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第十七 哥德巴赫的《猫》 3

　　说服他们，把那个电影公司搞起来！限量版在司徒唯的脑海中道。

　　司徒唯也知道现在是个好机会。眼前的这几个人，在这个年代无疑是中国人中的精英分子，更难得的是他们普遍都喜爱电影。如果能够彻底收服他们，并对他们稍加锻炼，以后要组建电影公司就可以有前期的骨干班底。

　　不过成立公司，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司徒唯正这样想着，便听见梅雪俦问他的意见如何。司徒唯说道：“雪俦，你刚才说，拍几部电影，展现我们中国人的精神是吗？我可不可以理解，你提议开这个公司的目的，就只是想帮我们中国人争口气？”

　　“当然不仅仅是这样！”梅雪俦说道：“这次去第一国家电影公司示威，美国人怎么拍电影，大家也都看到了。虽然只是走马观花，但美国的电影企业实力强大已是毋庸置疑。洪大哥，这个你最有发言权，请你谈谈？”

　　洪达点头大声说道：“美国人一个摄制组，动不动成员就是上百人，乃至数百人。我们国内就差远了，还是小作坊模式：一家人，买台破旧机器，丈夫演男主角、妻子演女主角，有小孩子就算作童星，再随便找两三个伙计演演配角，拍个一两千尺的胶片，甚至都不做拷贝，直接把拍出来的底片剪两刀就送去放。总之，没有可比性，相差太悬殊了。”

　　“所以我们才要在美国办公司！办公司最大的目的就是学习，学习美国电影公司的运作方式，学习他们的专业素养，这样我们回到国内就可以带动中国电影的发展。”梅雪俦接口说道。

　　司徒唯笑了：“听起来似乎不错，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中的困难。在美国开电影公司不是一件容易事哦。”

　　“至少我们可以尝试。大家凑钱，有美金、或者美金，我们就可以搞电影。没有技术，我们可以请人，美国的技术人才多的是。没有管理也是一样。我们把人请回来，我们是老板，要向他们偷师学艺实在太方便了。而且我也想过了，先可以不买电影器材，可以租；在场的都可以当演员，需要人司徒你可以去唐人街拉几个；没有场地司徒你也可以协调解决；服装、道具这些都可以用现成的，就算要制作，也不必花多少钱。”

　　梅雪俦说道：“这样子算下来，钱主要花费在外聘的人才以及胶卷购买和器材租赁上……嗯，拍完后拷贝的制作也会花些钱。但只要我们尽快拍出好的影片，资金自然很快就能回笼。”

　　“雪俦，你太想当然了。要知道普通美国人对中国的事情并不关心。《红灯笼》的男女主角都是当红的白人影星，导演的实力也不弱，可它的票房却并不好。更不用说中国人拍、中国人演、中国公司出品的电影，哪个美国公司有兴趣帮我们发行？没有发行商，资金怎么回笼？”司徒唯反驳道。

　　梅雪俦没料到原以为最可能投赞成票的司徒唯会这样反对，忙说道：“不必要找发行商，我们可以自己联系影院。如果首轮院线不愿意放映，可以找次轮、三轮，乃至最低的5分钱影院。就算连5分钱影院都不愿意放映，我们还可以争取华人市场。只要我们拍出来的电影好看，自然就会有口碑。公司也就可以维持下去。”

　　你想要干什么？顺着他的话说啊！限量版也没有料到司徒唯会说丧气话。

　　司徒唯没有接梅雪俦与限量版的话，却看向李泽源：“泽源，你是学经济的。你来告诉我，美国的华人市场能有多大？有多少在美的华人肯像我们一样，每周花几美元到看电影上？一个基础薄弱的电影公司，在连续两部、三部影片都无法盈利的情况下，怎么才能生存？”

　　李泽源看向司徒唯的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说道：“其实，我也支持开电影公司。一两万美金摊到我们大家头上，每个人也就数千美金。数目虽然大，但也不是亏不起。我觉得我们大家都还年轻，有这个经历也是很好的。以后我们终究要回到国内，保不齐美国开公司的经验在以后就能够用到。”

　　司徒唯从来不认为别人天生就一定要绕着自己转，一个人在一个团体中的核心位置从来都是通过争取得到的才能稳固。是以对梅雪俦、李泽源两位都提到的“回国”并不意外。但司徒唯不可能放任他们学了经验就跑回去另起炉灶。

　　司徒唯心里衡量着说辞，一边问其他人：“对雪俦和泽源的看法，你们是怎么想的？”

　　洪达开口很认真的说：“司徒小兄，你有美国国籍，可以不回国内。但我是早晚一定要回去为祖国服务的。这也是我留洋的最大目的。我支持办电影公司，如果我们动作够快，三周内就可以拍出部电影来。”

　　“对，拍一部好片子，不让鬼佬们看笑话！”李文凤也表示支持。

　　“拍电影是很有趣，但纽大的毕业证拿到手里似乎更有面子？”刘兆明在动摇中。

　　“从长计议。”黎锡勋、林汉生、程佩霖意见统一。

　　大家的意见分歧让司徒唯很高兴，这说明大家没有预先商量好才来找他，也就消去了司徒唯对大家只是想要利用司徒家的人脉才拥戴自己为社长的顾虑。司徒唯来回走了几步，问道：“雪俦、泽源，你们认为一两万块钱儿戏般开个公司，跟美国电影人学几招，回到国内就一定比本土成长起来的电影人更有优势？”

　　“司徒，我半点儿戏的意思都没有！我们本钱虽然少，却可以用更认真的态度来弥补，我相信我们能学到真本事。”梅雪俦直视司徒唯的眼睛，说道。

　　司徒唯笑了笑：“既然如此，我给大家讲两个故事。一个故事叫‘屠龙之技’。这个典故大家是听过的。从前有一个人，一心想学一种出奇的本领，他听说有个叫‘支离益’的高人会杀龙的技术。于是他就变卖身家，用了三年时间跑去学。可是等他学成下山，才发现天下已经没有龙了。”

　　“你们所羡慕的美国电影制作方式，对我们中国来说，就是屠龙之技！……洪大哥！你先不忙，听我说完。”司徒唯止住要接口的洪达，继续说道：“布拉斯基！就是老布电影院的那个老板。这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涉足电影制作，货真价实闯过好莱坞的人物。他也跑过中国，以为凭自己的技术和经营，能够在那里有一番作为。结果呢？我们看到他回到美国经营5分钱影院。”

　　“吓？小唯，你说的是真的？那个粗鲁的俄罗斯人？”李文凤惊讶的问道。

　　“这是几天前他亲口对我说的，当天晚上我就已经把他放回去了，你们也可以去向他求证。”司徒唯说道。

　　“臭小唯！我又不是在怀疑你！”

　　李文凤皱起眉毛的样子特别好看：“但是那个布什么的，一看也不像多有本事的人啊！而且他又是个鬼佬，在中国语言又不通，又没有人帮助他，他自然会失败！”

　　司徒唯淡然一笑，接着说道：“说得好文凤姐！我再举一个人！鼎鼎大名，我们中国1300年科举制度诞生的最后一个大才，晚清状元张謇张季直！这位张老先生在我们国内，算不算有能力？有没有人帮他？”

　　众人不敢答，实际也不用答。不务功名，而以毕生心血搞实业救国的张季直老先生在这个时代的声望是极高的。尤其在东南一带，这位老先生办的纱厂、面粉厂、盐业公司、渔业公司、冶炼厂、玻璃厂、酒厂、银行等等企业多到数都难以数过来，夸张点说，在其全盛时期半壁江山的人都要在他手上讨饭吃。在年连续两年，《申报》举办的“我最崇敬的人”中评选，张季直老先生都排行第一，连孙文都不能与之争锋。

　　司徒唯高声说道：“1919年3月7日，也就是去年的差不多这个时候。张季直老先生，还有福特汽车公司在中国的华人经理卢寿联，这两位花了30万大洋，创办了我们中国电影企业中迄今为止资金实力最雄厚的‘中国影片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张季直老先生也来搞电影，现在搞得怎么样？我告诉大家，这家电影公司还没有倒闭，可是在接近一年的时间里，除了一部《张季直先生的风采》，就没有出过第二部电影！一年时间，一部电影，这部电影票房多少？——零！一毛钱票房都没有！张季直老先生不好意思收这个费！”

　　“洪大哥！”司徒唯看向洪达：“你说我有美国国籍，说我是美国人，以为我不关心祖国？以为我不愿意回到国内发展我们的事业！其实，国内的事情，我在关心，我也有渠道了解，甚至不客气的说比你更了解。我问你洪大哥，你觉得像张季直老先生这样的慷慨，他名下的这家电影公司还能维持多久？”

　　洪达满脸通红，哑口无言。

　　司徒唯朗声说道：“事实就是如此！有好莱坞经验的布拉斯基没有在中国发展起来，有中国经验的张季直我看他也发展不起来，现在中国生存着的电影公司，就是那些家庭作坊！家庭作坊有家庭作坊的好处，船小好掉头，一分、一毫、一个银角子的狠控成本，完全按照市井的喜好来制作电影，虽然内容肤浅、制作粗糙，却最大程度的避免了亏损！”

　　“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各位把美国电影的制作方式学回中国。你们就算开了电影公司，也维持不到两年！尺的胶卷给你们，你们才拍出5000尺有用的，剩下尺都浪费掉。那么你们这部电影拍出来再好看、思想再深邃、制作再精良，你们收得回成本吗？”

　　司徒唯严厉的说道：“不要忘记，美国人能拿几万尺的胶卷浪费在一部电影上，是因为他们拥有一个年观众超过10亿人次的巨大市场！以万计数的电影院！而我们中国呢，北到黑龙江南到海南岛，加上那些修在大城市郊区的不入流电影院在内，也不超过600家！而且600家里最豪华、最赚钱的100家大多数都在外商的控制下，它们是不放中国电影的！”

　　司徒唯把限量版给的数字说出来，将他自己也吓得出了一背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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