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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终解衣(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瑟一直紧着身子,不敢舒缓。她不去想是他,只当是月光镀上自己,温暖又冰凉的感觉。觉自己封了多年的心,似被人撕开道口子,灌注一些热情进来。

  自己竟是这样的人。待她反应过来,才慌忙推开他。可已经够久,自己已发丝杂乱,心头亦慌。回想方才一幕,仿佛坠入水中一般,惊惧而刺激。

  不知何时,袖间桃花已落地,被两人信步碾成花泥。

  叶瑟退了一步,倒吸一口凉气。一触及弘历的眼睛,他还是那么镇定自若。自己便更羞了,忙转身长对湖面。

  “冷不冷”,弘历忽从身后用什么裹住她。她回身一看,才知皇上退了貂皮氅衣与自己,“使不得。皇上若着凉了,我可担不起责。”

  “不怕”,弘历一笑,声音贴着她发丝传来,“抱着你,比穿什么都暖和。”

  她不说什么,回头继续盯湖面。感觉世间所有的风都被他挡得严实,再吹不到自己。

  反正背对着他呢,他定看不到。她放心地绽开笑意。

  又过半个时辰,叶瑟轻轻转身,顺手将皇上一推离,“皇上可否允我一个条件?”

  弘历神色一正,“怎么?又要走了?”

  “不是”,她忙辩解,又觉自己过于主动,敛头不语,良久才道:“皇上今晚不能随我去。”

  “那你随朕去?”弘历黠笑。

  她又霞飞于颊,一张俏脸在月光下衬得愈发秀丽,“皇上可允过不逼我的。”

  “方才是你自己愿意”,弘历理直气壮。

  “谁愿意了”叶瑟见他总那么神情自若,自己倒羞得快哭出来,快步向永和宫跑去。

  弘历亦步亦趋地随,不敢迫她太紧。直至永和宫,叶瑟欲关门,他才用食指将最后一丝缝勉力撑开,“外面寒气可重呢,当真不让进?”

  “不可”,叶瑟复将门闭了又闭。

  皇上苦撑一道缝,“那你忘了,朕若着了凉,你可担不起责?”

  叶瑟将门又一阖,“若担不了责,逃掉便是。”

  皇上立时松了手,门顺利阖上。声音从门外传来,“别,别走,朕不进便是了。”

  顷刻,又问:“真不走吧?不会一早醒来又变卦?”

  叶瑟背倚门棂,笑言:“那可说不准,看明日天气吧。”

  弘历不答,只重重在门上捶一拳警示她。她后脑被震了一记,却不顾得疼,还倚上去,“明日天气好,便不走了。若天气不好,便……更不走了。”

  弘历这才放心转身,“算是长了点良心。早歇着吧,朕明日议完事就来看你。”

  才走了不远,回想起方才与云妃的对话,弘历突觉头皮发麻,不信竟是自己口中所出。幼稚得如同孩童间的嬉闹,简直辜负自己一把岁数。可又觉心头美好,仿佛回到无忧无虑的王府时光,天晴地朗,自己那时顶没正形,将日子过得晃晃悠悠。一晃十年,自皇阿玛卧于病榻那日起,及后来即位至今,他已有十年未这般笑闹无缰。他亦心知肚明,这样的笑闹毫无意义。可自己如今的生活,正是意义太多,责任太满了。他更盼片刻无意义的抽离。让他抽离君王的身份,暂搁天下的担子,去做那么一两件没有意义的蠢事。

  云妃这一失忆,自己倒因祸得福了。宫里太多规行矩步的女人,他看倦了,醒来后的她像一枚鲜活的小鱼饵,搅乱后宫平静的湖面。

  次日,不及正午,皇上便来了。

  见云妃同往常一样,支着下巴在花几发呆,一如既往的百无聊赖。弘历舒了一口气,“还好你在。你若走了,朕只得一把火把永和宫烧了,免得触景生情。”

  人人都知是玩笑话。言蹊偏插嘴,仿皇上口吻道:“还好你在。你若走了,皇上只得一把火把永和宫烧了,那此刻奴婢早是一滩灰末了。”

  皇上笑回头,“你这丫头,平日见了朕总唯唯诺诺,今日胆子怎么肥了,敢打趣起朕来。”

  言蹊对他们二人总有一种天然的默契,能感知他们之间冷热远近,今日见闻两人的眼神和语气,便知两人终于打破所有隔阂,帝妃同心。所以自己也欢喜得很,跟着放肆起来。“皇上同娘娘忙着情投意合,才没空惩治奴婢呢。”

  “这便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么?一个泼皮主子带出个贱嘴奴才”,皇上似是批她们,却难掩笑意。

  “奴才自掌个嘴,皇上消消气”,言蹊笑着往嘴上轻轻一触,算是应付了任务。

  屋里尽是春意盎然的热闹劲儿。连后院抖被褥的宫女都闻见阵阵欢声笑语。

  沉寂多日的永和宫又活过来了。

  皇上午膳在永和宫进食。仅有春笋糯米烧麦、木瓜鲩鱼尾汤、冰糖百合、茶香肉。

  “如今不是食量大着么?怎么餐简至此了?”皇上问。

  “当春之时,食味宜减酸增甘,以养脾气。”叶瑟随口道来。

  “怪了。诗词一字背不出,医书倒张口就来。朕素不知你对此有涉猎。”皇上惊问。

  叶瑟自小认字寥寥,皆来自医书。平生能诵的几个文段,均为药理。这一脱口而出,反倒不似云锦了。她这才记起自己入宫的任务,“哎,久病成医嘛。去年病成那个样子,再不读点医书,他日怎么死的都不知呢。”

  皇上脸色一板,“在宫里,这等避讳字眼能随意讲么。尤其是膳间?”

  叶瑟筷子一置,“哎呀,皇上,我失忆了嘛。一定无法事事记得周全。”

  “如今失忆成你挡箭牌了。一闯祸,便拿失忆来搪,朕都怀疑你是不是装失忆了。”

  叶瑟一听,险坐不稳,“没有,绝没有,不是装的。”低头不敢看皇上,生怕被一眼看穿。

  她这厢紧张得心跳至喉头,皇上却依然食得优雅,良久才问:“你怎不吃?”她这才明白,皇上方才是玩笑话,于是重新抄起筷子。

  “云锦”,皇上这一唤,叶瑟心头又一惊,重新置下碗筷。

  “朕常常觉得你不是云锦了,把你当作一个全新的人来爱”。

  叶瑟听了,不觉冷汗微沁,“怎么可能呢?皇上,我是啊”,说着虚弱地用手抚皇上手背,以缓惊惧。

  “你手怎这么糙了?”皇上又问。

  叶瑟吓得手一缩,心跳更凶。自己自小练武采药,一双手自然不能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家小姐苏云锦比。她用鞋底紧紧抓地,紧张得不得了。

  “一定是去年采花太多了,划伤手了”,皇上竟自问自答,“也怪朕陪你太少。今后朕多陪你,花便别采太频了。”

  “好”,叶瑟胡乱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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