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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回去的路上,端木豫一言不发,虽然他的脸色似乎没有什么不寻常,但他沉默已经十分不寻常了。从小到大,端木舒与兄长在一起时,两人虽然常常吵闹,却很少如此沉默。

  端木舒侧过脸:“阿兄?”

  端木豫应了一声:“嗯?”

  端木舒拍手:“阿兄箭术日益精进,今日两箭真是精彩,百步穿杨也不过如此吧!”

  但是听了她这话,端木豫面上并未同往常一样露出得意的神色,而是瞥了她一眼:“第三箭不精彩吗?说不定某些人已经暗地里尿了一□□了。”

  端木舒想到那一箭,依旧心有余悸,她犹豫了一下,问:“阿兄那一箭,真的只是想吓一吓他么?”

  她这么一问,端木豫才正眼看了看她,看得比刚才认真得多,似乎她总算说了一句像样的话。

  端木豫没有直接答她,而是说:“那一箭若是真射死他,他也没什么冤的,只是怕往后我们与文氏之间会多些麻烦。”

  端木舒暗暗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我就知道,阿兄定然不会贸然行事的!”

  但却听到端木豫接着说:“不过若不是怕那两人伤着你,我或许连那头两箭也不发,只等那两人杀了他再出手,倒更好些。反正那小子若是死了,于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处。”

  端木舒一听,几步绕到端木豫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不,不是我们!”她拿手指了指自己:“于我,很有坏处!”

  端木豫顿下步子,抱起双臂:“哦?于你有什么坏处?”

  端木舒说:“我很看中他,不许阿兄动那样的脑筋!”

  端木豫“啧”一声:“这样的话你都能说得出口,我都替你臊得慌。”

  端木舒扬着脸:“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怎么就不能说?”

  端木豫说:“最近这些日子,隼卫里是个人都知道我妹妹整日围着文季打转了,你还嫌你阿兄我不够没脸?况且那小子到底哪儿好了?就他那点身手,隼卫里比他强的不知凡几!”

  这说的倒是实话,端木舒反驳不来,她只得强辩道:“谁说一定要身手绝佳,我又不是要找护卫!”

  端木豫绕过她朝前走:“我看父亲把你关在府里是有道理的,你这么下去,别说我的脸了,迟早教父亲的脸也丢尽了。”

  提起父亲,端木舒就有些蔫了,她挽上兄长的胳膊,柔声道:“今日的事情,阿兄千万替我保密啊!”

  端木豫抬着头往前走:“你怕什么,就算父亲知道了,生气了,或许也就是罚你抄抄书,再让各位先生每人给你加几节课。”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哪像我,去年秋天父亲抽我那顿鞭子,我直到现在想起来都简直要瑟瑟发抖。”

  端木舒有些心虚:“怎么这么久的旧账你也要翻。。。况且谁叫你在芳菲歇喝醉了还发酒疯胡言乱语,这事儿能传到我耳朵里,那就算我没有在父亲面前说漏,早晚他也会从别处听说的。”

  端木豫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反正今天的事就算我不说,也难保父亲不会从别处听说,不如早点让他知道,你也好早点安心抄书,省得提心吊胆。”

  端木舒晃他的手臂:“阿兄!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我在父亲面前不说你一句不好!”

  端木豫叹了一口气,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放心吧,今日的事情,我不会同父亲说。不过并不是为了你,只是想到若是父亲母亲知道了,少不得要为你忧心,尤其是母亲,恐怕会后怕得这几日都睡不好。”他顿了顿,又说:“你明年就要及笄了,我只望你好好想一想,你之所以能衣食无忧,口无遮拦,为所欲为,而毫无顾忌,到底是因为什么?”

  端木舒垂下了手,她抬头看向兄长的侧脸,突然发现,从小一直爱与她打闹斗嘴,因为顽劣还时常被父亲责罚的阿兄,不知什么时候起,已长得如此高大沉稳,眉眼间甚至有了成年男子般的冷峻。

  端木舒说:“阿兄,你从小就最不爱听父亲说教,如今你说话的口气,居然有些像父亲了。”

  端木豫一愣,然后笑起来:“那看来父亲教子还是颇有成效的,只不过教女就差了些,要不你怎么时常还像没长大的小孩子?”

  端木舒也眨眼一笑:“有父亲母亲和阿兄宠我,我乐得当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为什么要长大?”

  端木豫无奈摇头,然后他朝前看去,不远处,端木府后门被一盏在风中摇摇晃晃的竹灯照亮着。

  相比气派堂皇的正门,这平日里供仆役侍从们出入的黑漆小门很不起眼,晚上也只有内外各一盏竹灯照亮,端木舒早已与烛儿约好,让烛儿在后门守着。

  端木舒走上前去,抬起冰冷的门环,刚扣了一下,那门便猛地打开,烛儿冲出来扑了她满怀:“姝君,你可算回来了!”

  端木舒推开她:“这像什么样子。”

  烛儿这才看到一旁的端木豫,她忙行了一礼:“少主。”然后她抹了抹眼睛,又转向端木舒:“姝君你要是再回来得晚一些,烛儿的小命怕都不保了!”

  端木舒脸色一变,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父亲回来了?”

  端木豫在一旁道:“父亲当然已经回来了,你也不看看她手里的那是什么。”

  烛儿忙扬了扬手,她的手中果然握着一枚骨牌:“主君一回来,就说要见姝君,烛儿扯了个谎,说姝君在沐浴,幸亏姝君回来了,不然烛儿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端木舒接过那枚骨牌,那白玉般莹润的骨牌上篆着一只夜枭的侧影,府中唯有父亲的书斋是不得随意出入的,而这枚骨牌,正是出入书斋的通行凭证。

  端木舒回房换了衣服,然后独自穿过后园,此时夜深了一些,月光与星光下,园中虫声与蛙鸣此起彼伏,夜风里也有了些凉意。

  父亲的书斋在府中的西北角的小院里,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在一片夜色中,那里依旧灯火通明。

  到了院门口,她将手中的骨牌递给守在门前的侍从,那枚骨牌被她攥在手中久了,再加上她心中莫名的忐忑,手心出了不少汗,那骨牌已经有些汗津津的。

  侍从沉默着给她让开路,她走进去,沿着院里的小径走了几步。这里她很少能够踏足,所以一草一木都显得有几分陌生,使得她连步伐都有些小心翼翼。

  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书斋里有隐约的人声从夜风中飘了过来,鬼使神差的,她停下了步子。

  那并不是她父亲的声音,只听那人说:“刚到的消息说,文耀前日就已经动身回繁城了,算一算,下月初大约就会到了。”

  这话里说的文耀,是南方淳南、信陵两郡的都督,现任令尹文檀的庶子,也是文季的叔父。

  接话的正是端木舒的父亲端木湛,他的声音中带了些讥讽:“离寒月节还有段日子,他提前一个月回来,可真是有些心急了。”

  另一人的声音中也带着笑意:“这个节骨眼上如此行事,谁都看得出来他回来是另有所图,他这些年在南二郡可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端木湛说:“别的长进或许没有,但胃口恐怕就长了许多,南二郡都已经喂不饱他了。”

  另一人说:“这可比什么长进都没有更糟了,以他的身份,能有南二郡这一块肥肉,就该知足了。”

  端木湛说:“文耀要是能看清自己的身份,懂得知足这两个字,也就不是文耀了,你猜他这次回来,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另一人的声音中的笑意不见了,他沉吟道:“如今老令尹行将卸任,听闻文府的长孙近来也已经病入沉疴,他这时候回来,定是想在文氏掀一番风浪吧。但那位长孙岂不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近日君上那移风易俗的诏令一下,立嫡以长、立子以贵从今后在晋国可就是铁律了,文氏的家主之位,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除非。。。”

  这个“除非”听得端木舒心中一凉。

  文氏现任的家主是业已老迈的令尹文檀,文檀唯一的嫡子早逝,身后只留下两个幼子,便是文季与他的兄长文席。文席作为文府的嫡长孙,文氏的少主,原本该是文氏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家主,只可惜他已经病重了大半年,恐怕还要死在他爷爷的前头。

  文席若是死了,文氏当然要只会落到文季的头上,除非。。。

  端木湛低笑一声说:“想要除掉一个挡路的毛头小子,现在岂不是他最好的机会?”

  另一个人说:“这倒也是,等到文席真的死了,他要想对文氏新的少主下手,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不过。。。”

  端木舒不想再听下去,她默默地后退了几步,退得远了,书斋中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她突然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大喊一声:“哎哟!”然后她又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边拍着裙上的灰土边朝书斋走去。

  端木舒走进去的时候,她的父亲正坐在案前批阅着一卷竹简,似乎先前这里也并没有第二个人。

  听见端木舒走进来,端木湛抬起头,烛光下,他眼角的皱纹已经有些深了。

  端木湛虽然出身端木氏这样的高门,如今也早已是端木氏的家主,但贵族男子们不经意间就会露出的那种傲然在他的眉目间从来都难觅踪迹。他向来都是谨小慎微,对君上言听计从的,即便那些明里暗里的嘲弄讥讽时常随风入耳,他也从没有怒而奋发过,他似乎就是一个甘于庸碌的人。

  但在抬头的瞬间,烛光落在他眼里,那在他的眼中跳动的烛火,明亮一闪而过。

  他看了端木舒一眼,仍旧是平日里那样平和而略显疲惫的眼神:“还和往常一样,一进院子就大呼小叫,你什么时候能稳重一些?”

  端木舒怔愣了一瞬,但立刻就回过神来,她也不行礼,凑过去在案旁坐下,揉了揉自己的腿:“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又不是故意的,是这院子里的路不肯让我稳重!”

  端木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搁下手中的笔:“这几日听先生们说,你的课业倒是有些进步,看来待在府里对你还是有益处的。”

  端木舒扁了扁嘴,但她心里心虚,也不敢辩驳什么,只是说:“父亲叫我来到底为什么事,就快些说吧,我都困了!”

  端木湛说:“今年寒月节宴的遴选开了,你明年就要及笄,正当年纪,所以为父已经把你的名字呈了上去,还需让画师为你作一副像。”

  寒月节是晋人特有的节日,设在秋十月的月圆之夜。晋人崇拜太阳,畏惧严寒,而秋十月正是晋国日光渐短,寒气渐生之时,所以每年这时候,晋人都要祭祀宴饮,祈求神明护佑,平安越冬。

  每年的寒月节,国君都会在平葭宫中设宴,与群臣共赏祈神的逐寒舞,而能扮作神女在平葭宫的寒月节宴上领舞,是晋国的贵族少姝们最大的荣耀。

  这桩事原本也是端木舒期盼已久的,但她因为此时心中隐约的忧虑,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生出几分欣喜,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拍手笑道:“那父亲一定要为我选最好的画师!我明天就去量一身新衣服,也一定好好练一练舞!”

  端木湛却沉默了,他的手在案上扣了两下,端木舒的笑也收起来了,父亲每次在思索该如何开口的时候,都会这么做。

  然后她听到父亲说:“为父知道这次寒月节宴你期盼已久了,但这一次,你不能出这个风头,等过几日,你就在府中卧床称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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