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个中苦涩

　　赵锦月带着些微愠容行至后院，回静凝宫的路上，管事太监跟她说了今日的情况，回到宫中，翠姑把跟随柳胭时的所见所听尽数告与她知。
　　她和白萦雅之间暗斗已久，虽无心奉陪勾心斗角，却挡不住对方来势汹汹，不得不防。
　　平日里，只叫宫里的人尽量避开昭华宫，以免有所冲突。并不意味她怕了白萦雅，只是不希望苏启连为难。今日倒好，拿她宫中之人撒气，往日她可以不作计较，但现下触及胭儿，此事便不可能作罢。
　　“胭儿。”赵锦月盈着笑意款步走来，绰约多姿。
　　叫唤打断柳胭和愫怡的谈话，二人起身端正身子，向赵锦月欠身行礼。
　　“给赵贵妃请安。”
　　“参见赵贵妃娘娘，赵贵妃娘娘福寿安康。”
　　柳胭红肿的脸消下不少，系着的面纱已经摘下，加之光线微暗，看不出她脸上掌印的痕迹。
　　赵锦月抬手示意，二人起身，“不必拘礼，起来吧。”
　　“谢赵贵妃。”
　　“谢赵贵妃娘娘。”
　　“胭儿久等了。”赵锦月道，“你父皇不知你今日进宫，以为恪儿得拖个好几天才肯放人，召我过去的时间又晚了些，才让你等了许久。”
　　“父皇今日召见皇子们，王爷要进宫，索性就跟着一块了。”知道第二日苏恪要进宫时，顺势跟随一起，免得他再跑一趟。
　　“你们在此候着，本宫要同胭儿好好说会儿话。”赵锦月对身后的宫婢说道。“走吧，咱们到前面坐坐。”
　　宫婢们留在原地，愫怡则先行离开，去做柳胭交代的事。
　　赵锦月拉着柳胭相对而坐，一手紧握着柳胭的手，一手抚上柳胭的脸，就像对待自己亲生孩子一般，极为慈爱。看着看着，眼里竟泛起了泪花，一股心酸之意涌上心头。
　　为了避嫌，即便是柳胭偶尔进宫遇见了，总要装作疏离。只有在皇上寿宴之际，奉旨进宫协办，住在静凝宫时，两人相处才无需拘束。
　　“姨娘，你哭了。”柳胭拿着帕子，要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赵锦月侧过脸，用自己的帕子急忙擦去泪水。“见到阿洺，姨娘实在是太高兴了，一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阿洺是柳胭的小名，在蚺溪时，家人都以此唤她。来了奉鸣，便少有人唤。只在无外人时，才会称此小名。
　　“是阿洺不孝。”柳胭鼻头一酸，眼眶也泛着红。不能时常入宫看望姨娘，陪伴姨娘，她内心自责不已。
　　“说什么傻话呢，就算不能见面，你时常记挂着姨娘，姨娘心满意足了。”
　　入宫后，她察觉到苏恪和姨娘之间的不和，便去询问了姨娘。姨娘不瞒她，把事情的起因都告知于她。而后，父皇赐婚，她要嫁的人是苏恪。从此往后，她与姨娘之间的联系，只能潜于暗处。
　　“清减了不少，是吃得不好吗？”她记忆中柳胭要比现在圆润些，现在看着，不仅瘦了，还憔悴了。
　　“前些日子胃口不太好，进食少了些。”柳胭胡诌了个借口搪塞，若是让姨娘知道府里发生的事，必定担忧。
　　“可有找太医把过脉？”莫尔然给她的医案里并未记着这条，难道是遗漏了？
　　柳胭摇摇头，“小事罢了，以前也有这般情况，按照以往太医留下的方子，去药房抓了些健脾的药，喝下就好多了。”太医诊脉的话，会记录在册，姨娘一查便知她在撒谎。
　　“只要不是大病，都好。”赵锦月轻拍柳胭的手背，掌心的温暖透着肌肤，传递到心里。“恪儿……对你可好？”
　　“王爷对我极好，姨娘不必担忧。”柳胭垂下眼睑，闪过一丝苦涩，脸上却是浅淡的笑意。
　　有吃有穿，有人伺候，苏恪给予她的，是崇高的地位，是荣华富贵，独独缺那一份她梦寐以求的感情。
　　她爱慕苏恪，大约是从照顾他的那段时间开始的。后来因为和亲，以为自己此生无望，能与他再次相遇，没想最后却嫁与他，成就了她的梦。
　　外人看来，他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令人称羡的眷侣，但苏恪从未表态对她有过欢喜之情。就连成婚，不过是碍于父皇赐婚，心不甘情不愿。
　　这般委屈，单相思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可只要苏恪给她一丝甜蜜，她便甘之如饴。
　　“有时候，我思来，是不是我做错了？”捕捉到柳胭神色的变化，赵锦月自问一句。
　　当年，是她私心，一手促成柳胭和苏恪的婚事。
　　皇上要指定婚娶的皇子时，苏川告诉她，苏恪在蚺溪休养的那段日子，是阿洺细心照料的。
　　阿洺，对苏恪有倾慕之意。
　　作为她的亲人，怎么忍心看着孩子痴心无果。就算日后的朝夕相处，苏恪依旧没能对柳胭有情，至少，能让她待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亦无不可。
　　“不，姨娘，是阿洺心甘情愿，与人无尤。”能守在他身边，长伴身侧，她应该满足，不该有所奢求。
　　皎月当空，夜色正浓，若不是宫婢看着时辰不早，前来叫唤，两人还得聊上好一会儿。回到寝宫时，在房门前又闲话了几句，柳胭才回偏殿。可刚换下衣裳，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愫怡向着门外问道。
　　“王妃娘娘，是我。”万绣茗站在门前，低声说道。
　　愫怡回头看了一眼柳胭，柳胭点点头，示意她去开门。自己披上了外衣，走出卧房。
　　“王妃是要歇着了吗？”万绣茗问道，突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眼前的柳胭，外衣披在肩上，发髻松松散散地绾在脑后，在昏黄烛光下，竟有凌乱慵懒之美。
　　今日，是她第二次质疑自己对柳胭的认知。
　　“无妨无妨，万姑娘快请坐。”柳胭招呼万绣茗，提起茶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喝杯茶水。”
　　万绣茗喝下茶水，酝酿了一番，“我今夜到此，是关于今日之事向王妃道谢。”双手作揖，极为真诚。“若不是初入宫中，太过兴奋忘我，便不会撞上那个雅妃娘娘。”
　　“这是个意外，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过了便过了。”
　　“总之都怪我，要是收敛一点就好了。”柳胭不怪她，她心里更不好受，千万只蚂蚁挠着心似的。明明是她闯了祸，还害别人替她担责。
　　柳胭浅浅一笑，“万姑娘性情浪漫，实在不必因此事影响自己的心境。”
　　万绣茗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以茶代酒，再次谢过王妃。”说完，一口饮尽。
　　柳胭为她免受责罚，挨了一记耳光，红肿的脸虽消下去了，仔细看，红印子隐约可见。这份情谊，她定会回报。
　　“万姑娘太客气了，这本就是我应当之事。”人是她带进来的，责任自然担在肩上。
　　“那我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我先走了。”此刻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柳胭表现的大度，她越发拘谨起来，只好告辞离开。
　　“愫怡，送万姑娘回去。”柳胭唤来愫怡，愫怡站在门口等着。
　　“我一个人回去就好。”拒绝柳胭的好意，匆匆出门离开，走出房门那一刻，她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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