他直接回来接替采购员的岗位。好歹空出了一个缺，厂里给张希杰安排了进了车间。

　　希雨高兴弟弟能回来了，但是也担心自己丈夫破釜沉舟能不能行。

　　“放心吧，不是还有你吗？要是我真亏了，还有你养着呢。”柳向兵直觉靠着这么多年的经验，现在对他来说是个机会。他辞了工，自己下海去了。

　　为了安心，也为了保险，双职工还留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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