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笼中蝶（六）
离安柠从幻境醒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短短两个星期，安家公寓外已挂起了“除妖事务所”的牌子，棠礼略施小计，这块让安柠每每出门都不愿抬头的中二牌子便赫然消失在普通人眼里。
安柠越是不想看见这块牌子，彭是非就越是让她看。
“我做侦探这么多年，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块这么大的招牌。”彭是非站在安柠家客厅的落地窗前如此感叹。
“你要是真喜欢，你出去看啊。”安柠抱膝窝在沙发里，“我们谁也不拦着你。”
安柠觉得彭是非恨不得把招牌挂在屋子里面。其实这牌子挂在屋里还是屋外，根本无关紧要。因为这两个星期完全没有委托人上门。
这世上继承除妖师血脉的人本就不多，又大多活在暗处。明晃晃的把招牌挂在外面，任谁都会起疑吧。
“你们两个，不要开小差。”飘在半空的棠礼开口。
棠礼只有在安柠家的最初两天乖乖坐了几次沙发，此后基本呈漂浮状态。
此时正是每日研学彭是非从自家老爹那里借来的妖境典籍的时候。
棠遇和季景修在一旁看得认真。
“现在不用功，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季景修眼睛没离开泛黄的书页，嘴里不饶两人。
“这话怎么说的。”棠遇圆场道。
原本半坐着的安柠闻言躺倒。
怎么，死的。
她不由得想起窈清的死状。
自她醒来后，已经过了这么久。却没有任何线索显示幻境主人让她进入幻境究竟是什么意图。
事情原委不清，安柠心里别扭。
倒也不是多么想知道窈清是被谁、为了什么、如何杀死。毕竟对她而言，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
只是有些别扭，像一本看不到结局的侦探小说。
棠遇看向安柠，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柠和彭是非无心学习，棠礼眯着眼飘在半空，季景修时不时翻动书页，棠遇看着安柠，夏日午后的风吹得蝉声噪响。
安柠想，靠收房租养这几个人也不难，一直这样颓废到天荒地老,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门铃不合时宜的响起，打断安柠的白日梦。
安柠用起抱枕盖住脸，绝望的陷进沙发。
棠礼缓缓道：“是妖。”
彭是非眼神戏谑，季景修唇边显出一丝哂笑，棠遇则是一脸懵·逼。
除妖事务所的第一个委托人，是妖。
“有趣有趣。”安柠坐直，一脸木然。
真烦人，是人是妖她不在乎，她不想接待什么委托人。
去开门的是棠遇。
开门的一瞬，他有些恍惚。
门外站着的是他来到公寓那天曾见过的女人。
那头黯蓝的长发和青白的肤色，棠遇不会记错。
他呆立着不动，其余人都看向门口。
那女人怯怯探究道：“请问，这里是除妖事务所吗？”
棠遇回神，忙请她进门：“是是是。”
季景修收了书，棠遇请女人坐下，彭是非提起瘫倒的安柠，棠礼继续眯着眼飘啊飘。
室内一时静默，显得屋外蝉鸣更乱。
在心里深深叹气，安柠努力振作精神，撑起一个微笑：“喝点什么，茶？咖啡？”
女人摇头：“水就可以了。”
安柠一边点头，水好啊，水好啊，多喝水，有益人体健康，帮助人体排毒，一边手怼了彭是非一下：“倒水去。”
彭是非：“？？？”
他是一名侦探，侦探不负责给委托人倒水的。
她的小动作棠遇看在眼里，他笑道：“我去吧。”
女人从棠遇手里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
“我叫慎儿。”
说着这话时，女人小心的瞥了棠礼一眼，棠礼眼神扫过，她忙收回目光继续道：“是个蝶妖。这次来是想委托各位除妖师大人帮我解除封印。”
额......安柠暗暗嘀咕，这是个什么套路。妖请除妖师帮忙？
“这位......”彭是非词穷，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和妖面对面谈话，“我们姑且是除妖师来的。”
他把重音放在“除”字上，希望慎儿能意识到她来错了地方。
“是我没有说清楚。”慎儿回答彭是非，眼睛却一直看着安柠，“前些阵子，您坠入了幻境，对吗？”
她恭敬的用词让安柠有些不自在，说出的话却戳中安柠心事。
“说起来都要怪我。”慎儿低下头，“我因为封印而力量衰退，连自己的眷灵也约束不住了。那日您遇见的蝴蝶是我的眷灵之一。我将它们差遣到各处，希望能找到破解封印的贵人。
“它被您这里散发的力量吸引，在见到您的那一刻又认定您是拥有破除封印力量的人。我虽告诫过它不要轻举妄动，但因为担心我的处境，它便将您带入了幻境，希望能将我的往事告诉您一二。”
不过说了这些话，慎儿额头已冒出一层细汗，她顿了顿，整理气息后开口：“我想您必定为此事所扰，犹豫着要不要登门谢罪。近日却见您这里挂起了除妖的牌子，猜想您不会介意参与妖境的事，所以才贸然前来。”
她用词遣句与古人相似，安柠想，她难道是从前双芪他们用于笼中蝶表演的蝴蝶成妖？
“你说是眷灵先你见到安柠，自作主张带她进入幻境，那......”棠遇犹疑，“我在公寓前遇到你的时候，你是来干什么的？”
“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彭是非问。
“就是刚搬来公寓的那天。”
那应该是安柠陷入幻境前几个小时发生的事。
棠礼睁开眼，看着慎儿。
慎儿道：“那时我已感觉到此处的力量，正踌躇着要不要一探究竟，最终还是觉得不好，所以就离开了，没想到遗落了一个眷灵。对于造成的麻烦，实在是很抱歉。”
慎儿细声细气的道歉，安柠却不是会为此心软的人。
“抱不抱歉的也无所谓。”安柠抱胸，本着做生意的心，“我们既然是事务所，委托人上门自然不会轻易拒绝，只是你打算怎么付我们酬劳呢？”
蝶妖难道也用人民币？
慎儿微笑道：“您在幻境里也见到了，那城主喜好收集奇珍。我知道，要破除我的封印，只需用城主放在内城中心暗室里的一柄宝刀斩断积锈多年的铁笼。那柄宝刀可以斩断世间所有的东西，坚固的，柔韧的，有形的，无形的，都可以。不知您可愿意为此接受我的委托呢？”
这刀听起来是好东西。可......
棠礼问慎儿：“你既知晓破除封印的方法，大可求助于妖，何必冒险来找我们除妖师？”
“如今，妖大多藏匿于妖境，像我这样流离在外的少之又少。又哪里遇得到愿意相助又妖力强大的妖呢？”慎儿答道，又看向安柠，“何况，您不想知道窈清公主死去的真相吗？”
“你知道？”安柠皱眉。
慎儿摇头：“我不知道，但您可以进入妖境去自己探明啊。”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安柠犹豫着要不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探究一个古人死去的真相。
最终还是选择让棠礼决定。
棠礼斟酌片刻，接下了委托。
慎儿离开后，棠遇道：“这个慎儿肯定有问题。”
在侦探事务所待了多年的彭是非笑了：“每个委托人都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人类尚且如此，更别说妖了。”
季景修赞成：“以后遇见的委托者也不会简单的。总不能一直不工作吧。”
倒是决定接受委托的棠礼没有说话。
安柠向后靠上沙发：“棠礼，你说呢？”
“我说？”棠礼飘近安柠，眼睛对上她的，“我说那刀是好东西啊。”
安柠无语，合着是见财起意。
“你好歹也是大家子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吐槽。
“你傻啊。”棠礼回身不再看她，“能斩断一切的刀。一切，懂吗？”
爱恨嗔痴，执念眷恋，皆可斩断。这可是绝世的宝刀。
“再说了，有我跟着，不会让你死的。”
话音未落，棠礼进了里屋。
“不会让我死......”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安柠反应过来，“那我受伤你就不管了？”
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吧？谁信誓旦旦地和她说要护她周全的？
“诶，季景修，彭是非，你们在一尺间也都听见了吧，他是不是表示过会好好保护我的？”
季景修默不作声翻开书，彭是非咳嗽两声看向窗外。
棠遇安慰她：“没关系，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哈？”安柠鄙夷，他眼里是什么？同情吗？
棠礼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今晚进入妖境，你们准备好。”
“准备什么？”还没进入过妖境的棠遇问。
少年不知愁滋味啊。其余三人沧桑的看他。
棠礼的声音再次传来：“心理准备。”
“......”棠遇不明所以，“我对妖境也略知一二，其中险境重重，妖异非常人所能承受，我都知道啊。”
“不，你不知道。”彭是非只觉背后一疼，好像伤没被珀治好似的。
季景修则猛地起身。
棠遇：“你干什么去？”
“他可能想起自己浑身裹在妖鸟粘液里的感觉，去洗澡了吧。”彭是非十指不规则的抖动，“黏糊糊的，黏糊糊的。”
轮到安柠同情棠遇了。她拍拍他肩膀：“晚上想吃点什么？”
棠遇一颤一颤转头：“散、散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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