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笼中蝶（五）
竹彦的梦就到此为止了。
安柠坐在小榻上打量少年的侧脸，心里想的却是窈清。
也不知道后来她怎么样了。
是嫁给了贵族子弟，深宫侯门终老一生，或是红颜薄命，早早死去？
这两种结局都算是好的结局。就冲那个城主怪里怪气的样子，公主这辈子也顺不到哪里去。
“她死了，死得可惨了。她死了，死得可惨了。”
瘆人的女声缓慢的穿过安柠的耳朵，她吓得一个激灵。
安柠心中暗骂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场景转换。
环顾四周，她站在一片开阔的场地边，场地中央有高大的物体被红绸遮住，周围不少人正忙着筹
备些什么。
安柠抬头，天空湛蓝，阳光晴好，似乎方才她听到的充满怨怼的声音都只是幻觉。
正是暮夏时节，安柠却觉得冷，她想大声问那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开口又如鲠在喉。
踌躇片刻，安柠靠近红绸覆盖的物体。
这物体估摸有几层楼高，大概是双芪曾要城主准备的铁笼。
安柠伸手试探。
如她所想，她的手穿过了红绸。
双手握拳，又松开。她咬咬牙，穿过绸缎，走进笼子里。
笼内花团紧簇，藤蔓缠绕着笼子快要生长到笼顶。花茎上每隔不远便悬着一个覆霜的蝶蛹。日光
透过绸缎染红了一切。
安柠啧啧。虽然因为场景混乱的转换，她计算不清时间，但左右夏天不过几个月。短短数月，就
能造出这样的景致，双芪等人还真厉害。
滴答。滴答。
有水滴从上方滴落，穿过安柠的躯体落在花上。
安柠下意识的抬头。
“她死了，死得可惨了。”
安柠惊骇地瞪大了眼，女人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
“啊！”
安柠惊坐而起。
床边是脸色难得凝重的棠礼，还有吃瓜群众彭是非和季景修。
不是他们不关心安柠，是他们实在帮不上忙。
见安柠醒了，他们不约而同放下手里的瓜，关心地看着她。
在他们炽热的目光中，安柠：“......”
她跌入幻境的这段时间，季景修似乎被彭是非同化得厉害。
“醒了。”棠礼递过来一杯水，“是我疏忽了。”
他好像失职的员工向老板打报告，安柠摇摇头表示不怪他。
“你知道是谁让我陷入幻境的吗？”
棠礼摇头：“愈是意图明显的幻境，愈会留下关于幻境制造者的线索。你陷入的幻境，既不是要
加害于你，亦不是向你求助。故而我也无能为力。”
“我还记得......”安柠眯起眼，“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就到这里为止了吗？’。”
“就到这里为止了吗？”彭是非重复一遍，“那应该是幻境被棠礼打破时，幻境制造者说的话。”
“嗯。”安柠颔首，喝一口温水，“是个女人，声音怪瘆人的。也是这个声音，在幻境里反复和
我说......”
安柠眼前闪过窈清公主的死状。
“说什么？”季景修问。
“她死了，死得可惨了。”安柠喃喃道。
这是安柠第一次亲眼看见还鲜活的死人尸体，又是那样惨烈的死状，可比干尸吓人。
棠礼小手抚上安柠的背。
“你别害怕。”季景修别过头看窗外，已是清晨。
彭是非笑道：“我们都在。”
“嗯。”安柠想，和他们一起的话，做除妖师可能也不错，“我看见......”
她把幻境中所见悉数道来，包括窈清公主被笼壁贯穿，没了双臂的尸体。
“花藤都长进了她的身体里。”只一眼，安柠却看得仔细，她低头覆住自己的眼睛，此刻她宁愿
自己是个瞎子。
“她的尸体还在滴血......花藤长进了她的......”彭是非念念有词，“尸体还在滴血，说明窈
清刚死不久，花藤怎么会长得那么快？”
“你是说，是双芪等人中的一个杀死了窈清？确实应该只有他们知道让花草快速生长的方法。”
安柠皱眉，“嫌疑最大的是竹彦，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了窈清呢？爱而不得？要杀，也杀城主
啊。”
“人的情感，有时候很畸形的。”季景修道。
棠礼看他一眼，说：“城主喜欢奇巧东西，未必只有双芪他们知道让藤蔓生长的方法。问题
是，为何要让藤蔓长进窈清的尸体？”
为了固定尸体？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不对，不对......安柠沉思。
她提出疑问：“那为什么要割去窈清的双臂？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即将要做表演的地方？好像生
怕人发现不了尸体似的。”
“可能，就是怕别人发现不了尸体？”季景修迟疑。“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这样的案例也不是没
有。”
“你还学过心理学，你不是外科医生吗？”彭是非打趣。
季景修皱眉，倒没有十分嫌弃：“大学选修，一知半解罢了。倒是你这个侦探，不应该懂点犯罪
心理学？”
“再好的侦探，也没办法纸上谈兵。我一没去过案发现场，二没见过当事人，我也没办法啊。”
安柠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蓦地想起自己是在煮面的时候发现没有醋，出门买醋，在楼梯间看见
一只蓝色蝴蝶，然后就昏倒了。
“唉。”安柠快哭了，“我就想吃口面啊。”
棠礼道：“你睡了整夜，面怕是早凉了。”
“我去给你热热。”彭是非说不过季景修，眼见败下阵来，借着热面的由头就溜。
不到五分钟，彭是非捧着热腾腾的面回来了。
安柠一口下去，幸福得不得了。倒不是面有多好吃，只因小小的执念得到了满足。
“你们都吃早餐了吗？”安柠问守了她一整夜的三人。
“吃了包子，现在吃水果。”彭是非恢复吃瓜状态。
吃完面，季景修和彭是非去补眠，棠礼坐在安柠身侧。
“此番是我疏忽，日后必定护你周全。”
“文绉绉的。”安柠脸上漾开笑意，“我也没受什么伤。再说你才从一尺间出来，不熟悉情况，
或者力量还没有恢复......”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棠礼沉声道，“没有什么借口。”
他年幼的模样，身体里却是男人的灵魂。
安柠叹气：“行了行了，说了不是你的错嘛。”
她还是比较喜欢和她说说闹闹的棠礼。
棠礼看她半晌，忽然向她做个鬼脸：“切，不识好人心。”
安柠一阵恶寒，她刚才想什么来着？活了七八十年的老爷子对她做鬼脸撒娇，安柠真是承受不
来。
你真是难伺候啊。安柠不禁自我吐槽起来。
“我说啊，虽然不管我什么事，但是你不能变回正常的样子吗？”安柠声线颤抖着。
棠礼没理她，正色道：“我连夜施了咒术。我保证，此后的每个妖境，我都会在。还有，如你所
愿，以后季景修和彭是非是否进入妖境就在于你的意愿了。”
再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棠礼便走了。
安柠看着窗外，万里无云。
她喉咙颤动，轻轻的一声。
“嗯。”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安排。可能只是希望，有一天季景修说出他怨她的原因时，可
以有一丝安慰。
还是可以多一个借口呢？看，家族的命运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看，她不是也为他们考虑了
吗？
安柠想不出所以然，归根结底是自己还太幼稚，什么时候可以理性的分析自己的思想呢？还是想
要理性分析自己的思想这个想法也是幼稚的？就这样陷入死循环，呆呆的望着窗户外。
“哟！想什么呢？”
一个人影从楼上倒吊下来。
是棠遇。
安柠定住，要不是没力气，她能从床上蹦到客厅。
“棠遇。”安柠告诉自己淡定，“你和房东打招呼的方式真是特别。”
“喔。”棠遇翻进安柠卧室，“不好意思，我一激动就......”
安柠有气无力：“你激动什么啊？”
“激动最弱的你终于落单啊。”
棠遇笑得可坏了，安柠死盯着他。
她这眼力，好人坏人，读个过去未来走起啊。
安柠拿起枕头就往棠遇脸上砸：“装个毛线的坏人啊。”
棠遇一手接住枕头，坏笑塌成讨好。
“我刚才都听着呢，我觉得你们几个里面就你还能说得上话。”他高高的个子，小心翼翼把着床
边，蹲着看她，“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什么什么情况？”
“除妖师？领袖？那个幻境？尸体？”
他一连串的问题，安柠居然还觉得他挺可爱的。
于是她用自己十分有限的知识开始向他解释。
“除妖师就是穿梭在妖境里除妖的人呗。不过到我们这一代，我看大家都很被动，并没有什么斩
妖除魔的伟大志向。
“领袖。就是你眼前的看起来最弱最说得上话的我。季景修和彭是非理论上是我的追随者，其实
就是队友了。棠礼，是我们的大佬，目前正在组团抱他大腿。
“幻境和尸体，我已经说过一遍了，不想说了。”
听着安柠的叙述，棠遇咽了咽口水，他的未来不容乐观，他是不是得罪了领袖？
“领袖？”
他一副小媳妇模样，安柠笑出声：“叫我安柠就行。”
“至于你嘛。”她笑着看他，“不是命中注定的追随者，却不得不加入我们。编外人员？”
“诶？”不是棠遇多想当追随者，“有我师父看着，我是无路可退。还只是个编外人员？我也太
惨了吧。”
“好歹也是你师父，怎么叫无路可退。”安柠说。
“我师父啊......”提起这个师父，棠遇有说不出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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