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苏日安 结局
凌晨，苏日安在十二连环坞总舵前停住脚步，抬头望向面前飞檐翘角。汗水混合血水从她脸颊流下来。就在她停下脚步的时候，两只布满剑伤的胳膊从她肩上滑落。
守门的弟子疑惑地歪身去看，一看之下俱是一惊，受惊般地拔腿就往内院跑。
苏日安知道他们是去向大公子报信去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彻底抽去了仅存的力气，她眼前一黑向下歪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时，她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昏睡中她做了个长长的梦，她梦见自己背着宫梓卿，躲过乾云阁的追兵，一路摸索下了乾云山。背上的男人异常沉重，山路崎岖，还有怪石挡路，好几次被山石摔倒，她怕摔到他，硬生生用膝盖止住了向下倒的身体。回到总舵时，她的膝盖上已经血肉模糊。
很痛，痛的五脏六腑都被牵扯着一起疼，剧烈的疼痛让她惊醒。
视线在熟悉的房间里流转，落在床前高大的人影上。
宫梓期的声音适时响起，阴郁冰冷，“如今，慕容寻他欠我两条命了。”
苏日安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喃喃地，“二公子他……”
人影转过身，冰冷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到她脸上，他看定她淡淡地说：“你带他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咽气儿了。”
苏日安的身子一寸一寸委顿下去，她何尝不知道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可她偏不甘心，硬将他带了回来，希望大公子能有办法，就像当年让她起死回生一样，也让宫梓卿重新活过来。
“你为什么不救他！”她像受了刺激，霍地抓住宫梓期的衣袖，“不是可以换骨吗？你快给他换骨，就像当年我一样，换了骨二公子他就能活过来了。”
他看着她，嘲讽地，“当年是梓卿不惜代价说服了医圣东方缙，如今，谁都没有这个本事，你没有，我也没有。”
“东方缙他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
宫梓期甩开她的手，转身往外走，“幽冥灵草，东方缙当年找他要的东西，没人知道他是拿到的。”
宫梓期的声音越飘越远，却在苏日安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幽冥灵草，传说是生于魔界幽冥北海的一种草本植物，有鱼形怪兽看守。叶蓝色，隐有光，不开花，草叶有奇效。长久以来，那只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并不存在于人间。
医圣东方缙一生嗜好各种奇花异草，如果真有人拿幽冥灵草去跟他交换，他恐怕是连命都肯交换的。可是，凡人要找到传说中的邪恶花草，简直比登天还难，那么当初宫梓卿他是如何做到的？
大公子说他不惜代价，那么这个代价又是什么？她不敢去想。
然而，那株草并没有在苏日安心里停留多久。她明白自己没有能力找到行踪不定的东方缙，更没有能力找到他要的东西。满腔的无助和悔恨转换成滔天怒意，将她烧得体无完肤。
第二天，她一言不发地下了床，找到宫梓期，找他要了二十名高手和近百名弟子。
她要要灭他满门。
乾云阁后山，苏日安盛装立于黑色战马上，她的身后黑压压一片是百余名十二连环坞的顶尖高手。宫梓期在她身侧，像个幕后推手，神色莫测地望着眼前一切。
山风吹过，吹起她碧蓝纱裙，她眯起眼睛，居高临下望向对面雪白一片的乾云阁众弟子。
青草地上，一黑一白两块，形成强烈对比。
慕容寻负手而立，兵临城下却不见一丝慌乱，气定神闲地抬眼望向战马上的苏日安。
苏日安的眼里有熊熊火焰，视线射出去像两把锋利刀剑，直刺向慕容寻。
他杀了自己两次，他门下弟子杀了宫梓卿，新仇旧恨，今天是时候跟他一并算了。她的眼里寒光陡然大盛，变调的声音带着滔天恨意，她向他宣战：“慕容寻，今日，我要你乾云阁满门皆灭！”
手臂伸出打出一个姿势，她身后的绝顶高手倾巢出动。于此同时，她也抽出了腰间佩剑。
她的目标是慕容寻。
刀光剑影中，暖黄色宫穗在空气中划出美丽的弧线，她的剑速度极快直奔对手而去。而慕容寻，在混战的人群中却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岿然不动。
剑尖在即将洞穿他咽喉时停住了去势，停在喉前一寸，她目光如炬看向他，“为什么不躲！”
他淡然答道：“我欠你的太多，终归是要还的。”
她目光闪烁，握剑的手忍不住抖了抖，然而就在他迟疑的片刻，眼前寒光闪动，却是逮池向她发动了攻势。她收剑闪身，躲过了逮池的剑招。
逮池来势凶猛，她只得全力应付。奋力对抗的同时，眼角余光瞥到一旁，心里却是一惊——不知何时慕容寻竟跟宫梓期缠斗在一起。
虽然慕容寻的武功不在宫梓期之下，但宫梓期心思诡谲，而慕容寻却是早就被自己扰乱了心神。高手对决，胜负只在一念之间。单从这一点来讲，宫梓期占尽了上风。
果然几个回合下来，慕容寻渐渐显出力不从心，就在他刚弯腰躲过宫梓期的剑招后，更加凛冽的一招紧接着又向他刺了过来。
因为记起过往，所以苏日安能轻松化解逮池来势汹汹的进攻，与逮池纠缠的同时，她的一颗心全都系在了慕容寻身上。
宫梓期刺出的那一剑直指向慕容寻咽喉，眼看他躲无可躲。就在这时，眼前黑影一闪，刀剑刺穿身体的声音带着浓烈血腥气，刺入他耳膜。
他赫然睁大了眼睛，他的眼前，锋利的剑尖穿透了苏日安的身体，停在距离他一尺开外的半空。淋漓心血顺着创口流下来，染红她碧蓝色纱裙。苏日安的眼里光线交错，是欣慰又绝望的复杂神情。
剑身抽离的身体的一瞬间，她身子一歪，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悬崖下跌落下去。
他甚至都来不及拉住她，发了疯般扑到悬崖边，一双手却抓了个空。
慕容寻四脚着地扑倒在悬崖边，茫然望着下方越来越远的蓝色人影。一双手伸向悬崖外的虚空，手掌半张开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宫梓期提着染血的剑，惊愕地站在原地。
他们身后，江湖两大势力的弟子正在激战。
那场血拼后，谁都没能灭了谁，双方两败俱伤，最终只得讲和。
两日后，我带着苏日安最后的叮嘱和她随身的宫穗找到了慕容寻。他正端坐在长清殿里，面前的案几上摆着早已凉透的食物。
我走到他跟前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然而，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的视线并没有在我脸上多做停留，而是又重新望向了虚空中。那里，从门缝中照射进来的光线中，能清晰看到飘摇起伏的尘埃。
千百年来，我本已经见惯了人世间的心酸苦涩，可这次，我是真的替苏日安感到不值。
我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你曾经有两次机会救她，可你都放弃了。三年前，只要你肯出手，苏日安她绝对不会死。三年后，她又回到你身边，她给了你第二次机会，可你却又一次让眼睁睁看她被送上刑场。这是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接过宫穗之后，他便一直低头摸它，暖黄色的宫穗还残存着她的气息。
摸着摸着，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我何尝不想救他。”他的声音幽幽响起，“只是身不由己。”
我轻笑一声，所谓的身不由己只是借口吧，一个软弱的，臣服于世俗压力之下的男人的借口。
然而，他也得到惩罚了。余下的岁月里，他都将怀着对苏日安的深深愧疚，孤独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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