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笼中蝶（十一）
水声越来越清晰，如同山涧溪流潺潺。
澄澈的液体从大部分已陷入地底的棺椁中溢出，流到地上便化为股股白烟。
棺椁完全陷入地底后，团团白烟中地上隐隐残留着棺椁的残形，证明那里曾经有过东西。
白烟逐渐向安柠等人所在之处弥漫，将棠礼的结界包裹起来。
“你耳朵没事吧？”安柠问在她右侧的棠遇。
却没得到答复。
安柠抬头去看棠遇，他一声不吭，俊朗的侧脸没有表情。
“棠遇。”安柠叫他。
彭是非和棠礼都看了过来。
棠遇莫名其妙，这俩人看他干什么？
安柠加大音量：“棠遇！”
棠遇这才转向她：“嗯？”
一种不祥的感觉漫上安柠心头。“你该不会是聋了吧？”
“我......没有啊。”棠遇眼睛转了转。
安柠抿嘴，飞快抬手捂住棠遇右耳。
棠遇躲闪不及，当下愣住。
只看安柠双唇翕动，从轮廓中他大约读出“你爷爷”三个字。
“你骂我干嘛？”棠遇迷茫。
倒是彭是非很是诧异：“什么？他是......”
安柠说“棠礼是你爷爷”。彭是非本以为棠礼和棠遇是碰巧同姓，听到这话难免惊讶。
话没说完，棠礼和他眼神相接，眼里满是警告，彭是非了然闭嘴。
“咳。”彭是非拉开安柠，“棠遇说得对，小姑娘怎么骂人呢？”
安柠一脸严肃的拿开彭是非的手，一步上前，靠近棠遇：“你右耳听不到了是不是？”
“没有啊。”棠遇不敢去看安柠。
棠礼双手抱胸：“他心里说他右耳确实听不见了。”
原本不祥的预感像是安柠胸口一块石头，得到证实的一刻石头仿佛被用力碎为齑粉，在胸口四
散。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安柠追问。
棠遇低头：“我只是还不确定。”
棠礼：“他心里说他怕你担心，也怕耽误我们大家的任务。”
翻译的工作做得着实很好，但安柠转向他的笑略显僵硬：“我知道了，谢谢。”
棠礼无所谓的耸肩，最后一句：“他还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棠遇闻言急忙去拽飘在半空的棠礼，棠礼一闪躲开。棠遇扑空，被彭是非扶着险险稳住。三人乱
成一团。
棠遇偷瞄一眼安柠，她会怎么想呢？
安柠已无暇顾及。为了陪她，棠遇才身陷险境。结果她安然无恙，而他失去了一半的听力。
她心里烦躁，忽略了棠礼意味深长的目光。
身为除妖师，自然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身为领袖，自然要承受更多。生离死别，凶险无常，
只是一部分。
最难的是控制心魔。
棠礼侧闪躲过红了脸的棠遇，瞥一眼结界外没有散去的白烟：“棠遇的问题我也无能为力，我们
先去解开封印。”
棠礼的结界可谓居家旅行男女老少必备之佳品，在毒雾中前进也是畅通无阻。
安柠盯着面前罩在结界上的白烟，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她喃喃自语道。
转眼已到门前，刀光一闪，封印四散。
进入屋内，棠礼封上房门。
“要是烟进来，那可就惨了。”彭是非一边感叹一边职业习惯的扫视屋内的陈设。
“其实那些不是烟。”安柠说道。
笼在结界上的烟状物呈现出细丝交缠的模样，只是那丝极细。若不是屋内的封印使用到茧丝，再
加上之前袭击他们的也是茧丝，即使像安柠这样视觉特殊的人也无法察觉。
“是茧丝。细到几乎透明的茧丝。”安柠眼神发直，目光尽头是棠遇的右耳，“因为很细很轻，
数量有很多，聚拢在一起，才像是烟。”
“而且我们还见过棺椁里流出的液体，先入为主，更容易被误导了。”彭是非恍然。
气体与液体相比稳定，棠遇的耳朵有救的可能性也变大了。
“棠遇的耳朵听不见，很有可能是因为有茧丝在耳朵里。”安柠怀着希望看向棠礼，“所以有救
吗？”
棠遇摸摸右耳，一边耳朵听不见这事发生得太快，让人没有真实感。
只要还能听得见，他不太在乎是两只耳朵都听得见，还是只有一只耳朵好用。
可他不想安柠难过。
棠礼想了想：“这种茧丝十分强韧，硬拽必然行不通，最好用巧劲解开盘绕在耳中成结的茧丝。
茧丝太细，人手解不了那样精巧的结。”
“还是一样不行。”安柠失落。
“怎么会一样呢。至少多了些希望啊。”棠遇安慰她，“再说我不觉得一只耳朵听不见有什么不
方便，以后你们就在我左边说话呗。”
安柠苦笑，等他日后真的不方便的时候，该会有多么怪她。即使他不怪她，她难道真能心安理得
吗？
“真的不一样。”彭是非道，“烟雾造成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可茧丝做结属于可逆损伤。等茧丝
解开，不就能听见了吗？早晚的事儿，对吧？”
棠礼点头：“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完成任务，离开妖境，再作打算。”
“嗯。”安柠收起混乱的心绪，发现房中悬茧的位置与此前所见的丝毫未变。
也就是说，冲出房门的茧丝果真是冲着他们来的。要是屋内茧丝封印坍塌导致的茧丝冲出，悬茧
的位置也会一起改变才对。
那他们随意地站在屋里岂不是很危险？
安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其他三人。
棠礼挥手营出结界。
“这种事以后可要早说。”棠礼表情难得严肃，“有些事情，我们之中只有你能够判断。”
安柠自觉失误，点头记住。
“没出什么事就好。”棠遇打圆场。
彭是非接着：“是啊是啊，我们都还没有经验嘛。”
安柠眼眶微热，生死悠关的事，他们还这样护着她。
“我又没有怪她。你们两个不要急。”棠礼慢悠悠笑了，举起手里的刀，“我出去把封印解开，
你们在结界里等我。”
“我们一起......”安柠脱口而出，话却只说了一半。
棠礼摆手：“封印解开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若是有危险，我一人自可安然脱身。但有没
有余力保护你们就未可知了。”
安柠垂眸：“那你要小心。”
最近她常常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好。”棠礼转身出了结界。
啧啧，彭是非瞧瞧还垂着头的安柠，小姑娘心里不好受吧。
他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刚才哥们儿讲义气吧，多向着你啊。”
安柠振作精神，扬起笑，一拳碰在彭是非胸口：“超讲义气的。”
棠遇一伸手插进两人中间：“棠礼要解开封印了。”
只见结界不远处，棠礼同悬茧位于同一高度。
随着茧丝一层层破开，露出了被封印者的面貌。
那是一张让安柠吃惊的脸。
容颜妩媚，又有几分英气，可不是双芪，作为普通人类早就应当归于尘土的双芪。
在幻境中安柠所经历的只是个没有开头和结局的片段。前因后果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解除封印的过程还算顺利。确认安全后，棠礼将双芪放在茧下方的地面，示意安柠等人过来。
安柠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跑到棠礼边上。
“双芪。”安柠喘着气，什么都还没看清，只道，“这个就是双芪。”
“哦？”棠礼道，“冻蝶人的领头却是个蝶妖。”
闻言安柠低头去看双芪。
双芪头上长着触角，背后背负着巨大而图纹妖异的翅膀。
安柠摇摇头，自己还差得远呢。纵然这双眼睛看得清很多，还是会被她的心所蒙蔽。
“你发现什么了？”棠遇问道。
“不是。”安柠眼神坚定，“我以后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棠遇一脸问号。
一边的彭是非摸摸自己额头，再摸摸安柠的。“没发烧啊？”
安柠“啪”的拍掉他的手，认真道：“就是发现自己真的太弱了。”
彭是非一句“你才发现啊”惹得安柠追打，棠遇在中间隔开两人，左劝劝右劝劝。
神秘的古城，灰暗的内室，诡异的悬茧，妖艳的蝶妖，还有......追逐打闹的三人。
面对违和感十足的场景，棠礼悄悄用手顺了顺自己的气。“你们几个。”
棠礼笑容“和善”，安柠、棠遇和彭是非心灵神会，乖乖站好。
“下一次进妖境，一定要带上季景修。”棠礼忽然这样一句。
安柠不解，但还是点点头：“好啊。”
这一次安柠没有带上季景修，不能说没有私心。
虽然季景修与彭是非一样是追随者，但安柠总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没有办法坦然的与他并肩。
奇怪的是，她并不清楚这份亏欠具体是什么。
想要了解季景修的过去，对安柠来说不难。但她不想对身边的人使用能力。
而季景修自一尺间出来，再没有提及过他的私事。
两个人相处倒不差。安柠常想，是不是自己太别扭。
“为什么？”彭是非脑海里映出季景修白皙的脸，“医疗兵吗？”
棠礼不语，歪着脖子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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