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第七 红灯笼 5

　　“的确有事情想请一下你，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找他问问。”梅雪俦说着看向了收银台那边的老布：“先前人太多，大家都有些激动，当然我现在心情也不能说平静。但至少不会一上去就和人吵起来。”

　　司徒唯知道梅雪俦的意思，这部《红灯笼》既然已经在5分钱影院上映了，说明它已经公映了相当的时间。如果不能摸清楚，到底它是会在这些5分钱影院大规模上映，还是老布电影院单独弄到的拷贝，下一步实际就没办法展开。到这里，司徒唯对梅雪俦愈加欣赏，把他拉到自己手下做事情的想法也就更强烈。

　　你现在自己都无所事事，就在寻觅手下了？限量版在一边嘲笑道。

　　司徒唯笑笑而已。

　　接着几人等了一会儿，等到老布差不多收完了这一轮的票钱之后才过去找他询问。老布对华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开始问他怎么也不回答。最后好说歹说，他才看在林肯（5美元）的面子上，回答了几人的问题，并且从墙壁上扯下一张被其他海报覆盖的海报丢给司徒唯。

　　回家路上，几人一边在商量。

　　“‘神勇干探，勇闯唐人街，为你探秘穆姬－克瑞薇的渴望！’不错的广告词嘛。”司徒唯边走边念：“‘第一国家电影公司荣誉贡献，6月14日，大都会剧场首映。’——嗯，昨年6月14日这部电影就已经公映了。老布没有说谎。”

　　“我每周至少要看一次电影，可是这部电影之前我没有看过，甚至没听其他人说过。”梅雪俦想了想：“我想这部影片大概只在有数几家首轮影院放过，而且放映时间不会很长。估计是因为票房很差，现在跳过二三轮院线，直接低价处理给5分钱院线。”梅雪俦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通常装修豪华的首轮影院不太会欢迎华人，有钱的华人一般会去二三轮影院，至于5分钱影院涉及到的华人穷人比起看电影，更宁愿把钱省下来寄回国内或者存起来做生意。

　　“据那个影院老板说。”洪达不愿意提老布的名字：“现在纽约大概还有37个拷贝，将会轮流在超过200家5分钱影院放映，时间至少还会持续3周。也就是说还会有成千上万的美国人观看这部电影，这对我们中国人的形象影响是很坏的。我们该怎么做？”

　　“洪大哥，影响我觉得还在其次。”

　　司徒唯说道：“这部电影都已经放这么久了，要说影响，其实我们能挽回的不多。就算现在让这些5分钱影院停止放映，用处也不大。”

　　梅雪俦赞同的点了下头：“没错，是这个道理。一方面我们不能放任这部电影继续上映下去，但这不是主要的。关键我们还是该想想，假设我们采取行动，抗议也好、请愿也好，我们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让这部电影下线只是其中之一。我觉得我们要做的，是通过这个行为，让纽约华人界，乃至整个美国华人界，都了解这件事情。”

　　洪达先前本想反驳，听到梅雪俦这话才转而沉默下去。

　　“我想，我们可以先自己干，如果干不成，司徒，那就只有麻烦你请令祖出马了。”梅雪俦说道。

　　司徒唯笑道：“请我爷爷出马没问题，他老人家在涉及国家民族这一块上从来是当仁不让的。不过我觉得，我们还可以搞得再大一点？”

　　“哦？”梅雪俦和洪达惊讶的看向司徒唯。

　　“单单在华人圈子里面造成影响就够了？我们华人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圈子封闭，我们不会对外面发出自己的声音。我们越不发声，鬼佬们越视我们如无物。所以我觉得，要搞就搞大一点，让鬼佬们知道他们不可以在电影里面随便涂抹我们。”司徒唯说道。

　　“这恐怕很难。”梅雪俦说道。

　　“其实也不难，在美国这块地方，要声音大，那就借助媒体。想一想，假如像《纽约先驱论坛报》这样的大报把头版给了我们，能够造成多大的影响？不单是美国，估计这件事情传回国内也不是没可能。”司徒唯说道。

　　“头版广告？这需要很多钱！”梅雪俦见司徒唯笑得有点神秘，念头一转：“你有办法不花钱上？”

　　司徒唯眨了眨眼：“你说呢？”

　　“好了！”洪达却是急了：“司徒小兄你就别卖关子了，直说！直说！”

　　“我算是知道了，洪大哥你看着斯文，其实是个火爆脾气。”司徒唯耸耸肩：“好吧，我交代。你们回想一下《红灯笼》里面讲的是什么？如果你们是美国人，我是说，美国白人，看了这部电影你们可能会注意到哪些方面？”

　　洪达：“华人的脏、乱、差，愚蠢或者阴险？”

　　梅雪俦：“那些令白人感到惊异的生活方式，比如吃虫、贩卖同胞？”

　　“不。”

　　司徒唯否定道：“这些东西其实已经是他们的刻板印象了，《红灯笼》这部电影只不过是把这些印象集合起来展现给他们而已，他们不会太惊讶。我们要吸引白人的注意力，只有从王一一和杰克、以及金丽和王一一的生父——最早的那个白人青年，从这两对身上着手。”

　　见两位都有听没有懂的样子，司徒唯继续问道：“你们觉得，‘尊贵的’白种人，和‘低贱的’黄种人之间的结合会受到上帝的祝福？”

　　“他们那叫苟合！”洪达恼声说道：“如果是结合，那么一先一后两个白人为什么都不负起责任来？”

　　“你错了，洪大哥！不是他们不负责任，其实要我看，那两个白人男人都很负责任。我们可以假设，如果前面王一一的生父，假设他不是死在战场上，一定会回来跟金丽结婚！还有杰克，杰克虽然离开了，但是我们也可以假设，他很快就会再次回来。甚至于他会辞掉自己在移民局的工作，然后和王一一结婚，两人共同经营洗衣店。”

　　司徒唯的话听起来很像天方夜谭，洪达是越听越觉得不可想象，梅雪俦却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

　　梅雪俦连忙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从他们可能结婚这一点？”

　　司徒唯竖起了大指头，哈哈笑道：“就是这样！不要忘记我们纽约州，不，应该是说美国包括纽约州在内的34个州（特区），都有类似的《反种族通婚法》。所以你看，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我们没有道理不维护美利坚合众国的法律啊？所以我们要告《红灯笼》，告第一电影公司，他们违反法律！”

　　洪达恍然大悟，转而又想到一件，问道：“可是《红灯笼》里面扮演王一一、金丽的都是白人女性……”

　　“只要她们扮演的是黄种人就可以了，电影暗示黄种人可能和白种人结婚，这是多大罪过？而且推开来说，假如黄种人能和白人结婚，那么黑人呢？那么西班牙裔呢？如果都可以自由通婚，那么美利坚合众国还叫美利坚合众国吗？国将不国啊！”司徒唯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

　　梅雪俦抚掌而笑：“你这捉狭鬼！你这脑袋怎么长的？呵呵，有趣！有趣！”他能想象得到，一旦他们以违反《反种族通婚法》为由闹上法庭，将会引起多大的轰动效应。美国白人为了维护血统纯正而推出《反》法，却被黄种人以白人涉嫌违法为由控告，这件事情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反讽。

　　“当然，这一招是双刃剑。”司徒唯笑了一会儿，情绪稍微平复下来，接着说道：“因为一不小心，事态就可能超出我们控制。如果我们被当成了种族主义分子，首先被激怒的可能就会是我们唐人街的那些同胞们。”

　　——不得不承认，某程度上《红灯笼》里描述的华人贩卖妇女、开妓院，是有其真实背景的。但这种问题存在的原因，并不在于影片中指涉的“华人道德低下”，关键是这些年美国政府对华人返乡娶妻控制得极严，导致现在华人中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比如纽约市的唐人街，大半华人男性被迫打光棍。所以一旦操作不好，娶不到本国妻子又很难娶到外族妻子的华人光棍一定会将他们几个撕成碎片。

　　想到这一点，梅雪俦和洪达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总之，明天拿出来大家讨论，再完善完善。看有没有办法规避负面影响，如果可以，我们不妨拿出来用。”司徒唯安抚两人说道：“如果没把握，自然再想别的办法，博报纸版面的招数也不是只有一招。”

　　不知不觉间司徒唯已然取得这场讨论的主导权。继续说道：“这之前，我希望洪大哥能先做一件事情。”

　　“只要我能做。”洪达认真的说道。

　　“写一篇影评，用英语和汉语两种语言写。把《红灯笼》里面涉及到辱华的内容剔出来，说清楚，说透彻。写完后我来帮你投稿。”司徒唯说道。

　　“不用你嘱咐，我出电影院的时候就有写它的打算了。我会实事求是的写。”洪达说道。

　　“别！我就怕你实事求是。”司徒唯觉得这人实在太实诚，连忙把后世那些个“评论家”的招数介绍给他：讲事实，只讲倾向性的事实；摆道理，只摆对自己有利的道理；小事把它放大、大事把它放炸，总之极力增强读者的代入感、危机感，让读者相信少生产一块面包就能饿死全人类……几招散手听得洪达眼睛都瞪大了：“怎，怎么能这样？这也太！”

　　“就要这样！一定要！”司徒唯不忍他背思想包袱，连忙紧握他的手用力一晃，认真的说道：“这是为了我们全体在美华人！”

　　梅雪俦在一边无端泛起一种“老了”的感觉。老天爷，他只比司徒唯大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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