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费劲千辛万苦，王元姬和钟会二人终于又回到了繁华的洛阳城。
洛阳，这个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刻对它有着如此的眷恋和想念。
王元姬和钟会，从洛阳城的正南门，宣阳门入城，入城之前，但是看到城门之上大写的“洛阳”二字，王元姬激动地简直要当场落泪。
入城后，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最熟悉的体验，就是最安心的感觉。就连平日里有些恼了的喧哗和热闹，这时候听上去，却只有亲切。
然而，今天的洛阳城，看上去同往常又有些不太一样，王元姬仔细观察，发现原来这街道两旁，多了许多奔走不息的挑夫和石匠。
莫非又在搞什么劳师动众的工程？
王元姬向一旁的路人打听，原来，皇帝为了装饰都城，近日下令从长安陆陆续续运来许多古董，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昔日汉武帝为纪念开通西域都护府，而特意铸造的一对铜驼。这对铜驼，此时已经被摆放在了宫城大门的两侧，皇帝也遂将这条贯通洛阳南北的主干道，命名为铜驼大街。
“喂，你看，那不是元姬嘛！”
因为曹叡十分重视铜驼大街的重修，还特地派身边的护卫天璇和天权前来督工。
天权看到一身狼狈的王元姬，身边还带着个半大孩子，心中十分诧异。
而王元姬在看到天璇和天权二人后，有种终于见到亲人的感觉，于是乎，心中悬着的那口气也突然松懈下来，头脑一阵晕眩，接着就是眼前一片漆黑，就这样，昏了过去。
钟会双手牢牢地接住了王元姬，十分警惕地看着正在向他们走来的天璇和天权。
“小鬼，你干嘛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盯着我们看，我们又不是坏人，而且元姬她现在晕倒了，单凭你一个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吧”。
天权的这番话精准无比地戳中了钟会的痛处，他如今最痛恨的，就是自己的弱小和无助。
“天璇，你看要不我们把元姬带回宫里去医治吧，你看看她这张小脸儿，如今瘦成了什么样子了！看来那个司马昭根本没有照顾好她嘛，这要是给皇帝看到了，不知道又要心疼成什么样子呢”，天权一直都替皇帝跟王元姬之间的姻缘可惜，他不懂，皇帝明明那么在意、那么珍视这个女人，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如今，更是气不过，皇帝捧在手心里疼得女人，在别人那里却被视为草芥。
相对成熟一些的天璇，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天权啊，你都说了，若是皇帝看到元姬如今的样子，一定非常难受。皇帝自己都是个病人了，你再把她给带回去，岂不是雪上加霜，让皇帝痛上加痛啊！”
“天璇哥，这，你就不懂了，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觉得啊，皇帝如今最主要的还是心病，说不定让皇帝看到元姬，这龙体啊，还能好的快一些呢”，天权见天璇还在犹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扛起王元姬，就往宫里走去。
一路上，天璇还是觉得不妥，最终两人中和了一下，暂时先将王元姬安置到了精通医术的郭夫人那里。
王元姬醒来的时候，鼻尖传来一阵浓浓的药草香味。
“你醒了，先把这碗补气安胎的药汤给喝了吧”，说话的，正是王元姬的“情敌”，郭夫人郭小蝶。
王元姬刚刚喝下去一大口，紧接着就又喷了出来，什么？“安胎？”
郭夫人见状，捂着樱桃小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这个做母亲的啊，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一样冒冒失失的，还好你肚子里的胎儿足够坚强，否则怎能经得起你这般折腾，差一点啊，他就要险些保不住了呢！”
王元姬下意识地摸了摸她那依然平坦的小腹，她的婚姻根本就是一场骗局，怎么还能又意外地怀上了孩子，真的是作孽啊。
但是一听到，这孩子居然幸运地活了下来，王元姬顿时又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最终还好是保住了，无论孩子的爹是个怎样的人，但肚子里面的这个小生命毕竟是无辜的。况且母子连心，王元姬这时候，竟然被这个顽强的小生命感动地有些热泪盈眶。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咳嗽声。
郭夫人听到声音后，竟然十分“自觉”地端走药碗，然后一声不响地默默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懂事”地阖上了门。
天气还没有入冬，曹叡身上却披着厚厚的外衣。
王元姬还记得她和曹叡初次相遇时，受惊的玉狮子将她甩进了曹叡枣红色的轿中，之后，他们又一起去天下居大吃大喝，王元姬各种讲笑话逗着曹叡乐。
那时候的两人，一个女扮男装谎称王元，一个假装外地人，还说他姓甄。
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但对于王元姬来说，却都像是发生在昨天。
一切的一切，全部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却又恍如隔世。
王元姬想要起身行礼，被曹叡给拦了下来，王元姬不小心触碰到曹叡冰凉的手，一时斗胆，抢夺下了曹叡手上的白色绸帕。
打开一看，手帕里面竟然已经被血染成了殷红色，雪白血红，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皇上，您的身体？”
曹叡却不以为意地取回手帕，懒洋洋地倚在床尾，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老样子，死不了。”
王元姬还想说些什么，然千言万语，却都梗在了唇边。
曹叡也并没有说任何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王元姬，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岁月静好，似乎像是要把这些年欠下的思念，全部一次性地看个够。
王元姬被曹叡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双手绞在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她埋藏在心底许久的一个问题。
“皇上，这些年，您大兴土木，建宫殿，修道路，极尽浮华之事，劳民伤财，民怨四起。但是我记得，这一切，都是您之前最为鄙视的，如今，为何自己却要这么做呢？”
曹叡望着王元姬轻轻一笑，“从前，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总觉得东宫太小，而朕的志向很大，幽闭阴冷的东宫总是禁锢着朕，甚至让父皇也看不到朕。后来，等朕自己坐上了皇位，拥有了整座洛阳宫，却又觉得，这皇宫太大，如同朕的心，又空又冷。”
“所以，有一天，朕终于想明白了，那些爱好玄学，喜欢空谈的人啊，他们的内心可能跟朕是一样的，他们啊，只是太空虚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眼。所以，朕就将他们全部都官复原职了，大家也是皆大欢喜。”
说着，曹叡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指了指王元姬，紧接着说道，“啊，朕差点忘了，司马师，元姬你如今的大哥，我好像还没有为他复职呢。你们大将军府的人一定心里面很埋怨朕吧，可谁让他姓司马呢，朕，就是不喜欢他。”
王元姬从来都没有见过曹叡如此任性的一面，在她的印象中，曹叡一直特别温文尔雅，对她，更是极尽耐心与包容。
“皇上，宫里面那么多人，他们对您都不好吗？那毛皇后呢？她可是您的爱人，您与她也不相爱吗？”
这话刚问出口，王元姬就后悔了。
她明明就知道曹叡的心，却问出如此幼稚的话语，真的是太欠考虑了。
曹叡果然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王元姬的眼睛，似乎在用眼神回答：这答案，元姬，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为缓解尴尬，王元姬将这段日子以来，她在洛阳城外的见闻，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讲述给曹叡听。
王元姬希望曹叡能够重新振作，关心民生，结束这些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工程，让农民们重新回归土地，使其耕者有其田。民以食为天，民以田为本，皇帝和各官员都应当以身作则，亲往耕种，以示重农。
此外，在城市的周边，也要加强治安巡逻，打击豪绅恶霸，禁止人口买卖，重新赢得百姓们的信任与爱戴。
曹叡始终耐心地聆听，听完后，忍不住感慨道，“元姬啊，朕真的好后悔啊，后悔那时候轻易放手，后悔没有将你留在身边。朕原本以为你跟那司马昭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如今看来，却也并非如此。”
以前的王元姬是不懂，现在的王元姬是即使懂了，也在装作不懂。
“啊！皇上您知道吗，京城之外，真的卧虎藏龙啊！这次您才我遇见了谁，我居然见到了赫赫有名的阮籍阮嗣宗，得见之后，方知其名不虚传啊，我还跟他说，当今的圣上乃一位明君，希望他能够在考虑清楚后，选择入京做官！”
曹叡明知道王元姬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却是看破不说破，任由她叽里呱啦，海阔天空地乱扯一团。
有些事情变了，有些事情却从来没变。
王元姬如此，曹叡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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