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君篇 四
五日后。
护国大将军之子,南军少帅姜五郎和皇帝爱女云公主大婚之日。
奉天府内早已炸开了锅,皇帝嫁女,这个热闹是不能不凑的。抱着这样的信念,奉天府的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打算一睹这难得一遇的盛景。
文武百官齐来道贺,将军府内好不热闹,红毯从警戒森严的将府门前铺到了皇城外。
皇城开启,由宫女、内侍和士兵组成的送亲队伍从城中浩荡而出,那顶奢华至极的鲜红大轿,颤颤巍巍由远及近。
队伍进入街市,沿途早已布好警戒,随着队伍的行进,手握长矛的士兵和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跪下,此起彼伏,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那匹俊美的黑马,驮着自己的主人走在队伍最前面,在众人的膜拜中似乎也越发地器宇轩昂起来。
姜五郎一身红色长袍,眉目疏冷,在此起彼伏的人潮中淡然而立。他的身后,那顶软轿内,坐着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云公主。
风吹起轿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轿内的绝世红颜,粉面黛眉,面色平静。
在前来道贺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商贾巨富中,盛装打扮的陶家人被淹没在其中,身边的人都在相互招呼着,那个亲热劲儿简直堪比老妈见到亲儿子。所有人都受到了热情的迎接。唯独他们,在人堆里被挤来挤去,也没遇到个搭理他们的人。
好歹他们有请柬,好不容易进了将军府,陶夫人的嘴巴却再也合不拢了。
想他陶家,作为雉州城的首富,府内亭台楼阁,琉璃玉瓦、奇珍花木、飞禽走兽什么没有,可这一进大将军府,她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大户人家”。
整个将军府风格肃穆,气势恢宏。光是这第一进院落,便比得上他陶府的两三个院子,虽说没有陶府那么奢华,但到处都散发着迫人的气势。
陶夫人被彻底镇住了。
到底是妇道人家,没见过市面。陶瑜正在腹诽着自家夫人,突然身子被人一撞,两个人又被挤到了角落里。
还是陶夫人眼尖,在被人挤来挤去的情况下,竟还一眼瞅见人群中被人簇拥着的“亲家”——蔺伯蔺大人。
她拉着自家老爷,越过重重障碍,来到了“亲家公”面前。
蔺伯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陶夫人,愣了一下,视线往后一瞥,看到了陶瑜,于是笑起来,“原来是陶老爷和陶夫人。”
围绕在蔺伯身边的大人们转过来,前一刻眼里还是诧异冷漠的目光,下一刻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拱手行礼,“啊,原来是陶老爷,陶夫人,赫赫有名的雉州首富啊。”
陶瑜和夫人赶忙揖手还礼,“草民陶瑜和妻子王氏,拜见各位大人。”
“哪里,哪里……”官员们纷纷推辞,“陶公不必多礼,您是蔺大人的亲家,我们怎么敢当,怎么敢当……”
陶夫人一边行礼,一边在心里嘀咕,“哼!刚才还把我们不当人,现在后悔了吧。”
“皇上驾到!”
一声尖细高昂的通报,文武百官俱是一惊,本能地匐地跪下。
那个一身黄袍的帝王,华盖之下的九五之尊,他的王者之势,连在几步之外的人都能感觉到。没有人敢动一分,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两鬓已经发白的帝王,身形伟健,立于院中,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众臣,右手微抬,沉静浑厚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
于此同时,陶婉君正站在奉天府最高的一座酒楼上。酒楼里空空如已,大家都跑去看这场盛大的皇室大婚去了。
她穿雪白罗裙,迎风立于窗前,将奉天府的繁华市井尽收眼底。
那队火红的队伍进入她视线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无法克制地跳起来。那个人,一身红衣,身形伟岸坐于马上,红色发巾拂上坚毅脸颊,目光疏冷。
还是她初见时的模样,那般不苟言笑,心思深沉,让人无法揣测。
他的身后,锣鼓声震天,皇家送亲队伍绵延,似乎没有尽头。
远方,驭马前行的他终于感觉到那道灼人的目光,心下一惊,迅速转过脸去——那扇窗后,只隐约有白纱飘过,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望着空洞的窗口,沉默了片刻。
满月。
清冷的月光洒满整座奉天府,墨蓝夜空里,□□般的满月格外显眼。
难得的赏月时机,却没有人有这个闲情。
将军府内,皇帝坐于高台上,他的旁边只有皇后。高台下方,文武百官正屏气凝神,准备接受皇帝训示。
皇帝嫁女,来主持婚宴,却只带了皇后一人,连云公主的生母都没有来。虽然众人都有满腹疑问,却没人敢表露出来半分。
“姜家五郎乃不世之才,此次平定南疆更是有功,朕甚是满意。其跟云儿也早有婚约,趁着此次五郎有战功在身,朕便做主,亲自将云儿交予他。众卿今日大可不必拘泥君臣礼节,只管尽兴。”
话音落地,台下有片刻的沉默,旋即欢呼声四起,已经有武将率先捞起了酒坛仰头豪饮。群臣见状,也都放下了戒备,挽起袖子,敞开肚皮大吃大喝起来。
在一派祥和欢笑中,首府蔺伯却始终沉着脸,端坐在一群早已忘形的大臣中间,格外显眼。
高台上皇帝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悉数看在眼里,他的心中有很多疑问。皇帝今晚举止反常,东道主姜牧形迹可疑,除此之外,这座表面欢声笑语的将军府内,也处处透着诡异。
蔺伯纵横官场二十载,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众人都还沉浸在一片喜庆当中的时候,他早已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儿。
一直满脸笑意,与皇后和群臣对饮的皇帝霍地转过脸来,冰冷的目光,像一把刀子,穿过众人,直直戳进他眼里。
仿佛掉进了千年寒洞,那彻骨的寒冷渗入骨髓。
他终于知道皇帝要干什么了!
刺耳的碎裂声瞬间响起,皇帝手边的酒坛掉落,在地面上碎了一地。所有人都仿佛一刹那间被施了定身咒,呆立原地。
紧闭的将军府门轰然大开,无数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杀气腾腾地涌了进来。
“保护皇上!”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大家都反应过来,喊叫声连绵起伏。
在进入府门之前,官员们的随身家丁、侍卫都已被安置在了别院,那些显赫的官员身边至多只留了那么两个贴身照应的人,有的甚至只身一人。
无数明晃晃的刀剑举起来,一场杀戮已然开始。
原本风清月朗的夜空一点点黯淡下去。
满月被染成了红色。
那晚的场面实在太过血腥,连我这个自以为看尽了六界世态,旁观了六界凄惨之最的隐族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婉君并未亲眼目睹那场屠杀,可我依然从她的回忆中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和绝望。隐族的感官本就比人类敏锐很多,而我的感知力自小便是同伴中最好的。此刻,哪怕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封闭掉所有五知六识,也仍感到痛不欲生,无法自拔。
我只是个探知她过去的旁观者,都已经痛到如此地步,可想而知当时,当醉酒晚归的婉君一脚踏进陶府,见到全府上下上百余口人,尽数躺在血泊中时,她是多么地痛苦与无助。
她发疯了般,在血泊中翻开一具具尸体。终于,当她翻开第四十七具的时候,她找到了早已没有了脉搏和呼吸的周茉,苍白的脸上沾满了血迹。
那姑娘白天本来非要跟她一起出门,说是老爷夫人的意思,让好好看着她,却硬被她骂了回去。
她这条命,是她害的。
她抱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跌坐在尸堆里。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到底是什么人干得?……”她像中了魔咒,歇斯底里,疯狂地翻开一具具尸体。
没有父亲和母亲。
她突然惊起,今天父亲和母亲都去了奉天府,去参加将军府的婚宴。
她要去找他们,一定要找到他们。
雪花骢像一道雪白闪电,划破浓重夜色,从奉天城外疾驰而来。
高亢的嘶鸣声中,绝世良驹堪堪停在护国大将军府外。
依然是那身红色长袍,那个人长剑在手,脸上身上满是血迹,挥手斩落一个个黑衣人的首级。他的脚下,尸横无数。
一声更加剧烈的嘶鸣,雪花骢奋力扬起前蹄。
眼前黑影一闪,迫人的寒气瞬间袭来。眼看那柄利剑就要刺上自己的喉咙,避无可避。她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温热的液体喷溅到脸颊上,血腥气扑鼻,那一刻只觉得呼吸已经停止。
她想着,自己恐怕是要死了吧。
就在她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的时候,突然,一股强硬的力道霸道地将她揽起。
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像是到了一处温暖的港湾,在那里,她可以安心停留,那个人会护她周全。她靠在他温暖宽阔的肩膀上,再也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那一晚,将军府损失惨重。
满朝文武,死伤大半,包括当朝首辅蔺伯、雉城首富陶氏夫妇。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奉天蔺府二百多人,雉州陶府百人,尽数被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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