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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再失强援


  心中被疑惑和悲伤所占据,一路行来的雪儿并没能察觉到南民区的地界上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一直到那座永恒伫立在记忆深处的钟楼出现在眼前,她才像从最深的噩梦中突然醒来一般,心里狠狠地咯噔一声,脚下一颤,立在了原地。

  适才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辨别脚下的路径,在这茫茫草原之中,却完全没有偏离路线,像是被灯塔指引的小舟,仅凭着本能便一步一步地自动来到了这里。

  而指引着她的灯塔,则是那一声声的钟鸣,沉厚、凝重,仿佛敲打着内心,使灵魂也跟着这一声声悠长的钟声而颤抖。

  为何鸣钟?

  为何鸣响这沉睡的大钟!

  是谁!

  雪儿一个纵跃,腾身而起越过新修筑的城墙,像一只大鸟般朝钟楼掠去,同时低头在钟楼周围扫视一圈,心中惊愕更甚。

  没有人!

  本以为大钟持续不断地鸣响,必然是南民区妖族正在进行什么集体行动,然而此刻钟塔周围却是空空荡荡,一个妖影也没有。

  视线上扬的一刻,眼角赫然瞥见了一条绸带飞扬,触电般瞬间锁定对象。当入目的情景从眼眸传递到内心,雪儿只觉浑身一片冰冷,像是纵身跃入了封冻的冰河,痛苦到窒息。

  在那座铜锈斑驳的大钟脚下,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孩,衣带无风自动,柔婉飘飞,正是在碧空山下惊鸿一瞥的玉兔儿。此刻,她站在钟塔顶端的外围边沿,柔嫩的小手扶着钟身,全身上下只有那含着悲伤的深邃目光透露出所历时光的踪迹,而她脚边,端端正正地卧着钟塔千百年来唯一的守护者——兕。

  当看清这一幕的瞬间,雪儿已明白发生了什么,无可抑制的悲伤让她几乎无法控制住腾空的身形,向地面坠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粉色的飘带如有灵识一般准确地盘绕在雪儿腰间,一收一带,便将她拉上了钟塔的顶端。而飘带向她射来的瞬间,那催人心肝的钟声也立刻止歇下来,天地仿佛瞬间停滞,苍莽空虚。

  顾不得感谢搭救之情,顾不得质疑存在之因,脚踏上实地的瞬间,雪儿直奔老兕的尸身所在,趴伏在他身边,却发不出一声。

  没有眼泪、没有悲鸣、没有叹息。所有的感情激烈地冲击、对撞、堆积,相互拥挤在喉间无法发泄出来,但此刻的雪儿,那种无声的极度痛苦表情、空瞪的双目,却向外传达着更强劲的张力,在她的身周形成一块凝固的气场,望之心惊。

  玉兔儿此刻已经回转身,面向钟塔内部,小手依然搭在钟声上。看到雪儿的模样,稚嫩的面庞露出些许苦涩,腰间的飘带又径自飘摇起来,一下又一下轻轻撞击在铜钟上,发出一声声低回的响声。

  得此外力相助,雪儿喉间咕噜一声,终于从极度的绝望和悲痛中清醒过来,虽仍是无比悲伤,但已能控制自己的行动和神识。

  直到此刻,两行清泪才倏然滑下。

  “精神系的术者,却无法自控,可笑。”不同于出手相救时的仁慈,玉兔儿的话锋依旧犀利刺人。

  雪儿点头默认了玉兔的责备,目光却温柔又小心翼翼地扫过兕爷爷的尸身,仿佛怕看得太狠会将他从恬静的睡梦中惊醒一般。自从小弟遭遇神羽的毒手退化为兽之后,这是第一次,真正的第一次,她亲眼看着挚爱亲人失去生命的冰冷躯体。音容笑貌宛在,似是随时都会睁开眼笑着看过来,但又确实地知道,他已经永久地离开,这种感觉奇异又难受,揪扯折磨着心灵。

  兕爷爷尸身整洁干净,没有外伤,应该是从容离开这个世界的。身边也没有什么能记录他最后思想的东西,那么,他留下的应该是遗言了。

  “前辈,我兕爷爷他……”语音到末尾又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雪儿终是难以顺利说完这句询问。

  好在玉兔儿没有再苛责于她,或许是她自己也陷入在一种悲伤的情绪之中吧。

  “我到的时候,兕老哥已经走了。本以为见不到麒麟王,总该能和他告个别的。”

  “那么——”

  “他托那个阴沉的徒弟给我留了话。也给你留了。那头小狼像是急着要走,所以我答应他留下来等你,替老哥哥做最后一件事。”

  雪儿眸中带着感激,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惧地看着这个以小女孩外形出现的妖族前辈,做好一切心理准备,接受这一句来自过去,最后一样属于那个活生生的兕爷爷的留言。

  听完这句话,兕爷爷就真的永远离开我了。雪儿默默想道。

  “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

  明明全神贯注地听着、看着,玉兔开始讲话的时候,雪儿竟然发现自己听不懂!

  瞪大眼睛一点不漏地看着玉兔嘴唇翕动的节律,极力想理解从这张嘴里发出的声音代表什么意义,却徒劳无功。脑中嗡一下懵了,随着玉兔吐出的音节增多而越加慌乱、沮丧。属于“生”的兕爷爷最后的留言,自己就要这样白白浪费了吗?怎么会听不懂呢?到底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尽管如此,雪儿的理智还是命令她强行记下玉兔所说的每一个字。除了最初的一两个音节由于惊愕没能来得及抓住之外,后来的每一个字,她都有信心复诵出来。

  玉兔虽与兕爷爷有同辈之谊,但雪儿绝对相信她“只说一遍”的承诺。当初能因为一句承诺便对身为九尾天狐子孙的公子粲下杀手,自然是言出如山。但这个句子,这个完全不明其意的音节组成的句子,乃是兕爷爷留给她最后的念想和温暖,就算拼了命,她也要把每个字都深深刻在心上。

  对兕爷爷的热爱促使雪儿发挥出超越常态的能力,本来就聪敏慧黠的她真的拼起命来,确有非凡之效。

  长达三个时辰的单调复述,玉兔儿面上无喜无忧,也丝毫没有烦躁厌倦的神色,只是淡然地念着,她的嗓音稚嫩、低沉,毫无成年女性那种婉转甜美的音质,枯燥的音节组合成一长窜声调的河流,听来只觉昏昏欲睡。

  然而她唯一的听众却越听越是精神,紧锁着眉头,两眼绽放出清澈明亮的光芒,随着音节的转换而变化,不时有一些熟悉的字眼掠过,亦丝毫不敢分心理解,连惊讶都只是一瞬之间,强制将神识全神贯注于这不明所以的内容中。

  怀着惶恐的心情不断接受越来越多的信息,一心想留住兕爷爷最后遗言的雪儿更没有余力再去伤感些什么,神识海渐渐平静、深邃,在音波的洗礼下,回复到最佳状态。当玉兔吐出最后一个字时,蹲坐在老兕尸身旁的,已不再是那个失去至亲的痛苦女孩,而是仙气飘飘的陵光圣女了。

  “都记下了吗?”玉兔儿语气一成不变,既不疲惫,也不激动。

  雪儿轻轻点头,行礼谢过玉兔这一番劳动。虽然第一二个字眼她没有什么把握,但她并不打算就此再次询问玉兔。

  “好,也不枉了。”玉兔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又迅速敛去,“就算你没记下,我也没有办法了。老哥哥在这段话里留下了印记,转述者只能复诵一次,诵完便忘得一干二净。”

  雪儿一怔,随即闭上眼睛,抬头深深吸了口气,掩盖住汹涌而出的泪水。她已明白兕爷爷为何要以这种费时费力的方式来向她转达遗言了,只有这样高度挑战性的任务,才能让她强迫自己放空心情,避免她因伤痛过甚再次走火入魔。不然,只需将这段信息寄存在狼犬或是玉兔的神识海中即可,狐族的精神系术法自有能力快速又准确地将其提取出来。

  兕爷爷直到生命的终结都还在为我担心啊!雪儿心头概叹,在酸楚中透出满满的温暖。

  但是她还有一点不明白,在这段长长的音节背后,到底隐含着什么?兕爷爷一生历练积淀,胸中满怀智慧的宝藏,单单是传递遗言的手段本身便已收到奇效,那真正的内容本身将是一笔多么珍贵的精神财富!

  手段和内容的组合中,她已看懂了手段,那么藏在内容里的玄机是什么?在这段密码般的音节里,兕爷爷想传达的究竟是什么讯息呢?

  从白日念道夜晚,复述完如此的长篇,玉兔儿却连脚步都没动过一下。气息平稳,目光平静,一只小手仍搭在钟身上,静静地看着雪儿和她身边已冰冷的故人。

  雪儿仰头迎上她的目光。过去,她曾觉得对方是神秘的、冷酷的、无情的、孤傲的,此刻第一次觉得,玉兔儿只是没有将内心的真情实感释放出来而已,虽然之前承蒙她青眼收了小贝为徒,但确实是直到现在,雪儿才由内心对她生成了好感。

  感情的共通是一种很神奇的事情,比公子粲的心网更妙上几分。回望雪儿的眼眸中,也同时泛起一丝笑意,一种肯定。

  沉默了一阵,玉兔再次开口。

  “老哥哥说,刚才那些的谜底,要你从童年里找。”

  雪儿的眼瞳瞬间收缩,思绪像是从黑暗的隧道里突然冲进阳光下,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懂了!”雪儿的童年,除了练功和苦涩的忍耐,最多的暖色都是兕爷爷带来的,而最深刻的记忆便是一首首风格独特的童谣,兕爷爷说这是他故乡的歌谣,也确实与青丘山的歌谣迥然不同。

  原来谜底在这么多年前就已通过他自己的口,传授给了她!原来刚才那一长串音节竟是兕族已消亡的语言!只要找对方法,将那串音节与童年的歌谣一一对照,就能破解从而掌握这门来自亡魂的语言!

  然而如何对照,应该用怎样的顺序,音节之间如何断句,都将成为横亘在成功之前的巨大问题。长达三个时辰的语言,任何一点疏失便将与事实失之千里,其中的变化可能岂止是“复杂”两字可以包括,简直堪比数清漫天的星斗、辨认每一根头发!

  然而这些雪儿都不怕,她有这个耐心、有这个毅力,就算花光陵光妖族悠长的生命,也要将它破译出来。何况对于兕族的语汇她并非一无所知,在她掌握的几首简单的言灵歌中,已包含了数以百计的词汇,这些词将成为她的钥匙,打开那座沉睡的,兕族的语言宝库的钥匙。

  她一定会让兕族的语言复生,让兕族不传之秘言灵歌再次在陵光大陆上释放夺目的光华,即使兕族的最后一个族人已亡故,兕族的精神永生不灭!

  雪儿相信,兕爷爷也是这样期待着她的。

  传达完所有的话,玉兔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夜风已凉,拍打着她露在钟塔之外的裙角,像是想将她从这对老少的身边拉开,然而她只是坚定地站在那里,既不后退,亦不向前。

  雪儿突然明白,她的驻留不去,她不曾离开钟身的手,其实都在诉说着她对兕爷爷的眷恋和不舍。虽然不曾说出口,虽然相见的时间总是短暂,但同生于上一个年代的他们,彼此间的友谊早已超越了时空和表象。一日之内,麒麟王与兕先后离世,想必玉兔此刻的孤单比她所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唇亡齿寒,老伙伴们都一个一个去了,她又能在这块土地上逗留多久呢?

  雪儿想起麒麟王的话,玉兔儿突兀地收小贝为徒,应该也是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才开始筹谋衣钵所托,心中登时一软。

  待要出言安慰,却见玉兔儿嘴角微微一勾,小手轻拍钟声,发出最后一记醇厚的钟鸣,足下一点,便向后跃入了夜色之中。雪儿的一句安慰还含在齿间,想安慰的人却用这种方式婉拒了她的好意,这亦是属于上一代妖族的骄傲。眨眼间,塔顶便只剩下了她和兕爷爷。

  “丫头,想完成你兕爷爷的心愿,从活下去开始!”夜风中,玉兔儿最后的寄语远远传了过来。

  “我一定会活下去。带着大家一起活下去!”雪儿紧握着双拳,遥望远方的天际。

  黑夜过去之后,白天就会到来,不管乌云会否遮挡明媚的阳光。人死之后,仍幸存的必须继续面对生命的考验,即使面前横亘着巨大的艰险。

  玉兔离开之后,雪儿独自留在钟塔之内,整理兕爷爷的遗物,顺便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最后她发现,这个慈祥的长者实在是孑然而来,淡然而去的,除了那一首首珍贵的言灵歌,能称得上遗物的,便只有一张板床,一桌一椅,一只粗糙的木杯而已,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雪儿将兕爷爷的遗体葬在钟塔塔基之下,仔细填平了墓穴上的杂草和浮土,挥手截下一绺秀发,系在墓碑之上。

  而现在,她已来到南民区最北面的城墙上,带领着南民区的族民,准备迎接神羽的攻击。

  时至今日,雪儿早已不是最初那个脆弱又倔强的小女孩了,她拥有足够的理智去面对生命中的各种喜悦和伤悲。兕爷爷已去,那么在叛军的防守线中,南民区就将变成一个薄弱的漏洞,精明的神羽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然立即发动大军撕开这个口子。

  自己的到来,兕爷爷应该已经预见到,才会拜托狼犬传达那一段遗言,而他之所以选择采用这种曲折的方式,而不是直接将兕族的语言用言灵歌来传授,应该不是为了防备狼犬偷学,毕竟连玉兔儿这样的上古巨妖都无法破解兕爷爷所下的限制。现在看来,兕爷爷实则是想用完成遗言的任务,激励自己安然度过这个险关。

  仅仅是留遗言这一件事,竟先后达成了缓解悲痛、面对挑战、激励求索这短、中、长期的三个目的,且处处都在为自己考虑,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既然这样,自己就更没有理由让兕爷爷失望了!

  雪儿握紧拳头,毅然决然地离开老兕的墓地,开始了漫长一夜的准备工作。

  打开与公子粲之间的心网连接,雪儿立即便被扑面而来的问询给淹没了。公子粲固然是放下了悬了半天的心,雪儿亦是暗自欣喜。双方互通消息之后立刻做下战术安排,雪儿固守南民区,为公子粲争取时间,暂时不需回大本营,公子粲则带领各族精英戮力发展叛军本身的实力。

  了解双方的情况之后,雪儿便展开碧空诀,巡视南民区目前的战备情况。

  之前就听说兕爷爷带领南民区的妖民们正在积极准备,如今他老人家撒手人寰,将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但暂且由雪儿来填补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距,只要能充分掌握兕爷爷的战略意图,熟悉所有的机关布置,雪儿有信心能坚持到神羽自动放弃南民区这个突破点。

  之所以这么乐观,理由也很简单。兕爷爷既然希望她留下代替他来领导战斗,那么必然是事有可为的,不然以他的偏私和疼爱,定是叫雪儿立刻离开,有多远跑多远。如今正好相反,那么,在防御战的过程中,兕爷爷还给她留下了什么惊喜也未可知呢。

  整个晚上,雪儿如一抹幽魂一般,无声地在南民区的地界上独自飘荡,检视新修筑的城墙,和各处的战略地点,一一牢记于心,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虚拟的地图。南民区在陵光的四个妖民聚居区中占地面积最小,西侧与谷民区之间以高山相隔,东北两侧亦是连绵的山脉,只有南边的草原与西北角的缺口可与外界往来,这样的地理情况对于南民区的防守亦是一大益处。

  南端的草原之后,是熊族原先的驻扎区域,目前只有少量熊人还在活动,若不能突破西南角的缺口,神羽也无法立刻将部队转移到南方。因此,这个方向虽然是最难进行防守的,但同样也没有后顾之忧。

  雪儿在查看了东、西、北三侧靠山的城墙之后,便飞身向西北的缺口地带行去,心中的疑团解了一个,又生了另一个。

  解开的疑团,是为何兕爷爷尸身停放在钟塔上,但南民区的妖民却一个都不见,没有人守卫,也没有人祭奠。老实说,对于这一点,雪儿心中是有不小芥蒂的,钟楼上钟鸣铿锵,但却没有一个妖族前来查看,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真正看清了目前南民区的状态,雪儿就知道是自己错怪了这些淳朴的村民。原先南民区的中心地带,也就是钟塔的周围,已然是一座空城。城里的男女老幼全都集中在以西北角缺口为中心的最前线,青壮年守卫缺口这里新筑的城门,老弱妇孺则向两翼伸展开来,像大鸟的一双翅膀,将南民区牢牢抱住,锁在包围圈内。

  雪儿经过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沉,但仍有不少值夜的妖民还醒着,风声中裹挟着他们的轻语低言,不少都在为“钟塔老人”的缺席而担忧。看来之前兕爷爷也一直留在前线,直接指挥战事的准备,只是在不久之前,才命令所有妖民继续固守,自己独自回到了钟楼,说是要准备一项最重要的布置,再也没有回来。

  高速穿过这些还未听闻噩耗的妖民,雪儿舒了口气。若是最后发现南民区的妖民们没有一个在乎兕爷爷的离世,她很难想象自己将以何种心情带领他们作战。

  再向前一段,便是西北城门,雪儿眼睛微眯,将所有目力集中于一点,倏地放射出一道精光。

  “有了!果然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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