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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缁衣人


  入夜戌时,雪却停了,外面刮起呼呼作响的北风,过了五更似乎才不甘地停住。不一会沈瀛被隔壁云遐家的一阵狗叫闹醒,再睡不得,忙忙起来准备扫雪开路。

  满庭白雪映亮了熹微的晨光,乍明还暗中,沈瀛掀帘看见,雪只有不到半尺厚,不由得略感失望,但很快发现,大风大雪竟然仍没有打落那片海棠枯叶,心中又欢喜起来,边扫雪边搜刮出肚里的各色咏雪诗词,边吟边扫,待扫至篱笆墙下时,陆晓棠也整衣掀帘出来,奇怪道:“黄杏素常习惯了家中病人来来往往,很少这么乱叫不停,今天这是怎么了?”

  云遐家养了多年的蒙古细犬,也叫契丹猎犬,因其皮毛黄色,院中多种杏树,云遐爹楚之麒又给院子取名为“杏林草堂”,因此这只狗被沈瀛冠名“黄杏儿”,天霁和云遐虽更愿意叫它“黄风”,八岁时还是因打赌输给了沈瀛,这名字便被叫了出来。

  沈瀛正要转身答话,已经“啊”的一声大叫起来,随即本能向后跳开一步。

  只见木篱外雪地上,赫然横着个屈身而卧的缁衣人,一动不动,身旁一滩暗黑血迹在雪地上映得分外刺目。陆晓棠走近看清,也被吓得一愣,须臾反应过来,忙道:“快去叫你爹来!”

  沈瀛忙不迭地应着,飞跑回屋,少时沈松言出来,奔到那缁衣人身边,方一探身下去仔细察看,立即倒吸一口冷气,神色凝重起来,一边俯身去抱那人,一边低声对陆晓棠道:“你赶紧把这里血迹除掉,再仔细检查下外面雪地上的此人来路,若是还有血迹,也要赶快清掉。”

  又转头对睁着一双水目惊愕不已的沈瀛低声道,“快去叫你楚伯伯来,悄悄的,就说我忽然腹痛,别说别的!”

  沈瀛虽在骇异中,却也镇定,赶忙应着去了。

  这里沈松言用力将那受伤缁衣人抱进东暖阁热炕上,又给炉里加了烧柴,燃起旺火。此时天色已明,在雪光的照映下,窗纸大亮,借着炉膛火光,渐渐看清:眼前伤者着一身黑色道服,随身斜挂的一只斗笠已被压坏,长发束簪,竟是未曾剃发结辫的汉人!

  方才在雪地里,沈松言已经发现这惊人异常,此时确定无疑。沈松言伸手摸出黑衣人鼻息尚在,忙拂尽其衣上沾雪,搬过棉被为其盖严,单等楚之麒来看治伤情。

  楚之麒很快来到,看见沈松言凝眉立在堂地下,不解道:“言弟腹痛,怎么还在这地上站着?”沈松言不答,拉了楚之麒的手进到暖阁,“大哥,你赶紧给这人瞧瞧,我并没有腹痛,此人受伤失血甚重,先看完他再说。”

  楚之麒一脸意外,却见炕上一黑衣男人正在昏迷,不敢耽搁,忙上前仔细观瞧,取了一只手腕把脉。

  沈松言在旁焦急道:“看他脸色,只怕失血不少?”

  楚之麒细细诊完脉搏,看过脸色、呼吸,道:“确是失血太多致使昏迷,另外,此人心肺虚竭,肠胃寒空,像是之前长途奔走消耗了很久,我先为他止血敷伤,你让弟妹给熬些热汤热粥来,”见沈松言满脸焦急,又道,“此人应是习武之人,体格甚好,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一边将那人仰放开来,果然寻见腰部有一处极深刀伤,便叫沈松言拿来旧衣碎布垫其身下,楚之麒又取来楚家祖传刀创药,两人方合力敷好伤口,包扎停当。

  这时陆晓棠进屋道:“这人应该是骑马而来,瀛棠苑外面的雪地上有许多马蹄印迹,不知那马自己跑去了哪里。外面能找到的血迹,我都清理干净后,又顺着扫了路径出来,即便有人追来这里,也看不见周围的马蹄印和血迹了,再远的一时还找不到,要不要等下顺着马蹄印再去找?”

  沈松言略一思考,马上对刚进屋的沈瀛道:“瀛瀛,你去叫上云遐,记着,只叫云遐,然后你俩顺着你娘刚才扫完的最远处,去寻马蹄印和血迹,一发现就想办法处理掉,而且,最重要的,不能让人看出是人为刻意掩盖的样子,明白不?只要能熬到上午走动的人多起来,雪地足迹混乱后,或者能再下一场大雪,就好说了。”

  沈瀛答一声“明白”,便转身去了,沈松言叫住又嘱一句,“若是遇见搜问的官府差人或其它什么人,你和云遐该知道怎么应对的。一定要镇定,你们是小孩子,比我和你娘出面容易掩人耳目。记住千万要小心,动脑子。”

  沈瀛“嗯”了一声便去找云遐。云迩已经起早去了书院,云遐正睡得香酣,等出来听清沈瀛的意思,睡意顿消,惊异道:“这是要咱俩去打扫战场的意思么?发生了什么事?”

  沈瀛催促道,“你快点,我爹说慢了可是要惹祸的!”

  云遐道:“既然目的是想把马蹄印子盖掉,总不能一直靠咱俩的腿脚吧,不如骑上我爹出诊骑的黑风,寻到痕迹就叫黑风给踏乱,搞混,迷惑对方是最好的办法。”

  沈瀛连赞云遐机灵妙招,二人便牵出楚之麒的黑马,一起骑了顺迹寻去。

  这一路果然看见断续的血痕,每见雪上血迹,二人便下马毁去,云遐驾着黑风兜转往复,一路上做出不规则转圈行迹,将缁衣人留下的马蹄印子踏个纷乱,两人一路上只管做出少年男女戏雪玩耍的样子,那雪地新迹看上去便如骑马者打转戏雪所留。

  跟着蹄印和血痕,两人一路行到南山脚下的桑树林外。

  幸喜越近山下,积雪越厚,仿佛南山的雪下得比别处更大。血痕蹄印渐渐变得不易觅识,需要仔细寻看才能发现。云遐便只需牵着黑风踏乱雪里依稀低凹些的蹄窝,二人不必再寻觅血迹了。

  如此冬日清晨,雪深山静,银光熠熠,包裹在厚厚白雪下的一切起伏嶙峋,都没了往日的坚硬,看上去显得曲线优雅,晶莹柔曼。四下没有一点人迹,真正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山雪世界。

  两人还不放心,且顾不得欣赏这片熟悉地带的绝美雪景,准备继续勘察蹄印到完全没有黑衣人痕迹时,确定一切无虞便返回家去。

  这时天空忽然又飘起了雪花,很快便簌簌成势,铺天盖地覆落下来。

  沈瀛拍手而笑:“云遐你看,这可真是天助我俩,再有一会儿,这老天就帮咱们彻彻底底完成任务了!”

  云遐也高兴笑道:“我就说嘛,跟着你做什么事,总有老天爷保佑,刚才明明快要放晴的天,竟然又下起这等大雪,看来是菩萨见你这一路马上马下寒冷辛苦,特来帮个彻底的忙!”

  “嘿嘿,反正这下全解决了,我爹交给咱俩的任务,可以完美收官了。”

  云遐道:“我看还是再稍等片刻,看这雪下的到底如何。这里可是咱们熟悉的宝地,好久没来过了,趁机会赏赏雪景也不错。”

  “云遐,我……”沈瀛似有顾虑,驻足道,但只略一犹豫,也点头道:“那咱们就再等等,看眼前这雪能不能下个管用的程度,不然回去只怕也不能安心吧。”

  云遐便牵了黑风绕过桑林东边的一条深沟,二人一路向山脚行去。

  “不是跟天霁约好明天来打猎么,他们几个一来就要吵死闹死,今日趁天静人罕,先赏赏这么美的南山雪景再说。”二人说笑着,沿桑林外一条小道继续察看。

  不消半个时辰,这场倾絮般的大雪果然又施神法,二人方确定天工力到,所有痕迹都将被这场去而复来的大雪彻底覆盖,不由击掌庆贺,这才发现对方都快变成了雪人。

  二人这里正要上马返家,忽听耳边似有马踏声由远及近,虽然因雪厚阻滞,那蹄声既轻且慢,但敏锐的两人都听得真切。

  云遐迅速拽了沈瀛,下意识向桑林里面走去,一边低声道:“这蹄声要真是追赶血迹来的,咱俩躲进桑林怕也无济于事,他们肯定会跟着进来搜的,况且现在林子光秃秃的,并无可以隐身之处。”

  沈瀛道:“我知道,咱俩要么装作若无其事,要么暂且躲上一躲。不过这片桑林咱们最熟悉,我觉得只要进了林子里,就会有办法。”

  于是两人牵马入林,将黑风拴在一株老桑树后,便隐在最东边两棵老桑树后面的石堆下。

  这石堆是沈瀛云遐几个在小时候一起从山坡上推滚下来的,只为了能踩着爬上桑树采摘桑葚。这片桑林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洼,沈瀛和云遐都熟悉无比。

  由西而来马蹄声果然停在林外山道上,一时“吁~~~”声连连,马鸣乍起,接着是两个男子在马上说话的声音。

  “铭久哥,看来这雪一时难停,可是要在这里让马儿歇息一下?”问话的男子声音听上去磁厚带着清透,似是少年音色。

  另一声音浑亮男子道:“虞弟可知这里是何方地界?可在宣府所辖之下?”

  被唤作“虞弟”的少年答道:“应该还在宣府镇所辖范围,顺这条山道一直向东南便可到达宣府镇,向西北便到张家口堡。不过,昨晚一路狂奔,我们最远可能早已经过了西南的万全堡。”

  声音浑亮男子道:“我们一夜兜转才将他们甩脱,也不知将他们诓得折到哪里去了,马儿又在雪上跑了这一早晨,不如先在这里整理片刻,若是大雪再下半个时辰,你便可彻底放心了。”

  沈瀛和云遐在桑林里听得真切,直觉告诉他们,这俩人与他俩正做的事极有可能密切相关,不由地紧张起来;却又迷惑,不知这二人为何与他俩一样,也在等大雪掩盖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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