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帘幕
0.
代价……究竟会多大呢？
这个问题，好像从第一次开始，就没有注意过，或许是因为自己刚成年，才开始逐渐有这个意识吧。
不过那个人。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梦里，身影模糊，看不清面庞，就连声音都带着电子的杂音……
说来可真是奇怪啊。
好像从意识到这个人的时候开始，从鼻尖到人中这块地方都会不经意有些紧凑起来，就连右胸这里都能感知到来自心脏这份莫名其妙的压制和冲动……
可仅仅只看着画上的他……
就已经这样了。
说不定，我真的曾经在哪里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
曾经在哪里见过呢……
不过若是能真的有幸与这个人见面，此生难忘吧？
……
是啊，曾经我的确那么想的。
现在我见到了，啊，和梦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只有眼睛。
虽然梦里面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是眼睛绝对和他完完全全不同……
怎么说呢？
直觉？
不不不，就像提到UFO，很多人会顺其自然的联想到那是个白色小个子、大脑袋、身材纤细的家伙，或者穿着银色亮闪闪衣服、带着机械头盔的人吧。这个时候若是给一个红黑色的兔子，告诉人们，这就是外星人，恐怕十有八九会有很大的落差和违和。
现在看见他的眼睛，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即使他的眼睛真的已经惊艳到毫无任何的瑕疵，甚至让人能从中体味到隐隐散发着淡雅的物哀美。
哪怕看见他，我也只会觉得那不应该是他眼睛呈现的样子。但究竟为什么不对，哪里不对，就是说不出。
不过……即使是这样。
我也依旧确定，是你。
我也能确定我喜欢你，爱着你。
所以无论代价如何，为了能每个明天的早晨看见你的笑颜，我都心甘情愿。
所以……关于那些，如果你也爱着我，那么，也请你接受我，容忍我，宽恕我。
也请原谅我的时间所剩不多。
即使我对我目前所知的一切闭口不谈。
1.
11月21日早8：00。
因麻醉剂和电击的效果慢慢褪去，西暮才逐渐有了意识，醒来。
是那个时候，他贴在我身上的？
西暮回想起失去意识前魏与曾拍过自己的肩膀，下意识抚了下肩膀，果不其然一个电流胶带贴在上面。
那……雨阳她。
将盖在身上的外套叠好后，西暮起身，迅速来到莫浅晴床边。看见掉在病床旁边地上的被子后，西暮无奈的笑了下，将被子捡起、刚想把被褥覆在莫浅晴身上，但看见莫浅晴腰上和腿部的大片淤青和血渍，西暮犹豫了几分、皱眉，才小心翼翼地被子盖在她身上。
“早安。”
早安呀，西暮先生。
莫浅晴装作一副熟睡的模样，惬意地听了西暮亲昵的问候声后，等他转身离开，便迅速睁开眼睛注视着西暮的一举一动。
在此之前的晚上，从莫浅晴有意识且能睁开双眼开始，莫浅晴就一直看着西暮，一直看着西暮的睡颜。
整个晚上。
直到刚刚西暮醒来，才故意闭眼。
西暮先生的眼睛，好漂亮……青蓝色的眼睛……和孔雀翎羽那样……
——唔，我喜欢马卡龙色系呢，还有……还有天蓝色、天青色、青蓝色！对对对！孔雀羽毛那样子的颜色也很好看啊！要是真的有人的眼睛天生就是那样的色彩，到底该有多美啊，不过应该只有猫的眼睛会那样子吧……
诶……？
我、说的……话吗？
……的确是我说的。
什么时候……
“嗯？”
究竟是什么时候……
“浅晴？”
“咳咳咳……”
莫浅晴一下子陷入困惑之中，双瞳无神，无意滚下病床、跌落地下。
“浅晴，疼不疼？先别动，我抱你起来。”
原本在病房里四处走动、像是在侦查的西暮留意到莫浅晴的突然间略有些失态的举动，连忙过去。
“西暮先生……你……你眼睛……是……？”
西暮刚揽住莫浅晴的腰，却被莫浅晴一下子转身压着，反揪住衣袖，几乎面贴着面，四目对视。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距离，却没有像彼此依偎的恋人那般。
此时此刻不存在任何的浪漫气氛。
莫浅晴双眼死死盯着西暮的瞳孔，带有豺狼般恶毒且锐利的神情死死地盯着、像是要从中揪出什么似的。
看着西暮那如同南亚晴朗天气下果冻海下那反着光晕显得无比通透又剔透的泡沫一样、美好到不真实的瞳孔。
不知怎的，莫浅晴感觉深深违和。
不应该这么美好、这么颇有美学。
应该相反……
应该和树根上聚集的无数蜈蚣的洞穴一样，恶心，令人反胃才对……
“是？”
“你骗我！你不是西暮先生！西暮先生的眼睛不是这样的！他眼睛……是……是……”
“是如何的？”
若是常人本应该会对这话感到莫名其妙，但西暮却下意识狠狠抓住莫浅晴的手腕，期待她的后文能对应自己所想。
“如何……我……咕、疼，西暮先生…………你抓得我手好疼。”
“抱歉，浅晴先起，”
莫浅晴刚想借着西暮的力度起身，突然意识一空，脑海中只浮现出红黑色填满的画面。
那两个窟窿旁边竟是斑驳的铁钉和木屑，窟窿间填满了深红色块的东西，无数灰白色细小的条形状在其间蠕动着、啃食着。
仔细看去，那是……某个人的……
眼睛。
咕、啊……
突然间，莫浅晴脑海中的画面一转。
无数死气沉沉的人站了起来，在被黑暗包裹的空间里显得尤为诡异。
自己被无数僵尸一样的人包围着。
无数的人面无表情地看向莫浅晴，纷纷伸出双手，嘴里念叨什么。
诶？
“不……”
“浅晴？”
西暮注意到莫浅晴神色不对，连忙将莫浅晴放到床上，在一旁的柜子里寻找镇静注射剂。
——莫浅晴，你这种杀人犯，怎么还好大摇大摆的活在这个世上啊？
——诶？有钱有权真好啊，作弊都不用管。
——那可是近两百名学生的性命啊，这家伙可是连眉头都不眨的，直接把整个山给炸了。丧心病狂的刽子手啊！
——快点还给我孩子！
——都是你害死了我的朋友！
——滚出A区！这家伙不配留在这里享受资源！
“浅晴？”
西暮连忙拿出一个镇静剂，还没有推移针头，莫浅晴便失了魂一般站起来，身体像个走尸一样东倒西歪。
——还不去死吗？
——是我的话，我都不好意思活下去。
……
……
身边的景象从视野中淡去，几乎沦为残影，看不清面前的人的模样，只能“听”见那一句句恶毒的话语。
“啊……不、不要！！！！！！！！”
西暮见到情况不对，刚要抓住莫浅晴，但是莫浅晴一下子就挣脱西暮的双手，四处乱走。因为突然间的剧烈运动，身体受伤、破损的地方一点点溢出鲜血，伴随着她的步伐一滴滴落在地上。
西暮随即拿起刚刚找到的镇静剂，起身，从莫浅晴身后抱住她，却反被她狠狠双手狠狠抓住，手臂被她狠狠咬住。
“浅晴，不管你现在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不必当真。这里什么都没有，请相信我。我在这里，没人可以伤害你。”
西暮不顾疼痛，随即趁着莫浅晴没有能力挣脱自己的时间，刚要将镇静剂注射到她胳膊上，却直接被莫浅晴用力甩去。
“闭嘴……”
“浅，”
“不……不要再说了……那些，那些都不是我！我拜托你们！啊！绘西，她会明白我的！她会了解我的！她知道不是我……”
——是你杀了我的同学？摧毁了他们的人生？是你干的？
“你听我解释……那些……”
——就此别过吧。
“不要——————！！！！”
莫浅晴突然狠狠踩了西暮一脚，用手肘狠狠地锤了西暮的腹部，趁着他本能的护住腹部时，再一次把西暮狠狠一推。
慌乱逃开。
啊。
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自己。
那一双双眼睛……
在身后。在窗户。在柜里。在床底。在窗帘后。在被子里。在墙角。
越来越近……
啊。出口。
“呲呲————”
电流一闪而过。
原来是莫浅晴无意间直接开门，迎面便撞上过来的魏与。
魏与见到这个面部扭曲、张皇失措的莫浅晴，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现在处于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的状态，魏与随即拿出电击器、将莫浅晴击晕，直接抱起来，放在床上。
“我还以为你是会用暴力和歹毒的手段解决一切问题的人。看来我还是不了解你嘛。”
“不，你很了解。如果你没来的话。”
西暮一边听着魏与的话，一边帮助莫浅晴注射镇静剂。完事以后，西暮看着柜子上、托盘中的手术刀和镊子，西暮英俊且标致的面庞上落下一个柔和的笑容，但不知怎的，却给人感觉阴险毒辣。
泡沫一般散漫但是有着无比温暖的光线穿过窗户，落在冰凉的地面。原本被冷气所包裹的房间，好不容易添来了些暖意，却因西暮拉过窗帘这一粗暴的举动，又沦为阴冷昏暗的空间。
“偶尔晒晒太阳也挺好。”
“阳光会让我产生美好的错觉，哪怕是这一束不起眼的光。”
西暮明知魏与这是劝诫自己，但又一次委婉拒绝了。
光？
呵……开什么玩笑。
如果没有黑暗，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光。若置身于寒冬下的暖阳之中，是会和普通人儿一样，暂时忘却了劳累和疲倦，情不自禁地叹出：“我好喜欢在暖阳下行走的感觉。突然很喜欢晒太阳”吧？
但，我不要。
即使是短暂的温柔和阳光也会让我被表面的美好所蒙蔽，将黑暗一遍又一遍掩埋，似乎那样的状态才是适合人生存的。
何等愚蠢的自我欺骗式生存法则啊。
“乱想些什么，喏。”
魏与见到西暮露出不快的表情，迅速知道他心思，随即从跟在自己身边的小机器人身上拿下了自己给西暮带的早餐，撕下三明治的一小块后，直接塞进西暮嘴里。
“……咳咳，你，你这样不会有事？”
西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接将三明治吞了下去，本来想说教一下魏与，但看见魏与异常的装束后，微微皱眉。
“啊，周末了都要求我穿着拘束服，你不觉得有点惨吗？好歹得先让别人以为这是风衣吧。”
魏与浅浅的笑了一下。
恰好这时，偷偷渗进来的一点光束打在了魏与碧蓝色的瞳孔，增了不少的澄澈与华美。
西暮注意到魏与腰间上束腰被拆得彻彻底底，大概这身灰白的拘束服的里里外外、都早已被魏与拆到干净得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风衣形象。
“别让那群讨厌的人来就行了。”
“别人的腿，又不长在我身上。再说了，你以为我想啊，成天被那帮集英组织的人监视。不过他们还真的能和小朋友一样，以为认认真真地写完了作业就自以为是的能得到老师和家长的好评。都几个月了，还没有揪出把柄来。”
“我也好奇，在哪？”
西暮一脸冰霜地看向昨天自己对付温切勒先生的现场——病房角落被帘幕遮盖的地方，过去一看，空无一人。
不是像是魏与干的，而且……和之前一样。
西暮走到帘幕后，蹲下，用手轻轻擦了下本应该被些许血迹沾染的地面，不仅手指上丝毫没有污渍沾染，反而更多了些混有百里花的香气。
是那个人？
魏与瞥了一眼西暮，明知他所说何事，但回避不提，接着自己的话应付道：“那种危险但是能记下来的东西，还是脑子最靠谱啊。呵，把柄这种东西，哪怕是烧成灰冲到下水道，也能被人揪出来利用仪器还原，一旦其有了实体，是很麻烦的事情。”
“在哪？”
“鬼知道。”
“和她有关？”
“的确，和他有关。”
“浅，”
“你不做，我也会下手，只是你下手比我早而已。”
“为什么？”
“我要让你的这个小家伙，取代温切勒一族在W区的地位。”
“就她一个人？”
“相信我，完全可行。因为她是莫家、不，暮家的直系后代。”
“暮？不是莫？”
“改姓了。”
“那她……”
西暮不自主觉地问出口，便迅速被魏与打住了问话，同时看见躺在床上正休息的莫浅晴，西暮也打住了这个念头。
“那个人在哪？”
“活着的话，不会乱说。死了的话，也说不出口。所以不论生死，都对我们毫无影响。不必担忧。”
魏与伸了个懒腰，偷偷趁机瞥了下床上的莫浅晴，见她正用被子作为遮掩物且悄悄看着西暮，眼珠子一转。
“对了。”
“嗯？”
“我给你带了衣服来，给她也带了。小区现在停水了，洗完再回去吧。不然那个小家伙又会嫌弃我让它工作。”
西暮皱眉了下，觉得魏与语气有些奇怪，但还是认同了这个，毕竟自己从昨晚到现在，有的也只是暂时的清洗。
“拿来。”
“[不要！]”
身高刚刚及魏与膝盖的正四方体形小机器人跟着魏与进来，拍了下魏与的手，双手叉腰，头顶黑蓝色的显示屏里展现出半圆形像素，看起来颇像是淘气小孩生气闹情绪一样。
“能把魏与让你装好的衣服给我吗？”西暮看见后，迅速变脸成一副温柔可亲的样子，微微蹲下，向小机器人伸手。
“[好呀！大哥哥晚上再做饭给我吃好嘛！]”
“好啊。”
“行了，给了就好了。走，不然赶不上了。”
“赶不上？”
“一个人。啊，对了，我忘记拿里衣了，我已经叫别的机器人拿过来给你了。要是它没迷路的话，应该准备到了。”
“嗯。”
见小机器人屏幕上的像素小圆点化为弯月型，大抵是十分欢愉。小机器人刚把衣服从自己身子抽屉里面拿出来，像水管一样的金属银质手臂刚伸长想拥抱西暮，却被魏与一下子揪走了。
“[你干嘛！你有别的小机器人了！你不要我了！我要跟这个大哥哥走！]”
“最了解他的，是我。如果你不想被他‘肢解’成为一地的零件，最好，别碰他。”
魏与脸色一冷，直接将小机器人拎起来，看着床上的莫浅晴，暗暗笑了一下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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