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缘起·一尺间(九)
“果然和你娘亲说得一般胆大。”男人笑声爽朗,“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安蕴歪头。
“随你的便。”
......
守间人垂眸注视着安柠等人,安蕴告诉她的故事大约到此为止了吧。后来发生的事,都是无人愿回想的惨烈。
安柠的故事讲完,三人保持着围坐一圈的姿势默默无言。
这个故事的可借鉴性着实不强。
守间人见三人久久没有动静,展翅从高台上飞下。
“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他直直看向安柠,“如果做不到让我哭的话......”
彭是非伸手挡住安柠,守间人似乎对安柠并无恶意,却也不得不防。
安柠咬住嘴唇,做不到,就不能离开这里。
“如果做不到让我哭的话,就带我离开这里吧。”
守间人一句话,在三人心中激起千层涟漪。
倘若强大如守间人都做不到离开一尺间,他们要怎么带他离开?
守间人收起翅膀,再次变成那蓝发的男孩。
男孩稳稳落在地上,一身长衫,果真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以后不要再叫我守间人了。”男孩抬眼扫过三人,慢条斯理道,“叫我棠礼。”
“如果您要离开这里,”彭是非呢喃,“那么就同时存在两个领袖了。”
在他的认知内,似乎还没有哪一代同时存在两个领袖。
而安柠的第一反应是,如果棠礼恢复领袖的身份离开一尺间,那是不是代表她就可以继续做她的
普通人了?
“领袖和追随者之间有对应关系,不是随便哪两个之间都有联系的。”季景修无奈地看着各有心
思的两人。
“是啊。”棠礼目光平静如同静谧的海面,“我的追随者,都已经死了。”
安柠只觉心底刺痛。
所有的追随者都死了,只剩下领袖一人还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存在着。
这是棠礼的宿命,还是所有领袖的宿命?答案若是后者,那么便意味着,她终有一日也会......
即使不与守间人签订契约,又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安柠不禁苦笑,这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吧。
“我不会让你变成这样的。”棠礼淡淡一言惊醒安柠,“看在安蕴的份上。”
安柠竭力微笑。
“所以,无论如何 ,要把我带出去。”他补充道。
“要怎么做呢?”季景修问。
“按照一尺间的规则,任意领袖打败前守间人即成为新守间人,而与此同时,前任守间人会化为
尘土。所以......”棠礼抬头望过四壁人像,“要不通过武力产生新的守间人。”
季景修沉吟:“这只是你的推测吧。”
棠礼颔首承认。
他虽做了二十余年的守间人,可这二十年于一尺间存在的漫长时日相比不过须臾。守间人可以控
制一尺间的一切,却不代表完全了解一尺间的一切。
“且不说如何做到不通过武力产生新的守间人......”彭是非犹豫。
安柠说出他心中所想:“即使我们做到了,或许你还是要化为尘土。”
棠礼施施然抖抖长袍:“若侥幸能够离开,我便竭力护你。倘若按命格化为尘土,我便到上头和
安蕴道声抱歉。”
看他这番动作,安柠忍不住想,这副皮囊若是二十几岁青年模样,该是如何风华。
“不用武力......”季景修嗫嚅着踱步,成为守间人意味着在一尺间获得相对最大的自由,有谁
不想呢?
也许,就有人不想。
他靠近石壁,盯着一座尸身端详片刻,回身对棠礼说道:“一尺间虽是异境,但还是有灰尘
呢。”
棠礼一愣。
“是啊。”
灰尘?彭是非快步走到一座尸身面前。
那尸身面贴黄符,沉寂枯朽得如同亘古未变。只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尘土落在尸身之上。
“每晚月亮升到天窗当中的时候,所有希望成为守间人的领袖会起身攻击您。”彭是非看向棠
礼。
棠礼沉吟:“可未必所有领袖都想成为守间人。不想成为守间人,自然不必起身,不起身,身上
自然会积累落尘。”
“那我们只要找到身上有灰尘的尸身就可以了。”安柠一想到可以回家,很是开心。环顾四周数
不尽的洞窟,顿时冷静下来,“看来要费点时间了。”
“棠礼,你不知道有哪一个领袖从来没有攻击过你吗?”季景修问。
棠礼双手抱胸:“我不知道。再说这是我给你们的考验,我不能帮你们。”
安柠无语,她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一面要帮他们一面又不帮他们。
“安柠,你的眼睛说不定可以看见什么。”彭是非拍拍安柠。
她摇摇头:“可能是因为封印才解除,我还没办法很好的掌握我的能力。”
“看来要一个个找了。”季景修略有不耐,他讨厌重复的体力劳动,“我们先看位于下方的尸
身。等到月亮升到正中,再看上方的尸身有哪一个没有动。”
安柠轻轻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她去看棠礼,发现三人商量之间,棠礼已以孩童的样貌坐回石楼中央的高柱上,两条腿晃来晃
去,好像世上只有他一人。
坦白说,她莫名的有些不爽。虽然对方是日后会保护自己的大佬。
“你不能帮我们,也不用和我们拉开距离吧。”
棠礼瞥她一眼,两条腿依然晃来晃去。
“我在练习怎么做一个孩子。”
“又没人强迫你一定要用孩子的样子。”安柠小声嘟哝。
他听得一清二楚,却没回她。
只用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我偏喜欢”。
“安柠。”彭是非挑眉,“你别忘了我们还在一尺间,棠礼是向着我们,但你这样是不
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安柠也明白,蓦地不好意思起来。
“得寸进尺?”她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没控制住。”
彭是非看着忙着查看尸身的季景修,再看看安柠,笑道:“依我看,你是有点心疼吧。”
语毕,彭是非走向一个石窟。
留安柠在原地思索,心疼?
她回头看一眼依然在高出晃晃悠悠的棠礼,默默转身。
切,靠着孩子模样惹人心疼的老家伙。
三人在夜晚进入石楼,与棠礼你来我往交谈之间又到昼夜一瞬交替之时。
霎时间万缕阳光照射进石楼。
阳光里的石楼与夜里全然不同。安柠有种正参观古代遗迹的错觉。
她仰起头,层层石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对成为守间人没有兴趣的领袖。
又或者,他真的存在吗?如果不存在,那她就不能带棠礼出去了......
可也没有人保证守间人换代后棠礼便能全身而退......
摇摇头,安柠试图摆脱这些消极的想法。
一定可以的。
一定。
高处的棠礼垂眸看安柠,她不知道他可以读懂人的心思。
她和安蕴不太一样。安蕴一直笑着,心里却未必有谁。安柠不常笑,却有份犯傻的善良。
这份善良,日后也许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
看来,他眯着眼,必须要出去了。
“唉。”彭是非掐腰,“这么找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谁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安柠回身想走到他身边却被一块石头绊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好被季景修拉住。
“额。”她愣了一下,“谢谢。”
季景修“嗯”了一声,转过头去。
“没事吧?”彭是非问她,“是不是累了?”
“说不累是假的。”安柠低眉去找绊她的石头,“但我是被石头绊了。”
安柠最幼稚的点就在......不论是撞到桌子还是椅子,她一定要谴责一下肇事物体。虽然桌子很
无辜椅子很沉默,但谴责过后她开心!
啊!找到了。
安柠瞪一眼那块石头,小声道:“滚开啦。”
然后......
“卧·槽!”安柠往后一蹦。
“怎么了?”彭是非和季景修难得异口同声。
安柠指尖颤抖,指着地上:“它、它、它......”继而用手回指自己,喃喃道:“卧·
槽......”
彭是非和季景修两脸蒙蔽。
三人寂静,地上一块小石头淡淡然的滚啊滚......
安柠顾不上解释,向棠礼大喊:“大佬!你这儿的石头是活的吗?”
彭是非:“???”
季景修:“......?”
棠礼也默默。
......大佬?
他错了,她和安蕴不是不太一样,是太不一样。
她莫不是个傻子吧......
迟疑许久,棠礼还是吐出四个字:“不是活的。”
安柠激动:“刚才我瞪着一块石头和它说滚开,然后它就真的滚开了。”
“哦?”棠礼面上毫无反应,“那很好啊。”
安柠:“......”
切。
安柠转身拽过彭是非。
“现在能放个火吗?”
彭是非疑惑:“可以试试,不过你要干嘛?”
“我要......”安柠奸笑。
季景修:“如果安柠能控制石头,那就也有可能控制火。”
“要是能在每个领袖离开洞窟的必经之处点上火,那么哪个领袖没有离开过洞窟就显而易见
了。”安柠接道。
“你这是要烧了一尺间啊。”季景修皱眉。
“不会的。”安柠笑着看彭是非。
彭是非也笑了,自我调侃道:“看来学艺不精也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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