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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惆怅


  回家了,高兴的不仅仅是爸爸妈妈,还有邻家的那些男孩女孩们。学生们在放暑假,把个胡同里搞得热热闹闹、乱乱哄哄,叫声、闹声、吵架声、骂街声,还有家长招呼他们的孩子的声音……几乎永无宁日,直到晚上天黑以后,方才安静下来。转天一早,孩子们起来了,胡同里的喧嚣如旧。这场景,不到学校开学是不会结束的。

  我的小弟弟和小妹妹也都放假了,我们的这个楼道里整天挤满了一群男孩女孩,有我们同一个楼上的,也有住在其他院子的。他们都是爱学习的好孩子,来我们楼上是为了我家那小黑板,大家可以在一起讨论功课。他们见到我回来,无不喜形于色、欢欣鼓舞。毕竟我可以为他们解答许多只有老师才能解答的问题。

  当然这里多为女孩子,男孩子们来我家楼上似乎什么目的都有。有许多男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喜欢跟那些女孩在一起,但也有例外,对过院子马家的小儿子来这儿就完全是为了找我。他喜欢看我干活,尤其是在我干木工活的时候。

  我从邯郸回来以后,无所事事,满腹的心事不知对谁说。我不愿意对父母说,唯恐他们为我担心。跟弟妹们说吧,起不了任何作用,万一让父母知道了,反而不好。

  无意中发现我去年做的矿石收音机不见了。问弟弟,他说:坏了,不响了,就把它拆了。我把它找出来,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大毛病,简单地修理了一下,好了。我又把它重新放在了床头。

  呆着实在是无聊,找点事干反而可以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我在家里找了一些废旧木料,准备做一个柜子什么的。从此,我每天都跟那堆木头‘战斗’。但由于木料不够,还需要千方百计的找寻替代品,又要在工艺上进行大胆的改进,用小的木料做大的用途。马家那个小弟就喜欢看我东拼西凑的干活,这给他带来了很多快乐。

  有时候,‘小弟’也帮我一些忙。我需要用几个木螺丝,但是买不到,‘小弟’自报奋勇,第二天就给我拿来了几十个木螺丝。我问他从哪里搞来的,他微笑不答,做出神秘状。

  世间万事有付出就有回报。在我刚刚把我的柜子做好之后,小弟找到我,提出他家的碗橱坏了,希望我能为他家修理一下。我要求他把坏了的碗橱搬到我这里来。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他家也是二楼,他需要从他家的二楼搬下,再搬上我家的二楼。奇怪的是,他没有找人帮忙,也没有费什么事就把他的‘碗橱’从他家‘搬’到了我家。

  这哪里还叫碗橱啊?不知他家是怎么使的,碗橱的架子已经散了,支撑碗橱的木头全都折断了,那碗橱的桌面原先是N层的胶合板,现在已经因为受潮分成了N层,被一张塑料布包着,塑料布上钉着扣钉,以此使那桌面不致于散掉。

  小弟是分三四次把他的碗橱‘搬’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就把一个艰巨的任务完成了。见到这个‘碗橱’后,我真是无话可说了。这里可以用的材料几乎没有,连一根超过一米长的木料都没有,未来的碗橱用什么来做呢?这哪里是‘修理’,简直就是做一个新的。

  我把这个问题交给了小弟,他也没有办法。我只好叫他从家里找来所有的木料,最后,他连一块已经凹了心的旧菜板都拿来交给了我,但是木料还是不够。

  我把他拿来的在别人看来只能烧火的烂木头中找出一些比较长的,但也只有四五十公分长。我把它们用刨子刨光、刨平,在它们两两之间做成燕尾榫,咬合在一起。待粘合它们的胶干透以后,再把它们两两做成燕尾榫,继续粘合在一起。这样加工后的木料,就有将近一米五长了。然后我再把这样加工出来的木料两两并排粘在一起,以加强木料的强度。

  做木工的白膘现在已经有卖的了,价格不贵,一斤一瓶的才两块钱,我叫小弟买了一瓶。这是到目前为止,小弟花的唯一的一笔钱。

  经过许多天的奋战,木料基本准备齐了。很快碗橱的雏形出来了。小弟很高兴,给我送来一张足球比赛的票表示感谢。小弟的二哥是学校的体育教员,搞一张足球票还是不算十分困难的。

  足球票只有一张,是在北站体育场进行的比赛,比赛的双方是天津队对阵即将出访国外参加国际比赛的中国国家足球队。因为只有一张票,没有人跟我作伴,我只能自己去。

  看天津队与国家队的比赛,心里很矛盾,从狭隘的家乡观念来讲,我希望天津队赢;从国家利益考虑,又希望国家队赢。但是毕竟天津队是一个地方队,哪里比得上国家队的人才济济,最终天津队以0:3告负,真希望国家队在参加国际比赛时,能够发挥今天这样高的水平,踢出好成绩,为国争光。

  自从开始为小弟做碗橱以来,小弟就一天到晚长在了我家,直到他的老母亲喊他回家吃饭、睡觉为止。我为这个碗橱也的确费了心思,设计了两个抽屉,但做抽屉的木料却没有着落。还有做碗橱的桌面的东西在哪里,连我都不知道。

  小弟拿来的那个旧菜板一面凹的很厉害,另一面几乎是平的,我把平的一面用刨子刨平,凹的一面就不管他了。这样平的一面就可以用在桌面上。

  天气凉了,学生们开学了,小弟也要上学去了。楼道里清静了,我也得以安静的工作了。

  小弟又一次从学校拿来了木螺丝,这一次是为了他自己的碗橱。我又一次问他这些螺丝是怎么搞来的,小弟终于开口了:“把两只手伸进课桌抽屉里,使劲向上击打桌面,直到把桌面击打下来。一个课桌有八个螺丝。”

  “老师不管你吗?”我问。

  “老师不敢管。”

  “你弄这么多木螺丝得拆多少课桌啊?你这么干,你们同学没意见?”

  “同学谁管这事呀!我这一捧螺丝得拆七八个、十来个桌子吧。”他说的很轻松。

  经过我的东拼西凑,小弟的碗橱终于完工了。当我刷完最后一遍油漆时,小弟怎么也想不到,他拿来的那一堆烂木头居然变成一件可以使用的家具。他高高兴兴的把新碗橱搬回家了。

  我的小弟弟毕业了,学校把他分配到饮食公司,在一家早点部里做学徒,学习炸果子。小弟弟每天早上三点就要上班,所以他起床非常早。下班以后的他似乎成了习惯,无论坐在哪里都可以马上就睡着,更不用说躺下了。

  一天晚上,弟弟上床以后对我说,他今天早晨上班时骑自行车跟汽车撞上了。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就逼他快说。他说,在路上,他一边骑车一边睡着了,结果撞上了一辆大汽车。我紧张得赶紧问他受没受伤,弟弟满脸轻松的说:“我没事,一撞上我就醒了。没事。”

  “那汽车呢?没撞上你?”我还是不放心。

  “汽车在马路边上停着呢!”

  “哎呀!原来是你撞上了马路边上停着的汽车呀!兄弟呀,你可把哥哥吓死了。”我这才长出了一口大气。再看弟弟呢——已经打起了酣。

  小弟弟的工作单位离家不远,晚上没事,小弟弟陪我一起到街上溜达。走着走着就到了他工作的早点部附近。早点部里亮着灯,显然是有人在工作。弟弟告诉我,这是有人在做明天早上的准备工作。

  弟弟想带我到他的单位里去看看。恰在此时,我不合时宜的打起了嗝。一个连着一个,不但很不好受,也影响了我去他的单位的打算,只好作罢。弟弟说:“准是你刚才吃饭时酒喝多了,才打嗝的。”

  我吃饭时喝酒了吗?我很气恼,大声问他:“我刚才喝酒了吗?你别瞎说。”

  “我看见你喝了,还不承认。”小弟弟一本正经的说。

  我怒不可遏:“胡说八道!再瞎说看我揍你!”

  弟弟笑了:“你别揍我,现在你还打嗝吗?”

  嗯?果然不打了。弟弟笑着说:“这是一个诀窍。打嗝时一生气就好。今天拿你做实验,果然灵验。”

  我也笑了,抬手打了他肩膀一下:“小坏蛋,还会这个。”弟弟被我打了一下,大笑了起来。

  妈妈又拿来了鞋帮子,我又和陶阿姨一样,一天到晚的在缝纫机前伏案工作。

  别看弟弟在早点部工作,但我家里的早点他却不能给我们买,因为他下班的时间几乎就是中午了。

  一天早上,爸爸去买早点。他是在一个推着车卖早点的摊前等候着。排队的人很多,爸爸在后边站着,好久没人理他。爸爸生气了,自言自语的说:“儿子是干早点的,他爸爸买点早点就这么难。”

  卖早点的小伙子不爱听了,以为爸爸是在占他便宜,就很不高兴的说:“您这么大年纪这么这样说话呢?您说谁是您儿子?”

  爸爸说了小弟弟的名字,告诉他这就是我儿子。那小伙子听了这话,马上变了一副笑脸:“XXX是您儿子,您是伯父啊!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转过身来,对着另一个小伙子喊道:“哎!这是XXX的父亲,快给伯父拿。”又转身问父亲:“您都要嘛,我给您拿。”

  父亲说了所要的东西,他俩麻利的给父亲拿完,用纸包好。父亲交钱时,他俩都不肯收,理由是他们跟弟弟是同事,可以回到单位找弟弟要钱。父亲不同意,坚决的付了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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