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岛 > 快穿之高冷宿主不好惹 > 第二十七回 践前言助奁伸情谊 复故态怯嫁作娇痴

第二十七回 践前言助奁伸情谊 复故态怯嫁作娇痴


  上回书表的是张金凤现身说法十层妙解讲得个何玉凤侠气全消。何玉凤立地回心一点灵犀悟彻那安龙媒良缘有定。乍听去只几句闺阁闲话无非儿女喁喁;细按来却一片肝胆照人不让英雄衮衮这话又似乎是作者的迂阔之论了。

  殊不知凡为女子必先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四者兼备才算得个全人。又须知道那妇工讲的不是会纳单丝儿纱会打七股儿带子就完了又须知整理门庭亲操井臼。总说一句:便是勤俭两个字。妇容讲的不是梳髻头大袖穿撒裤脚儿裁小底托儿就得了须要坐如钟立如松卧如弓动不轻狂笑不露齿。总说一句:便是端庄两个字。妇言不是花言巧语、嘴快舌长须是不苟言不苟笑内言不出外言不入。总说一句:便是贞静两个字。讲到妇德最难要把初一、十五吃花斋和尚庙里去挂袍姑子庙里去添斗借着出善会热闹热闹撒和撤和认作妇德那就误了大事了。

  这妇德须孝敬翁姑相夫教子调理媳妇作养女儿以至和睦亲戚约束仆婢都是天性人情的勾当。果然有了妇德那妇言、妇容、妇工件件桩桩自然会循规蹈矩。便是生来的心思笨些相貌差些也不失为妇女本色。却又有第一不可犯

  而最容易犯的一桩事切切莫被那卖甜酱高醋的偷赚了你的钱去你受一个妒嫉的病儿博一个醋娘子的美号。作者最讲恕道话同一个人怎的女子就该从一而终男子便许大妻大妾?

  这条例本是有些不公道;易地而观假如丈夫这里拥着金钗十二妻儿那里也置了面十人那作丈夫的答应不答应?无如阳奇阴偶乃造化之微权;此唱彼随是人生之至理。偏是这班醋娘子这桩事自己再也看不破;这句话谁也和她说不清所以从古至今的妇人孝顺节烈尽有找个不吃醋的竟少少儿的。但是同样一口醋却得分一个会吃不会吃。

  先讲那会吃醋的。如文王的姒妃自然要算千古第一人了。

  其余大约有三种:一种是仗心地吃醋。不是自己久不生育便是生育不存。

  祧家业两件事看得着紧给丈夫置几房姬妾自己调理管教。疼起来比丈夫疼的甚管起来比丈夫管的严。

  不怕那侍妾不敬我如天神丈夫不感我如菩萨。无论那一房生个孩子我比他生母还知痛痒还能教训。人道妾侧碍于妻齐我道嫡母大似生母。亲族交赞名利双收。这种吃醋要算神品。再一种是靠本领吃醋。自己本生得一副月貌花容一团灵心慧性。那怕丈夫千金买笑自料断不及我一顾倾城不怕你有喜新厌旧的心肠我自有移星换斗的手段。久而久之自己依然不失专房擅宠那侍妾倒作了个挂号虚名却道不出她一个不字。这种吃醋叫作能品。再一种是顾脸面的吃醋。或者本家弟兄众多亲戚宴会姐妹妯娌谈起来你夸我耀想家里都有两房姬妾;自己一想又无儿无女又有钱有钞不给丈夫置个妾觉得在人面上挂不住。没奈何一狠二狠给他作成了却是三面说不到家一生不得合式。这毛病人人易犯处处皆同。这种吃醋便是常品。这都讲的是会吃醋的。

  如今再讲那不会吃醋的也有三种:一种是没来由的吃醋。

  自己也有几分姿容丈夫又有些儿淘气既没那见解规劝他又没那才情笼络他。房里只有几个童颜鹤的婆儿鬼脸神头的小婢;只见丈夫和外人说句话便要费番稽查望一眼也要加些防范甚至前脚才出房门后脚便差个内行探子前去打探;再不想丈夫也是个带腿儿的把他逼得房帏以内生趣毫无荆棘满眼就不免在外眠花宿柳荡检逾闭。丈夫的品行也去了她的声名也丢了她还在那里贼去关门明察暗访。这种醋吃得可笑。一种是不自量的吃醋。自己不但不能料理薪水连丈夫身上一针一线也照顾不来。作丈夫的没奈何弄个供应栉沐衾绸的人也算照顾了自己也算帮助了她于她何等不妙!她不是左丢一鼻子便是右扯一眼甚至指桑骂槐寻端觅衅。始而那丈夫还顾名分侍妾还拘礼法及至闹到糊涂蛮缠讲不清了只好尽她闹她的人家过人家的她可竟剩了犯水饮害肝气疼了。这种醋吃得可怜。一种是浑头没脑的吃醋。

  自己只管其丑如鬼那怕丈夫弄个比鬼丑的她也不容;自家只管其笨如牛那怕丈夫弄个比牛笨的她还不肯;抄总儿一句话:要我的天灵盖着闷棍敲;要我的心头血用尖刀刺;要讲给丈夫纳妾我宁可这一生一世看着他没儿子都使得想纳妾不能这种醋吃的却是可怕。世上偏有等不争气、没出息的男子越是遇见这等贤内助他越不安本分一味的啖腥逐臭还要是窃玉偷香弄得个茫茫孽海醋浪滔天;杳杳尘寰醋风满地又岂不大是可惨!

  读者!你道好端端的《儿女英雄传》怎的会闹出这许多醋来?岂不连这回书也浸了醋了?这话正因这书里的张金凤和何玉凤而起。如今把她两个相提并论起来正是艳丽争妍聪明相等。论才艺何玉凤比她有无限本领;论家世何玉凤比她有何等根基;况且公婆和她既是累代渊源丈夫待她自然益加亲厚。这等一个人便在宦途世路上遇着了还不免弄成个避面尹邢怎的肯引她作同心管的?不想张金凤她小小一个妇人女子竟能认定性情作得这样到地不知安老夫妻何修得此佳妇安公子何修得此贤妻何小姐何修得此腻友!

  想到这里就令人不能不信不遭余殃积善余庆乖气致戾和气致祥的这句话了。

  安太太见何玉凤经张金凤一片良言言下大悟奔到自己膝下跪倒尘埃低含羞的叫了声亲娘知她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太太便先作了个婆婆的身分不象先前谦让端坐不动一手把她揽在怀中说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许伤心你这才是你父母的孝顺女儿才是我安家的孝顺媳妇。你方才要没那番推托也不是女孩儿的身分;如今要没这番悔悟也不是女孩儿的身分。

  难为你妹子真会说也难为你真听话。我和你公公一年的提心吊胆到今日且喜遂心如愿了。说着便一只手拉起她来又叫丫头给新大奶奶湿个手巾来把粉匀匀。褚大娘子忙一把搀了她过来说:先歇歇儿罢站了这半天了。让再让三姑娘只摇头不肯坐。褚大娘子此时是乐得眉开眼笑要露出个娘家的过节儿来只管让把个姑娘让急了低声说道:你怎么这样糊涂?你瞧这如何比得方才也有下不来的我就大马金刀的先坐下的?咦!谁说姑娘没心眼儿呀!

  那张金凤这半日和何玉凤讲了万言嘴也说酸了嗓子也说干了连嘴说带手比袖子也累掉了袖口里的小手巾手绢掉了一地。柳条儿忙着过来给她拣随缘儿媳妇又倒过一碗茶来。她一面就着那媳妇手里喝茶一面挽着袖子又看见华妈妈、戴妈妈两个在那里悄悄的彼此道喜。她便呕她两个道哟!两位妈妈倒先认着亲家了。说着挽好袖子才整衣理鬓过来给婆婆道喜。安太太自然更有一番嘉奖。

  她见过婆婆便走到玉凤姑娘跟前先深深道了个万福说道:姐姐大喜。随又跪下说:妹子今日说话莽撞冒犯姐姐可实在是出于万不得已。妹子不这样莽撞料姐姐也不得心回意转我这里给姐姐赔个不是。姑娘心里这一感一愧也顾不得大家在座连忙跪下双手把她抱住叫了声:我那嫡……嫡……亲……亲的妹子……往下只有哽咽的分儿却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谁想好事多磨。这个当儿张太太又喧吵起来了说:姑奶奶越说叫你好好儿的和她说别逼她说话了咱好给她张罗事情。这天也是时候了你可尽着招她哭哭啼啼的是作甚么呢?……是作甚么呢?张金凤站起来笑道:人家婆婆都认过了你老人家还叫我和她说甚么呀?她道:咱儿她依了真的吗?褚大娘子道:你老在那儿来着?她听了口中念念有词先念了声阿弥陀佛站起来往外就跑。只听她那两只脚踹得地蹬蹬的山响掀开帘子就出去了。安太大忙问:亲家你那里去?她也不理。张姑娘随后赶到帘子跟前往外一看原来她头南脚北跪在当院子里磕头呢。只所得咕咚咕咚的脑袋碰得山响说道:神天菩萨这可好了。说着站起来踅身又进屋子对着那神主也打着问讯磕了阵头说:哎!这都是你老公母俩有灵有圣啊!我多给你磕两个头罢!大家看了无不要笑姑娘心里却是更觉不安。定了一定安太太便道:快着先叫人请你公公和九公去罢。这老弟兄两个不知怎样等着呢?正说着只听窗外哈哈大笑正是邓九公的声音说道:不用请不用请!

  我们在此听得多时了好一个能说会道的张姑娘!好一个听说识劝的何姑娘!这都是我们老弟和二妹子你二位的德行。我这回没白来了。我们姑娘呢这还不当见见你这位旧伯伯、新公公么?原来此时姑娘见张老和褚一官都跟进来人多有些害臊躲在人背后藏着。褚大娘子忙拉她出来她便同褚大娘子过去低头不语的在公公跟前拜了下去。安老爷道:媳妇起来你看这才是天地无私姻缘有定。我今日才对得住我那恩师世弟。因和太太说道:太太我家有何修道玉格有多大造化上天赐我家这一双贤孝媳妇。太太道:这也都是一定!老爷可记得当日出京的时候说的话说:将来娶个媳妇不在乎富室豪门只要得个相貌端庄性情贤慧持得家吃得苦的孩子那怕他是南山里的北村里的都使得。不想今日之下得了这样相貌端庄性情贤慧的一对儿真真一个是南山里的一个是北村里的!老爷看这两个孩子还愁她不会持家不能吃苦么?老爷道:是呀我倒不曾想到这里。因把当日卜三爷给公子提亲不成的话告诉了邓九公一遍。邓九公道:姑娘你听听万事由不得人哪!你不信只看头上那位穿蓝袍子的也是管作甚么儿的呢?你瞧如今师傅是把你终身大事说成了。我同你大姐姐我们爷儿俩还有点臊脸礼儿给姑娘垫个箱底儿不值得给你送到跟前来我才同了我们张老人都给抬上了来。咱爷儿俩可有句话讲在头里你可不许不收。自从咱爷儿俩认识以后是说你算投奔我来了你没受着我一丝一毫好处。师傅受你的好处可就难说了都搁在一边子。只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替我打着海马周三那回事那就算你在大街路上留了朋友帮了师傅了。讲到那一万银子原是我憋一口气同海马周三赌赛的;你既赢了他我把这银子转来送你你受之当然。白说咧你不要我的及至你偶然短住了咱爷儿俩的交情就说不到个借字儿还字儿。通共一星子半点子你才使了我三百金子这算得个甚么儿?归齐不到一个月你还转着弯儿到底照市价还了我了。姑娘;在你算真够瞧的了。你想师傅九十岁的人我这脸上也消消的不消消的?今日之下好容易碰着你这桩事了多了师傅也举不起:一千金子姑娘添个饰;一万银子姑娘买个胭脂粉儿。余外还有锦绣呢羽、绸缎绫罗以至实纱、绵葛、夏布都有一共四百件子。这也不是我花钱买来的都是这些年南来北往那些字号行里见我保得全年镖无事他们送我的。可倒都是道地实在货儿你留着6续作件衣裳。如今没别的水过地皮湿.姑娘就是照师傅的话实打实的这么一点头算你瞧得起这个师傅了。不然你又讲究到甚么施恩不望报的话不收我的。师傅先和你噶下个点儿:师傅这回来京叫我出不去这座彰仪门。安老爷忙道;老哥哥你这是怎么说?邓九公满脸烧两眼含泪的道:老弟你不知愚兄的心窝我真对不住她么!褚大娘子道:他老人家这样可不是一遭儿了。提起来就急得眼泪汪汪的说这是心里一块病。大妹子你如今可好歹不许辞了。读者!请看世上照邓老翁这样苦好行情的固然少有照何小姐那样苦不爱钱的却也无多。

  讲到受授两个字原是世人一座贪廉关。然而此中正是难办。伯夷饿死阳孟子道他贤圣清洁者也;陈文于有马十乘我夫子也道他可谓清矣。上古茹毛饮血可算得个清了;始终不能不茹毛不饮血还算不曾清到极处。自有不近人情的一班朋友无故的妻辟纟卢妻织蒲无故的布被终身饼饵终日究竟这几位朋友那个是个人物!

  降而现在又和这班不同口口说不爱钱是不爱小钱爱大钱;口口说不要钱是不要明的要暗的。好容易断得他大的也不爱暗的也不要了却又打了一个固位结势名利兼收。不须伸手自然缠腰的算盘云依然逃不出一个贪字。所以说: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便是老生常谈。也道是:不要钱原非个异事沽名也是私心。又道是:圣贤以礼为书豪杰惟情自适。何小姐原是个性情中人她怎肯矫同立异;只因她一生不得意逼成二个激切行径。所以宁饮盗泉之水不受嗟来之食。到了眼下今非昔比冤仇是报了父母是葬了香火姻缘是不绝了终身大事是妥当了人生到此还有甚么不得意处!更兼邓九公和她有个通财之谊面子上送了这等一分厚礼岂有个大仪全壁的理;只为的是帮箱的东西不好谢出口来。安太太怕羞了她便接口道:九大爷和大姐姐大远的来了还这么费心明日媳妇一总磕头罢。邓九公这才掀髯大乐。说着只听厢房里的钟打了十一下了。安太太道:老爷可得让九哥和大姑爷吃饭了。邓九公道:实不相瞒方才你们说话这个当儿我两个同张老人女婿、大侄儿都在这厢房里的鸦默雀静儿的把饭吃在肚子里了。我们老弟怕我误事他一口酒也不许我喝这回来可痛痛的喝一场罢了。说罢又呵呵大笑说:姑娘栋这头儿的事师傅算张罗完了我可得替我们老弟那头儿张罗张罗去了。安老爷便陪了他同张、褚二人往前边去。

  安太太这里也要到前边张罗事情去便约褚大娘子过去吃饭。褚大娘子因要和姑娘盘桓盘桓就等着送亲因说:我这里和她娘几们就吃了省得回来又来过。安太太道:要姑奶奶在这边帮着我更放心了。因和张太太道:亲家这边小厨房里预备着饭呢!我这里有给媳妇包下的馄饨里头单弄的菜回来叫人送过来。亲家可叫她多吃点儿闹了这半天了。张太太一一答应。

  安太太便别过褚大娘子把张姑娘留下又吩咐何姑娘说:外边有人不用出来。才

  带着一群仆妇丫头往那边去。大家送到院子里媳妇提补婆婆这件婆婆又嘱咐媳妇那件半日还谈不完。

  这个当儿只剩姑娘一个人在屋里心下想道:我自从小时候就跟父母在任上关在衙门里也走不着个亲友。凡这些婚嫁的喜事我从没经过瞧不得。

  我在能仁寺给人家当了会子媒人共总这女孩儿出嫁是怎么一桩事我还闷沌沌呢!自从去年见了他们算叫他们把我装在坛子里直到今日才掏出来。今日轮到我出嫁了。我到了人家我该怎么着该说甚么这都是褚大姐姐和张金凤儿两个闹的。再说我这不出嫁的话我是和我干娘说了个老满儿方才她老人家要在跟前儿到底也知道我是叫人逼得没治儿了;偏偏儿的单挤在今日她家里有事等人家回去可叫我怎么见人家呢?越想心上越烦闷起来。可煞作怪不知怎的往日这两道眉毛一拧就锁在一块儿了此刻只管要往中间儿拧那两个眉梢儿它启己会往两边儿展;往日那脸一沉就绷住了此刻只管往下爪搭那两个爪搭它自己会往上逗。不禁不由得就是满脸的笑容儿益不得主意。

  想了半日忽然计上心来说:有了等我和他们磨它子磨到那儿是那儿。作者这话却不是大笑话。

  请看人生在世到了儿女伤心、英雄短气的时候那满怀茹苦含酸真觉大海茫茫无可告诉。忽然的有人把她说不出的话替说出来了不了的事给做了这个人还正是她一个性情相投的人。那一时喜出望外到了衾影独对的时候真有此情此景。

  褚大娘子和张太太送了安太太回来见姑娘一个人坐在那里把脊梁靠在墙上低头无语手里只弄手巾便说道:咱们这可到厨房里歇歇儿去罢回来吃点儿东西妆扮起来也就是时候儿了。姑娘头也不抬口也不开只是不答。张姑娘又催道:走哇姐姐。她说:我走不动了。张太太问道:怎又走不动咧脚疼啊?她道:我的腿折了。这书里自末路穷途幸逢侠女一回姑娘露面儿起从没听见姑娘说过这等一句不着要的话这时大概是心里痛快了。要按俗语说这就叫作没溜儿捉一个白字便叫作没路儿.张太太道:大好日子的甚么话呀?走罢呀!姑娘道:我走不动你们大伙儿抬了我去罢。褚大娘子道:这话早些儿回来少不得有人抬姑娘。姑娘从方才一个不得主意此时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忙问:谁抬我?褚大娘子道:等到了吉时人家就拿花红轿子儿八个人儿抬了去了。我不怕你笑话我恰是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儿看见大红猩猩毡的轿子。敢是比我们家乡那个轿子好看多着呢。姑娘这才想过来了瞅了她一眼嘴里又喷喷了两声说:谁倒是和你们说这些呢厂张金凤又催道:姐姐别搅快走罢。姑娘道:你拉得动我我就跟了你去。张金凤道:真的呀?说着当真用手拉住他的腕子才一拉只听姑娘嗳呀了一声说:张姑娘女孩儿家怎么这么蠢哪!拉的人胳膊生疼。口里说着不由得那身子随了张姑娘站了起来跟着就走。

  噫嘻这是那里说起!姑娘要些微的使点劲便是捆上二十个张金凤也未必拉得动她。一个抬头这么一拉就会把姑娘的胳膊拉疼了吾谁欺欺燕北闲人乎?但是一个打定主意磨它子的人不这样一搭讪叫她怎么下场又叫那燕北闲人怎生写这笔!

  张金凤听了笑道:我的不是走罢走罢。褚大娘子便在后头推着她。

  张太太也跟在后面才往厢房里去。一进门儿姑娘一抬头看见方才那副对联又叨叨起来了说:这还闹的是甚么果是因缘因结果呢?及至念出口来自己耳轮中一听心里忽然悟过来暗说:且住这上头一开口四个字岂不明明白白说的果是因缘么?到了果是因缘了还怕不因这个缘就结那个果吗?随又看下联:空由色幻色非空心里又道:只说出家出家如今倒闹出嫁了。

  自然是色不是空了还用讲吗?可不是空由色幻色非空是甚么呢?那里是甚么禅语呀!这等看起来这张画儿一定还有个哑谜儿在里头。随又仔细一看早明白了。

  张姑娘见她那里呆只望着她笑。又听她忽然问道:这都是谁干的?张金凤道:这是婆婆说姐姐新搬家头上怪素的叫我弄张画儿找副对于挂上。我想这是姐姐坐静的地方儿我就出了个主意告诉外头画了这么一张可不知找甚么人画的。那对于就是才说的那个属马的写的。姑娘又看了看心里说道:甚么七宝莲池、八宝莲池的这可不是我梦里的那个名花并蒂么?还怕我同张姑娘不跟那个天马行空的同来同去呀?竟搅我么?他们要早告诉了我何苦叫我打半天的闷葫芦呢。一面想一面扭着头看一面掀开里间那个软帘儿往里走。进门一抬头不防屋里床边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一时意想不到倒吓了一跳。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干娘佟舅太太。姑娘见了干娘脸上却一阵大大的磨不开要告诉这件事一时竟不知从那里告诉起。忙上前拉住舅太太说道:娘你怎么这时候儿才来?只瞧这里叫他们闹得这个……姑娘这句话不但不接气并且不成句;妙在说了这半句往下也没话了。只有粉面起红云低着个头噘着个嘴。舅太太早巳明白她的意思连忙站起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姑娘可大喜了。我不但不是今日这时候才来我昨日本就没到那里去。我就在前头帮着你公公婆婆料理你的事来着倒和褚大姑奶奶谈了半天。这事你不用说了。我从船上见着你那天就全知道了。今日实告诉你我看你公公婆婆为难的那个样儿这里头还有我给他们出了一半子主意呢!今日这件大喜的事作成了你这个干女孩儿我可算认着了。这边是我的女儿那边儿是我的外甥媳妇还怕你不孝顺我吗?舅太太这话是要叫姑娘心里过得去无奈姑娘自己觉得脸上磨不开只得说道:好!连你老人家也赚起我来了。说着上了炕从铺盖垛里抽出个枕头来面向窗户倒身就睡。张太太道:别假睡了完了那纂咧。舅太太道:亲家太太你叫她歇歇儿罢!她整闹了这一清早了!这个当儿张姑娘便叫人张罗摆饭。便有安太太给姑娘送过来的喜字馒头、栗粉糕、枣儿粥又是两碗百合鸳鸯鸭子如意山鸡卷儿还有包过来的馄饨都是姑娘素来爱吃的一时都摆在外间炕桌上。

  舅太太便叫姑娘起来她们陪褚大姐姐吃饭去了。姑娘只在那里装睡不理。张姑娘道:姐姐起来罢不要打主意起磨呀!姑娘仍不言语舅太太便向张姑娘打了个手势。张姑娘道:姐姐。再不起来我上去膈肢去了。原来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单怕膈肢她的膈肢洼。才听得这句便笑着说道:你敢?张姑娘真个上了炕呵了呵手要去膈肢他她已经笑得咯咯咯咯乱颤。张姑娘便向她两腋抓了两把她不由的两只小脚儿乱蹬便连忙爬起来这才出外间去吃饭。舅太太便叫把桌子横过来让褚大娘子坐了上自己下相陪。玉凤、金凤两个坐在炕里边。姑娘坐下话又来了说:妈!!怎么不一块儿吃呀?张姑娘道:姐姐是乐糊涂了你不知道她老人家吃长斋呀!姑娘道:这还吃的是那门子的长斋呢?难道今日还不开斋吗?张姑娘道:不当家花拉的也有个白眉赤眼儿的就这么开斋的!舅太太说:你别要忙等着你过了门看个好日子你们三个人好好儿的弄点儿吃的再给亲家太太开斋那才是呢!姑娘道:我不懂娘这会于又拉扯上人家褚大姐姐作甚么?褚大娘子道:嗳呀!姑太太不是我呀我没那么大造化呢!姑娘睁着眼。问道:那么那一个是谁?舅太太只是笑答应不出来。张姑娘道:还是那个属马的姐姐吃饭罢!姑娘这才不言语了低着头吃了三个馒、六块栗粉糕、两碗馄饨还要添一碗饭。张太太道:今几个可不兴吃饭哪!姑娘道:怎么索性连饭也不叫吃了呢?那么还吃饽饽。说着说着又吃了一个馒头、两块栗粉糕找补了两半碗枣儿粥连前带后算吃了个成对成双四平八稳。

  饭罢大家盥漱烟茶各取方便仍到里边来坐。早有安老爷、安太太那边差了四个女人来见舅太太。内中晋升女人回道:太太老爷、太太打奴才们来回亲家太太给姑娘送点儿糙东西来算补着下个茶求亲家太太给姑娘穿穿戴戴罢!舅太太道:很好这些东西我都替我们姑娘领了。你们也不用往下搬运等我们各自回来把上轿的穿戴的拿下来别的不用动省得又费一遍事。你们回去说姑娘磕头我多多的给你们老爷、太太道谢。你说我乐了我不乐别的我没想到我这辈子也得到作了亲家太太了。便有戴太太等一班人让人家去喝茶。舅太太自己备了赏倒象新亲一般办了个热闹。

  张亲家老爷和褚大姑爷已经开了正门外面家人早将聘礼一桌桌的抬进来摆在东边。褚一官叫人把他家的帮箱的妆奁摆在西边。舅太太和褚大娘子诸人到院子里看了回来便悄悄的拉姑娘道:咱们从这窗户眼儿里瞧瞧别叫九公、褚姑奶奶和你公婆白费了心。姑娘此时自是害羞不肯去看;无奈她本是个天生好事的人又搭着自来最听娘的话借这一拉便挨在玻璃窗前往外看。舅太太一一指点着道:你看东边儿这八桌是人家来的。那头抬是一匣如意一匣通书;二抬便是你们那两件定礼;那六抬是饰、衣服、铺盖。他们算省了猪牛鹅酒了。西边的八桌便是九公和褚姑奶奶给你办的妆奁。你瞧把个小院子儿给摆满了。说活间张姑娘和褚大娘子早把应穿应戴的衣裳饰一件件的拿进来。舅太太打送礼的男女家人去后便叫人铺红挖单放梳头匣儿催姑娘上妆。原来姑娘自遭沛颠埋风尘并不知着意脂粉。接着守制一年更是无心修饰。这番经舅太太在旁一一的调停指点匀粉调脂修眉理鬓妆点齐整自己照照镜子果觉淡白轻红而且香甜满颊。

  舅太太道:好看了可叫妹妹给你梳头罢!姑娘道:我不叫她梳还是娘给我梳罢!舅太太道:今日的头娘可上不得手了。说着又笑了一声便向褚大娘子道:我只恨我一个好好儿的人怎么到了这些事上就得算个没用的了呢?说着眼圈儿便有些红红儿的。这位舅太太也就算得个老马嘶风英心未退了。

  这桩喜事原来安老爷不要时尚又装着一肚子的书办了个参议旗汉斟酌古今。就拿姑娘上头讲便不是照国初旧风或编辫子或扎丫髻也不是照前朝古制用那凤冠霞佩。

  当下张姑娘便遵着公婆的指示给她梳了个蟠龙宝臀臀顶上带上朵云宝盖髻尾后安上璎络莲髻面上盖上镶珠嵌宝过梁儿;两旁插上七星流苏关上珠珍桃树后是同心如意前是富贵荣华耳上两个硬红宝石坠子。一时姑娘便觉头上多了好些累赘。张姑娘晓得姑娘是个不会静坐一刻的恐她把饰丢掉了先用个大红头罩儿给她拢上。拢好了姑娘对镜一照忽然笑了一声。张金凤在背后从镜子里看见说道:姐姐这一笑我猜着了。我猜准是想起在能仁寺从房上跳下来打扮的那个样儿来了。姑娘也从镜里和她说道:你怎么这样讨人嫌哪!梳妆已罢舅太太便从外间箱子里拿出一个红包袱来道:姑娘把里衣儿换上。说着自己打开放在炕里边。姑娘一看原来里面小袄、中衣、汗衫儿、汗巾儿以至抹胸、膝裹、裤脚带一切都有连舅太太亲自给她作的那双凤头鞋也在里头。姑娘道:我怎么日前换了衣裳又要换衣裳啊?舅太太道:哎呀!我给你换上罢!说着又给她放下玻璃帘儿来。姑娘无法只得咕嘟着嘴背过脸去解扣松裙在炕旮旮里换上。一面低头系着汗巾儿不觉嘴里又叨叨出一句话来说:我说呢好好儿的洗了没一两天儿脚今日又叫人洗脚作甚么呢?惹得大家抿嘴而笑。

  舅太太笑道:我们这个姑娘说她没心眼儿甚么事儿都留心。说她有心眼儿一会价说话真象个小孩子儿!姑娘这半日这等乱糟糟的还是冒失无知呢?

  还是遇事轻喜呢?都不是。天下作女孩儿的除了那班天日不懂、麻木不仁的姑娘是个女儿便有个女儿情态难道何玉凤天生便是那等专讲蹲纵拳脚飞弹单刀杀人如麻挥金如土的不成?

  何况如今事静身安心怕气畅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怎叫她不露些女儿娇痴情态?若果然当此之际一毫马脚不露那人便是元奸巨恶还和他讲甚么性情来?

  张姑娘见她穿好衣服便上去给她穿大衣服因换汗巾儿又看见那点守宫砂叫舅太太说:舅母请过来看她胳膊上这块真红得好看!舅太太看了也点头赞叹不绝说:快给人家穿上罢怪冷的!张姑娘便打她一件件的穿好。因是上妆不穿皮衣外面罩件大红绣并蒂百花的披风绿纱绣喜相逢百蝶的裙儿套上四合如意云肩然后才带上璎络项圈、金镯玉钏。舅太太便叫人在下给她铺了个大红坐褥坐下说:这可不许动了。姑娘梳洗的这个当儿外面张老问褚一官早带同这边派定的家人把那十六抬妆奁送过去就是送妆的新亲只得张、褚二位人略少些。那边自然另有一番款待。

  这边才收拾完毕早听那边当一声锣响喇叭号筒鼓乐齐奏的响进房来。不想闯了个没对儿的姑娘才听得一声锣响吓了个两手冰冷只叫声娘拉着不放。褚大娘子道:可完了我们要忙咧!舅太太是要过祠堂等着公子来谢妆。姑娘是苦苦的不放。褚大娘子道:我同张家妹子两人跟着你难道还怕吗?这舅太太才得脱身过去看了看。香炉一切早巳预备停当。那鼓声也就渐听渐近。一时到了门前早见马蹄儿声音进了大门便有赞礼的傧相高声朗诵念道:满路样云彩雾开紫袍玉带步金阶;这回好个风流婿马前喝道状元来。拦门第一请请新贵人离鞍下马升堂莫雁。屏门开处先有两个十字披红的家人一个手里捧着一坛彩酒一个手里抱着一只鹅用红绒扎着腿捆得它噶噶的山叫。那后面便是新郎蟒袍补服缓步安详进来;上了台阶亲自接过那鹅酒安在供桌的左右厢退下即端正肃敬的朝上行了两跪六叩礼。行着礼舅太太在旁道:我替他二位说罢吉期过近也没得叫姑娘好好儿的作点儿针线请亲家老爷、亲家太太耽待姑爷包涵罢。公子答应着站起来又回舅太太道:我父亲母亲吩咐我叫给舅母行礼请舅母到厢房里坐下受头。把个舅太太乐得笑逐颜开说道:还给我磕头呢!很好你就这里给我磕罢!我没这些讲究。公子转过身来便在舅太太跟前磕下头去。舅太太一面拉他口里说道:你又是我的外甥儿又是我的女婿我可不和你说客套。姐姐只管比你大两岁她可傲性些儿你可得让着人家;你要欺负了我的好孩子我可不依你。公子只得笑着答应了个不敢。舅太太又道:回去先替我道喜罢!咱们的老规矩儿今日可不留你喝茶。公子退了出来依然鼓乐前导回去。

  这奠雁之礼诸位读者自然明白不用作者表白。何玉凤姑娘却是不曾经过听了半日心里纳闷道:怎么前来就走也不给人碗茶喝呢?再说弄只鹅噶啊噶的又是个甚么讲究儿呢?那里晓得这奠雁却是个古礼。噌吆叫作奠?奠安也。怎么叫作雁?鹅的别名叫作家雁又叫作舒雁。怎么必定用这舒雁?取其家室安舒之意。怎么叫新郎自己拿来?古来卑晚见尊长都有个贽见礼不是单拜老师才用得着。如今却把这奠雁的古制化雅为俗差个家人送来叫作通信这就叫作鹅存礼废了。公子走不多时只听那边二次响声。舅太太道:快了!因叫张姑娘把鞋给姐姐换上。姑娘说:这双鞋穿着又合式又舒服怎么还换哪?说着张姑娘拿过小红包儿来。姑娘打开一看原来是双绿布的上面钉着单股儿带子的两朵红梅花儿。姑娘说:不穿了。舅太太千哄万哄好容易给她穿上。张姑娘便把那一双包了个包儿交给戴妈妈带在身上预备过去好换。才换得妥当早有人报太太过来了便听得安太太车声隆隆从门而来。一时下车男太太同张太太、张姑娘都接出去。舅太太笑道:多远儿呢?亲家太太还坐了车来了。安太太道:甚么话呢这是个大礼嘛!回来我可就从角门儿溜回去了好把车让你们送亲太太坐。一路说笑进门。姑娘见了婆婆要站起来太太连忙按住说:不许动。因问吃了点儿东西没有?张姑娘代答说:吃了一个喜字馒头儿两块栗粉糕吃了点儿馄饨喝了点儿枣儿粥。倒替姑娘瞒了八成儿昧心食。太太还说:吃少了。说着便坐在姑娘对面上看她妆扮起来益面如满月皓齿修眉不禁越看越爱。舅太太以新亲礼相待照例烟而不茶。彼此无非谈些天气春和、诸事吉利的热闹话。看看交了酉初二刻恰好轿子也将近到门安太太便给姑娘盖上盖头起身回去。这个当儿舅太太倒回避了躲在外间排插后面借着舍不得姑娘在那里落泪。

  安太太走后只听得鼓乐喧天花轿已到门抬进院子来抽去轿杠众家人手捧进来安得面向东南。只见戴妈妈和随缘儿媳妇一条一条的往屋里铺红毡子地下两三层铺得平稳。褚大娘子便递给姑娘一个小金如意儿一个小银锭儿两手握着取左金右银必定如意之兆。张姑娘便把个苹果送在她嘴边。姑娘被盖头这一罩罩得一心的心火正用得着她大大的咬了一口再还要吃却早拿开了。便听得院子里还是先前那个人咬文嚼字的念道:天街夹道奏笙歌两地欢声笑语和;吩咐云端灵鹊鸟今宵织女渡银河。拦门第二请请新人缓步抬身扶鸾上轿。请!褚大娘子、张姑娘扶着姑娘上了轿安上扶手板儿放下轿帘儿扣上葱管儿捧出轿去。这个当儿便有许多仆妇侍候褚大娘子上车先往头里去。这里才叫轿夫上轿杠打杵稳肩。

  只听前后招呼一声请前面十三棒锣开道彩灯双照箫鼓齐鸣。姑娘到底被人家抬了去了!

  姑娘上了轿子只觉四围都盖了个严密那边静悄悄的、黑暗暗的只听得咕咚咕咚的鼓声震耳觉得比那单人独骑跨上驴儿深山旷野黑夜微行大是两般风味。只把不定心头的小鹿儿腾腾的乱跳又好象是落下了许多事一般。

  走了半日忽然想起说:哎呀!我怎的临走时节也不曾见着娘?

  我正有一句要紧要紧的话要问她老人家一时匆匆不曾问得此时料想没法回去这便如何是好?自己和自己商量了半日忽然说道:有了!便是这样。哪知姑娘心里打的却又是个断断行不去的主意。这正是:既为蝴蝶甘同梦怎学鸳鸯双羡仙?

  何玉凤过门后又有些甚的情节?下回书交代。


  (https://www.daowx.cc/bqge250075/1276858.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