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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如潮山呼涌入耳中,端木豫只觉一股寒意猛地由头顶直灌下脊背,一个激灵便反手摘下了背上的藤盾。

  箭枝穿空带起的劲风已经在四周响起。

  端木豫的盾不过刚刚举过胸口,三次冲击之力已经透过盾牌直传到手臂,破雾而来的羽箭结结实实地扎在了盾上。

  “盾!持盾!!!”端木豫大吼着举着藤盾后退。

  这示警已太迟,军中发出此起彼伏的痛呼,但那些声音立刻就被山上传来的喊杀声淹没了,没有给晋军丝毫的喘息之机,第二阵箭雨紧随而来,更加密集也更加猛烈。

  不过这一次,周围的哀嚎已没有先前那样惨烈了,两军交锋常是弓矢先行,虽然敌方借着浓雾掩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巡祤府左军的精锐们还不至于被吓得阵脚大乱。军士们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做出了防御。

  尽管兵卒已有所减损,但队伍已经迅速自整,向端木豫收束而来,很快便列成紧密的圆阵,藤盾联结成四合的盾墙,头顶俱已遮蔽。

  盾阵之内可以暂做喘息,但在这狭窄又浓雾弥漫的山谷中,他们仿佛被蒙住了双眼,从箭矢和声音只能判断敌人的大致方位,而敌人的动作则全需凭揣测。

  千夫长谨慎地凑到端木豫身边,手中的盾牌高举着,挡住两人的头顶:“这怎么可能?!斥候分明回报葛章只有千余人,怎么能把文副将的三千人吞得干干净净?”

  敌方嚣杂的高喊仍旧未断,那声音是从西南来的,这道山谷大致南北走向,他们自北行来,敌军正在他们的左前方。

  端木豫只觉呼吸之间瘴气已经充盈肺腑,他的脊背因刚才的那阵箭雨出了一层冷汗,此时背后一片冰凉,仿佛整个人都在这雾瘴之中浸透了。

  的确,若是葛章真的只有千人,文季的队伍就算全是酒囊饭袋,也不该覆灭得如此轻易,更何况那里面,还有两千多巡祤府左军。

  他对巡祤府的斥候有十二分的信任,但远岚山中山势奇诡,层林幽暗,若是潜伏其间,即便斥候经验丰富,谨慎小心,也很难保证所见没有错漏。

  此情此景,除了斥候所报有误,使得文季中了葛章大军埋伏之外,实在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端木豫心中百转千回,但却顾不上再与千夫长探讨缘由,眼下最要紧的,是他们该如何应对那些明明就在他们面前,却无法看见的敌军。

  端木豫忍着从印堂发散至两侧太阳穴的钝痛,皱眉道:“他们借浓雾藏身,以箭雨偷袭,为何又偏要高声喧哗,暴露方位?”

  千夫长神色一凛:“声东击西?”他迅速环视,军士们的盾牌已将四面连同头顶都挡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无论下一阵箭雨从何方来,都不必太过担忧。

  但是军阵中不知为何却骚动了起来,隐约有军士交头接耳地嘀咕:“这怎么都是巡祤府的箭?”“是啊,都是巡祤府的箭。”“怎么会一枝葛章的箭都没有?”“给将军看看?”

  端木豫循声望去,一些中箭位置不太紧要的士兵们已经剜出了身上的箭头各自包扎伤口,不少鲜血淋漓的箭枝人手相传,已经递到了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

  这个距离以端木豫的目力已能够一眼看出那箭头的制式。

  葛章人的弓箭战时御敌,平时则用于打猎,所以他们使用边缘带锯齿的菱形箭镞,那样的箭头射中猎物之后,在猎物挣扎逃走的过程中更易脱落,从而引发伤口大量的出血,不仅能够更快地消耗猎物的生命力,也使得受伤的猎物更容易被追踪。

  而那递过来的,的确是巡祤府的双翼双尾箭镞,形如收翼追击的猎隼。

  千夫长也看了那箭镞:“这……将军,葛章人用的可都是一石五以上的弓,用来射巡祤府的隼镝,可不合适啊。”

  端木豫点头。他长于箭技,对弓矢的特性了如指掌,葛章的箭镞相对而言更加沉重,箭杆选用的是远岚山中刺柘的树枝,长直而坚韧,用一石五以上的强弓发射,两百步外杀伤力都相当可观。但那样的强弓若是用来发射巡祤府的隼镝,只会使得轻盈柔韧的箭枝在空中因过强的弹射力而摇摆打横。

  但若说是葛章人一并缴获了巡祤府军的弓,以此故布疑阵迷惑敌人,也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临阵换用不称手的武器绝不是明智之举,方才那阵箭雨若是葛章的强弓重矢,端木豫所率兵卒折损应当更加惨重,葛章分明占了天时地利,又何必多此一举?

  端木豫抬手用指节叩击额角,以缓解难忍的头痛,还没将这些蹊跷之处想得明白,便听千夫长忽然大喝一声:“将军小心!!!”

  长矛已经穿过盾墙,而后无数尖刀从盾墙的缝隙之间刺入,所到之处尽起喷溅的血花。

  敌军的喧闹分明还在百步之外!

  敌人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息地穿透浓雾,手举着藤盾的兵卒们在毫无防备之时,以血肉之躯直面了獠牙般的利刃。

  “可恶!”端木豫一把拔出腰间长刀,振臂一呼:“拔刀迎敌!”对方用喊杀声掩盖了接近的脚步,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他分明猜到了其中有诈,却还是放松了警惕!

  阵中的兵卒们也接连吼叫起来,他们将藤盾丢开,长刀迅速出鞘。

  此时盾阵边缘的许多军士已不支倒地,那面盾墙逐渐瓦解,但在盾墙垮塌的同时,端木豫手中举着刀,愣住了。

  他已经可以隔着一层雾气勉强辨认敌军的身形,而那些人,分明穿着着巡祤府的鳞甲!

  文季蹲在草丛中,他抬起手臂,五指张开而后握成拳,做了个“收声”的手势,四周卖力大喊的军士们停下了声音。

  山谷中雾气浓郁,敌不见他,他亦看不知对方的动作,只能向斥候所报的方位发动攻击,从最初的箭雨试探来看,敌军应当正在谷中。

  此时他遣派的一千先锋已经没入那浓雾之中,要知晓前方战况如何,只能靠细听了。

  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此时山中微风和缓,鸟兽都被人声驱走,谷中两兵交战之声听得分明,但那声音却显得有几分诡异。

  葛章与晋军皆是好勇之军,短兵相接交锋必定十分激烈,但此时那刀兵之声却杂乱滞涩,凌乱不堪,其间更夹杂着军士们的哭喊,那不是为助力或因疼痛而发出的呼喝,而是真正的哭嚎。

  巡祤府军中俱是挥汗饮血也绝不下泪的好男儿,而葛章战士更是一身铁骨,断不会轻易发出这样惨烈的喊叫,其中似乎全然没有了斗志。

  身后开始传来犹疑的私语,一股不安渐渐从蛰伏着的队伍里汇聚起来,文季正要喝止,忽然听到山谷中升起了号角声。

  身后一片哗然,有人说:“大家快听啊,那是咱们的收兵号!”

  “肃静!”文季回头厉声喝道:“有妄议妄动者,军法处置!”

  队伍中的窃语暂被压下,但军心已经动摇。一长两短的牛角号,的确是晋军的收兵号角,随着那号角声,山谷之中的战斗声也渐渐停息了,一时间,谷中竟然重归于平静,只余下号角的余韵还在山间盘旋回荡。

  这情景实在太过离奇,文季一时竟也没了主意,他茫然站起身,正踟蹰着,忽然有人大喊着:“快收兵!快收兵!”

  随着那大喊声,谷中的浓雾里冲出一个身影,文季正要拔刀相向,却见那人身着染血的巡祤府铠甲。

  那军士连滚带爬直冲到文季面前,扑倒在地上,抬头向着文季,满脸的鲜血和着涕泪:“谷中的是左将军!将军快收手,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文季小心地迈过地上横陈的尸首,无一不是身着细鳞甲的巡祤府军士,有些人瞪着眼睛,临死前一刻的不可置信永远地凝固在脸上。

  相比谷中持盾固守的兵卒,文季派出的先遣部队死伤更为惨烈。可以想象有些人在交锋的一刻看清面对的是军中同袍,手中的刀剑愕然停下,但后来者疾冲之势已不能止,那些怔愣的军士不是被推搡着撞向了对面的刀口,便是身后冲来的战友撞倒后踩踏在了脚下。

  光是想象着那场景,文季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文季!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猛地冲过来揪住了文季的衣领,文季一抬眼,正对上端木豫一双血红的眼睛。

  文季低下头,端木豫手上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手上的骨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握住端木豫的手腕,咬咬牙竟然也不能掰开。

  饶是文季一路隐忍,此时一股怒意也不觉在心中腾起:“末将依军令行事,在此围击山中的葛章军,倒还要问一问将军,为何谷中的不是葛章人,却是将军?!”

  端木豫身后的千夫长忙上前来,一边架开端木豫,一边道:“文副将不知,我们先前收到军情急报,说文副将所部遇袭,正在与葛章鏖战。将军也是担忧文副将不敌葛章人,这才亲率军前来驰援啊!”

  “遇伏?”文季整理被端木豫揪得凌乱的领口:“我军从西面绕了个大圈才潜行至此,刚布稳军阵发起攻击,何来遇伏一说?”

  “这事也正是蹊跷,那送信的南郡兵卒身上所中的分明确是葛章人的箭……”

  文季整理领口的手顿了下来,他与端木豫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南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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