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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李羽昆


  柯华在村南头的大道边跟几个老乡在挖井。那是一口很大的井,井口直径足有十米。闲来无事我也到村口转转,见柯华在井里干活,就过去跟他搭讪起来。

  这时,大队革委会副主任林树森的媳妇顺着大道走过来。

  这个林树森,也是个汉族人,是村革委会的副主任。他不是这里的人,他原先与村革委会主任阿拉坦巴根在一个连队服役,二人一起复员,以后,他随阿拉坦巴根来到了他的家乡。估计那时他们一定是好朋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他的家乡比较穷吧。来到这里以后,因其二人是共产党员,又都是复员军人,有文化,特殊时期开始后就在村里担任了革委会的正、付主任。

  特殊时期后期,尤其是轰轰烈烈的挖‘内人党’运动开始以后,他与阿拉坦巴根在一些问题的观点上有了严重的分歧,最终与阿拉坦巴根成了势不两立的对头。阿拉坦巴根对我们知青百般呵护,处处照顾,林树森则对我们知青处处刁难。

  村里的村民也分成了两大阵营,有拥护阿拉坦巴根的,有支持林树森的。支持阿拉坦巴根的自不必说,支持林树森的就对我们知识青年持敌视态度,说什么知识青年来是跟他们抢羊腿来了。这里愚昧的村民们也都跟着起哄。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家乡是个什么地方,居然有人这样问我们:你们家有多少头牛?我们回答他我们家里都没有牛,他死活都不肯信。理由是“你家不养牛,你家生的小孩喝不喝牛奶?”当我告诉他我们都是买牛奶时,他更加理直气壮:“没有养牛的你去哪里买牛奶?”并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们这些人光吹!

  虽然阿拉坦巴根表面上很有正义感,待人也温和,对我们知青更不用说。但他最不得人心的是他家欠队里的公款高达4000多元。据说是当年为他父亲治病花的,可是,看他父亲的精神头,不像是得过需要花4000多元钱治疗的病。虽说这4000多块钱他都写了借条,可无论如何这钱毕竟是全体村民的钱。在村民们的眼里,他就是利用职权贪污公款。这也是大家对他愤愤不平的一个原因。

  据说,从那以后,在村里形成了一个很坏的习惯,无论是谁,只要他接触到公款,就必然要伸把手,也都写借条。村里流传着一句话,说这叫:经手三分肥,水过地皮湿。前不久,村里把一口老种猪和一口老母猪都杀了,两口猪大概一共有1000多斤肉。会记包玉龙估计可以卖7、800块钱。队里让李克东开拖拉机去农区去卖。李克东带着他的徒弟钢球俩人去了十来天,回来时只拿回了几张借条。阿拉坦巴根造成的恶劣影响不仅仅对李克东,对村里所有人的影响都很深。能够有机会伸手的,就伸手捞。没有机会伸手的就在那里发牢骚,把这种影响的范围扩散到极致,使所有有机会伸手的人都懂得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林树森的媳妇也是个汉族人,人很年轻,长得也很漂亮。她在村里的小学当汉语教员。

  这地方村里小学的课程按语言可以区分为蒙语课程和汉语课程。村里只有小学,上初中就要到公社,也就是乌兰毛都。上高中就要去乌兰浩特了。林树森媳妇是学校里教汉语的老师。

  那些挖井的人见到林树森媳妇走过来就在井里面打开了赌:谁要是上去抱着她亲一口,他就可以赢一瓶酒。那几天,供销社里正好卖酒,但都是瓶装酒。可能是有酒的吸引,蒙古人都喜欢喝酒,有好事的人一马当先,从井里爬上来,迎着林树森媳妇走了过去。走到近前,也不搭话,迎面双手抱起林树森媳妇的屁股并一直抱到井边,然后对着井下大喊“看见了吗?”井下的人说:“看着了。”然后那人就低下头把自己的嘴压在林树森媳妇的嘴上用力亲了起来。转过脸又对着井下喊:“看见了吗?”大伙说:“看见了。”“行了吗?”大伙又说:“行了。”他这才放下林树森的媳妇,转身向井下喊:“去!买酒去吧!”那输的人也不赖账,爬出井口,就去了供销社。一会儿就买来一瓶酒。一伙儿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坐到井里喝起酒来。

  那林树森媳妇自始至终也没说一句话,脸上也没有一点儿表情。平白无故的被人抱起、亲嘴、又放下以后,一言不发的继续走她的路。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奇怪的是整个过程中,那些人说的都是汉话。不知是为了让林树森媳妇听懂,还是为了让我和柯华也能够听懂。我没有仔细的想这些问题,只把这当做一场戏看。

  当他们把酒瓶举起让我和柯华喝时,我们都拒绝了。一瓶酒很快就被这几个人喝光了,没有下酒的菜,什么也没有。

  一顿驴肉酒席就成了大哥的送行宴。因为脸上有伤,大哥是酒席宴上除女生以外唯一没有喝酒的人。

  晚餐过后,大家都躺在各自的铺位上,大哥躺在炕上又教了我们一支新歌: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着柔美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

  歌声好似明媚的春光。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

  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

  她在歌唱心上的人儿,

  她还带着爱人的书信。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

  跟随光明的太阳飞去吧。

  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

  喀秋莎的爱情永远属于他。”

  大哥告诉我们,这也是苏联歌曲,歌的名字叫‘喀秋莎’。苏联歌曲都有一种近似于进行曲的节奏与旋律,唱起来琅琅上口,学唱也非常容易。大家只要把歌词记住就可以了。

  我真佩服大哥会唱这么多我们以前没听过的歌,他是怎么学的?他又是跟谁学的?

  第二天一早,他便与大家告别回家治伤去了。临走,留下了他那只他从包上带回来的、不知是谁送给他的那条大黄狗。昨晚痛哭流涕的袁满森成了以后那些日子我们茶余饭后的主题,他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的工作又改作拉羊草。在这晴朗的日子里把我们辛辛苦苦码好的草用马车装好运到各个接羔站,以备来年春天接羔的时候用。马车每天都要回村,我也就回到了村里住。

  这次我跟的是大王柱的马车。大王柱跟我们知青的关系一直很好,我们到一起说起话来没有隔阂,况且大王柱的汉话说的非常好。

  坐在马车上,一边聊天一边走着。无意中,我注意到在他驾驶的马匹之中有一匹马不像是骟马。我就问他:“王大爷,您这些马里那个拉帮套的那匹马好像不是骟马呀?”

  “你的眼力真好啊!你说的对,那匹马不是骟马,那时匹儿马子。”大王柱边说边挥舞着鞭子,吆呼他的马,一边对我说。

  “儿马子不是不能套车吗?为什么它……”我疑惑不解。

  “是这么个事。”大王柱装上一袋烟,点着了,猛吸了一口,然后继续说:“人家儿马子都得有几匹骒马不是吗?可是这匹马就连一匹骒马也抢不来。儿马子的骒马是要它们自己去抢的,不管它有多少骒马都是它自己抢来的。有本事的就抢的多,没本事的就抢的少。可他妈这匹马,”说到这里,大王柱叹了口气。“唉!连一匹骒马也抢不来。没办法,只能拿它套车了。怪就怪他自己没本事。”

  这一年队里的土豆收成特别好。队里从农村请来两个粉匠,建起了粉房,打算做粉条。那俩人鼓捣了很长时间了,也没做出粉条。

  做粉条需要烧火。我和大王柱给他们送去了一车柴草,我顺便去粉房看了看,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跟那俩粉匠聊聊,他们道出了原委。“你们这里的水不好,磨出的粉不趁。(沉淀)”

  我知道他说的趁是沉淀的意思,不知他为什么说成了趁,而不是沉淀。小时候就听父亲说起过,在水里加入白矾,便可以使水中的混浊物沉淀。我就对他们说:“你们放点白矾不就行了吗?”

  “是,这水它不趁,它往上饭。”一个粉匠马上就回答我。我明白他想说的是水不沉淀,往上翻。可是不知他们的发音是怎么回事,居然说成了水不趁,它往上饭。

  “不,我是说,你们在水里放点白矾试试。”我不得不又重复我的观点。

  “对!它就是往上饭。”他俩没明白我的意思。

  “白矾是一种东西,放到水里就能让水沉淀、变清。我说的是白矾、白矾你们懂吗?”

  沉默。看来这俩人什么也不懂。我不想再说了,对牛弹琴,他们不会明白的。

  结果,自始至终,那粉房也没能做出一根粉条,却做出了许多淀粉坨子。我们食堂的伙食也没有能够得到改善。

  队里分给我们知青一堆芥菜疙瘩,是队里自己种的,说是让我们腌咸菜用的。可是我们知青点现在连个正式的领导人都没有,谁会腌咸菜啊!况且我们知青有谁会腌咸菜呀!那些芥菜疙瘩就堆放在食堂的门口,任凭牛踩马踢。

  一天,一只到处溜达的乳牛来到了我们门前,先是用鼻子嗅了嗅那些芥菜疙瘩,然后叼起一个就要用嘴咬。李羽昆此时恰巧在门口,看到地上有一把码草用的两齿的叉子。这种叉子,叉头是金属的。两个圆圆的叉头,大约有30多公分长,后边装一个长长的木头柄。李羽昆没有犹豫,抓起那把叉子,同时嘴里大喊了一声“嘿!”顺手就把那把叉子抛了过去。那头牛听到喊声,转过身就跑。高高的翘起尾巴狂奔。那叉子像是田径场上的标枪,迅速地追上了那头乳牛,不偏不倚,叉子的一个齿正好插入乳牛的**。乳牛没有停止脚步,夹紧了屁股拖着叉子继续跑。嘴里还衔着那个芥菜疙瘩。

  我在旁边看见,担心将牛插坏,牛的主人会找上门来要我们赔。就大步向牛追去,企图追上牛,拿回那把叉子。我没有追上那牛,那叉子自己掉了下来。我担心会把牛插坏,那样就会顺着它的**流出血来,但是没有。我还担心那牛嘴里叼着一块芥菜疙瘩,受到惊吓后会不自觉的将芥菜疙瘩吞下,那就很可能会发生牛被卡死的惨剧。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是庸人自扰了。

  回头再看李羽昆,他十分镇定,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当我问他假如那牛被卡死怎么办?假如把那牛插坏了又该怎么办?他很轻松的说,插坏了就把它杀了吃肉。

  李羽昆这次回来似乎是不打算回去了。他心爱的大黄马在他回到村里后就给他放到村里的马群去了。他每天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整天就是到包上的那些村民家里东串串,西串串。

  李羽昆是**,在包上整天吃羊肉,正和他的心意。李羽昆喜欢说笑,回来这几天,经常把大家逗得大笑不止。连女生也经常来到男宿舍来听他讲笑话,讲他在包上的事。

  那天,我们大家在一起聊天时他又给我们说笑话。他说,他刚去包上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个“套包大”,得知他叫“宝柱喇嘛”,几乎一句汉话也不会说。到包上的第二天一早,宝柱喇嘛要“搬包”,对李羽昆说:“你的,行里的捆。”李羽昆以为是问他的名字,就回答:“是,我是叫李羽昆。”宝柱喇嘛摇摇头,似乎对这答案不满意,“啥也不知道,行李的捆,行李的捆。”然后,拿起一根绳子把自己的行李捆上,嘴里还说着“这个,行李的捆。”李羽昆这才知道是让他把行李捆上,也知道是要搬包了。

  捆好行李之后,宝柱喇嘛把双手放在自己的头上,对李羽昆说:“你的,这个的拿来。”看看一脸迷茫的李羽昆,他又重复道:“这个的,不知道?哞……不知道?”李羽昆明白了。搬包,需要用牛车,那就是让他把牛赶回来。聪明的李羽昆在赶牛的同时顺便把马也牵了回来。

  李羽昆绘声绘色的讲述,加上他夸张的表情,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村里最默默无闻的文甫也从包上回来了。天冷了,大家都在准备回家过年了。

  这个文甫,跟我是同班同学。在学校时,是学校体操队的队员,曾经在市里的运动会上取得过全市第三名的成绩。得到的奖品是一副吊环的架子,后来就摆放着学校里。我们的体育老师、他们的教练逢人就说这架子是文甫得的奖品。学生的成绩好,他这做老师的也光荣啊!

  特殊时期开始前,市里体育学院举办的少年体育学校选调他去参加培训。于是,他在那个“少体校”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直至特殊时期开始,他才得以回到学校。

  回到学校以后,发现学校已经停课了。那时年纪小,也不懂得特殊时期是怎么回事,每天到学校里,大家凑到一起,就是玩。文甫是练体操的,他每次来到学校总是在双杠那里玩,时不时地就攀上双杠练上一套。

  说起在“少体校”的经历,他的感受就是两个字“想家”,时常跟我们说起那种感受。每次提起,脸上都布满了委屈,“你们不知道,那有多想家啊!”

  时过境迁,转眼四、五年过去了,此时谈起当年的‘往事’,不知他作何感想。“那时在‘少体校’成天哭,就是想家。”

  “那现在呢?还想家吗?”我们逗他。

  那天,纪文正在集体户门口耍枪。纪文从小爱好武术,现在下乡了,还是天天练。不过,他经常是在夜里练,白天练的时候很少,所以我们很少看见他练武术。可巧那天他在白天练枪,正好就被文甫遇上。我知道文甫当年的体操水平,就逗他:“文甫,别光看,你也练练。”

  他问我:“我练嘛?”

  “啊!你说你连嘛?你练体操啊!别装傻充愣。”

  “我现在还行吗?别再摔死我。”文甫笑了笑。看来,他不像是谦虚,倒更像是真没有自信。

  天气冷了,各家各户的炉子都生起来了,我们集体户里的炉子也点着了。食堂里的那个大炉子也点着了。队里还是经常开会,每次开会我都要小睡一觉。但什么事情都会有例外,有一天,会议刚开始,我的瞌睡虫也刚刚来到,会场中发生了一件事打消了我的睡意。

  原来,不知睡把通炉子的火筷子放到了炉子上,当炉子需要添加木柴时,一男人用手去拿那个火筷子,被炉子烤的非常热的火筷子烫了他的手。他被烫得手一抖,火筷子掉到了地上咣啷的一声,那男人的口中也随口喊出一声:“乌特个!”刚刚有了一些睡意的我被这喊声惊得睡意全消,只得继续欣赏剧情的发展。

  一个女知青听不懂那人喊的是什么,就问李羽昆:“他喊的嘛?‘乌特个’是嘛玩意?”

  李于昆在包上时间长,蒙语也比较好,所以向他提问是正常的。李羽昆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一时间会场上鸦雀无声,似乎所有的人都要听听李羽昆将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处于尴尬境地中心的李羽昆愣了一会儿,低声的、慢慢的回答她:“你问‘乌特个’?是门,门。这不是好话,你们别学这个。”在那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我见那女生的脸上显出一点儿微微的红晕,但转瞬即逝,也不知她是否懂得了‘乌特个’是什么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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