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窗外风景渐行渐远，前面的洒水车驶过一片颠簸的洼路，车轱辘半倾猛的加了速，并行距离的黑色面包车被溅了一滩积泥。
“艹你大爷的，你他妈开车没长眼吗！”梁伟荣骂骂咧咧，摇下被溅了一滩泥的挡风玻璃朝外吐了口痰。
“我艹你大爷的。”对面传来回骂。
“你个狗娘养……”梁伟荣扯着脖子往外喊，方要再骂些什么龌蹉肮脏的词来时，旁边的李玉山咳嗽了声，不动声色的朝后瞄了一眼。
梁伟荣方才反应过来车上还坐着个人，于是他转过身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阿，小姑娘，你别介意，我这人脾气急，话说得糙了点。”
郑树寒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行了，老梁，以后你说话也注意着点儿。”李玉山开口道。
梁伟荣“欸欸”地应了两声，胡乱拿纸巾擦了把车窗继续开车，郑树寒瞧见他将用过的纸巾动作很熟练的扔向窗外，鄙夷的皱起眉头。
车又沉默的开了许久，许是太无聊，梁伟荣挑起了话头：“哎，李主任，一会儿要接的这个学生怎么着，我听说不太好管阿。”
李玉山悄悄瞥了眼后座的郑树寒，见人塞了耳机已然闭目养神的样子，方才放了心。压低声音说，“好不好管把人接来就知道了，不就是堕胎、泡吧、打架还有暴力倾向吗，这些我可见多了。”
李玉山往上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只要“这个”给够……”他做了个钱的手势，“保管什么样的都能给他□□好。”两人对视一笑，心情一刹欢快。
可正笑得欢畅的两人并不知道，郑树寒塞着的耳机里并没有声音，两人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不多时，面包车拐进一条热闹的街道，接下来又是同样的流程，李玉山整了整衣袖，拨通了电话。
可那边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人摁掉了，车身前有人在冲着他们招手，梁伟荣将车靠了过去，还没等李玉山拉开车门下去，后座的车门就被人掀来开。
郑树寒不爽的抬起头，这是她对丁琳的第一印象。
爆炸头，烟熏妆，黑网格丝袜，腿上还蹬着双不合适的高跟鞋。除了嘴里没嚼口香糖，完美的复制了电视里小太妹的形象。
“小太妹”拎着小包，一屁股坐了进去，“麻烦快点儿开车，这破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愿意再多待。”
梁伟荣下意识看了眼李玉山，而李玉山只是笑笑，“你就是丁琳同学吧？不去和父母道个别吗，这一走可要好长时间不能回来的阿。”
“那好得很，越长越好。”丁琳无所谓道，低头扒拉着包找眉笔眼线。
“这……，行，那你实在不想下去的话，就先在车里坐会儿，我下车同你父母讲两句话就走。”
“随便你。”丁琳打开化妆镜开始补粉。
待李玉山下了车将车门关闭，郑树寒又转过脑袋盯着人看，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丁琳合上化妆镜，冲她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化妆吗？”
见过，跟许毅那些朋友混一块玩的时候，几个也像丁琳一样“个性”的女生还手把手教她化呢。
透过车窗，李玉山正恭恭敬敬的和一夫妇交谈，脸上漾开了花儿，从那对夫妇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对他的说辞应该还是挺满意的。交谈持续了有两三分钟，李玉山从口袋里又翻出了他的名片。
看着他这一模一样的流程，郑树寒突然有种要被拐卖的感觉。
“哎，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你初中生吧？十五？还是十六？”丁琳在不大的车身里翘着二郎腿。
郑树看着这位非要摆出一副成熟模样，恨不得将浑身上下都贴上“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经历过”，“我混过社会”的女生，更对她即将要去的地方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你知道……。”郑树寒刚要问出口，可转眼看见驾驶座正惬意抽烟的梁伟荣，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
“初三，十六。”郑树寒说了句，
“阿？”丁琳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在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哈哈，你说话一直这么酷吗？”丁琳被她的回答逗笑。
酷？
你大爷才酷。
她拿出翻盖键盘手机准备搜索下这个鬼地方明德书院，可这比蜗牛还慢的网速，以及死都加载不出来的页面很让此刻的她崩溃。甚至李玉山已经提了丁琳的两大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又坐回了副驾驶时，她的页面还是停留在先前那一刻。
车门被哐的一声关上的时候，手机页面终于加载了出来。
“404……”
“我……”你大爷的！郑树寒第一次对自己的老式翻盖这么无语。
算了，还是拜托尤娜帮忙查查吧。
车上一共就他们四个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尴尬，李玉山起了话题，“丁琳同学，你休学也快一年了吧，现在再让你回学校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丁琳很是不屑：“做什么心理准备，我待不待还不一定呢。”
李玉山笑笑：“我们学校的管理很好的，名声也是这一带最好的，丁琳同学到时可以好好体验一下。”
丁琳咂摸着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哪有些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
“那个郑树寒同学，听你妈妈说你在学校成绩还挺不错的啊。”李玉山将话题转到她身上。
“作弊抄的。”郑树寒冷不丁来了这么句，绷着脸，还带着很认真的那种严肃。
李玉山有些错愕正想说些什么圆回来，后座的丁琳却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喂，你这也太坦诚了吧。”
郑树寒扫了她眼没说话，低头继续敲着键盘。
丁琳也没计较她没搭理自己，反而往旁边多瞅了两眼，挤着眉头一脸嫌弃的盯着她的翻盖机：“哎，不是我说就你这破手机给老大爷用都遭人嫌弃吧。”郑树寒眼皮也没抬，仍低头敲着字。
见郑树寒仍然没反应，丁琳又凑近了脑袋，低声说：“哎，你老实说，你该不会是从70年代穿越来的吧？”
然后郑树寒猛地抬起头，用看智障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丁琳耸耸肩，“开个玩笑嘛，这么无趣。”
可郑树寒此刻可没功夫和她开玩笑，尤娜刚刚发来的短信一遍遍在她脑子里过着。
“明德书院，前身“孝廉大学堂”，创于南唐天元二年，距今已有一千余年，初建为传授程朱理学以发扬儒学……，好吧说重点。”
“1976年更名为明德书院修身学校，现址北昌市象山南路东街8号，现学校主要招收对象为13-18岁有叛逆、抑郁倾向，网瘾早恋、亲情冷漠、逃学厌学、暴力斗殴，行为怪异，无法管教等问题的青少年，其学校性质为未成年人关护帮教基地。”
接着尤娜又连着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
“树寒，我怎么觉得这地方不太靠谱呢，我查资料的时候看见好多对这学校的“控诉”，风评不太好，好像里面还体罚呢。”
“你妈你爸到底怎么想的啊，她们疯了吧，怎么把你送到这种学校？”
“要不我和姚阿姨打个电话，我帮你解释一下吧，你不知道我刚才都吓了一大跳，你妈不是说给你找了个就培养培养兴趣爱好，散散心的地儿吗，怎么会是这种地方？这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阿。”
“树寒，你有没有看到短信啊！！”
郑树寒手机短信提示声不停响着，可她一条也没回，接着尤娜一个电话便打了过来。
郑树寒伸手按掉，她现在脑袋有些发懵，迟迟反应不过来。心晴跌落谷底，一股寒意从脚间蔓延至全身，手脚冰冷。她看了看四周，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烟味，开车的司机和伪善的李姓男子嘴上聊着不相关的话题，却时不时偷偷的瞄一眼，通过后视镜窥探，监视。
这感觉就像身处监狱魔窟，而推她进来的偏是她这辈子最亲近的人。
“抑郁、暴力，叛逆，厌学，早恋，无法管教……”请问她犯了哪一条？！
不，是每一条她在姚素丽，郑锡宏眼中都满足吧？
手心一阵发寒，怪不得，怪不得姚素丽一直支支吾吾，怪不得一直让她过去看就知道了，怪不得不愿告诉她究竟想让她在这边待多久。
他们什么都安排好了，什么都安排好了！可为什么还要骗她，如果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她或许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无助，愤怒。可他们偏偏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美化的那么苦口婆心，情真意切。
就在刚刚离家时她还在自责，还在反省，是不是自己过分了，是不是自己错了！
被最亲近的人突然捅一刀原来是这种感觉，郑树寒嘴角冷笑，他们亲手斩断了自己留给他们的最后一点幻想，还是从来，从未信过她。
可笑，可笑。
所谓的叛逆便是有罪，顶撞争吵便是无法管教，所以她们要去到被随便挑选的各种鬼地方接受改造，直到改造成她们想要的样子。
“呵。”
“哎，不是吧。”丁琳看了眼驾驶座的两人，将声音压得很低，凑近她耳边问了句。
“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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