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香消玉殒

　　两人回去之后，向贝莉雅禀告了圣天珏的事情，贝莉雅知道皇上把兵符给了圣天珏之后，心里才好过一些。兰妃已死，赵家朝内无人，仅有一个将军在边疆守着。思来想去，这也是皇帝保护爱子的一种策略罢了。

　　贝莉雅的楚仙宫向来人都比较少，平时除了请安她基本上都不出去，也甚少有人来访，关着紧闭对她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影响。这也让圣天倾和雪灵音安心不少,看来皇帝从兰妃身死的事情中嗅到了什么。

　　宫女若是嫉恨皇妃，不在于这一时，但除此之外，别的什么线索都没有，连宫女自己都承认了，当着众人的面畏罪自杀。

　　圣祈哲想必也觉得蹊跷，只是也找不出证据证明谁是凶手。俪妃和兰妃交好，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不防着不行。

　　两人想来想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贝莉雅的好。不曾想没过几天，贝莉雅便将两人叫了过去。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碧绿通透的镯子，递给雪灵音：“心儿，这是我出嫁之前，母后送给我的。这本是西楚国皇室的传家之物，只是母后怜恤我，赐给了我，现在就送给你了。你是我西楚国的圣女，又是倾儿心尖尖儿上的人，给你是再合适不过了。以后倾儿就交给你了，不管发生什么，希望你们都要不离不弃。”

　　“娘，您的心意我领了，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而且现在还早呢，等以后我们出去了我和天倾成亲了再给也不迟啊！”

　　“成亲……那是在好吧不过了，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的吧！倾儿，你要好好待她，切莫辜负了她。”贝莉雅把镯子塞进雪灵音的手里，转眼慈爱地看着圣天倾。雪灵音只得收下镯子，郑重地放进怀里。

　　“娘亲言重了，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心儿。也会好好孝敬您的！”

　　“那就好，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也困了，歇息一会儿。”

　　两人走出贝莉雅的寝殿，面色都有些凝重。

　　“天倾，我怎么总觉得……觉得娘亲像是在跟我们告别一样呢！”

　　圣天倾一时沉默，良久才轻轻道：“我们这几天看紧点，不要让人有机可乘。”

　　因为贝莉雅的话，两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白天夜里都确定她安然无事才肯睡觉。

　　兰妃的离去给皇宫笼上了一层凝重的氛围，这些天来宫里也一片安静。越是平静，越能让人感觉到下面的暗潮汹涌。

　　除了小公主常常来找喝喝茶，聊聊天外，就连有事没事制造各种“偶遇”意图不轨的圣天翊这没再出现了，这点倒是让雪灵音松了一口气。一见到圣天翊那张邪肆的脸，她就觉得恶心，权欲熏心，□□熏心，一个只有欲望，没有感情的人！

　　眼看那天之后贝莉雅一切还算正常，两人心里便放心多了。继续展开他们的调查之旅。距离秦御医失踪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李真沅肯定会采取很多行动。

　　圣天倾调查下毒一事，上次已经有了眉目，这次应该可以一举擒获线索和真凶。雪灵音也趁着此时，想再去探一遍上次那个房间。肯定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忽略掉的。

　　这天夜里，她再次来到这个房间，这里面的一切摆设她都无比熟悉，四处看过之后，她的目光望向墙上那幅画像，走上前仔细盯着看了又看。这幅画她已经看了无数遍也摸了无数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她的目光又扫了一遍，对上画中人的眼睛，忽然心一惊！

　　是眼睛，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掉的，是她的眼睛。画出来的眼睛怎么会这般的灵动！

　　她双手按了上去，微微用力，果然摸到某个突起的点，再次用力将凸点往下一摁，卡擦一声，有什么东西响动一下。

　　她顺着响动来到床边，难道密室在这床上？雪灵音翻开被子，结结实实的木板，不像是有暗道的样子。她运力将床轻轻一开，眼睛一亮，难怪！

　　原来密道是在床下，此刻才看得到两块分开的地板，像打开的门一样的倒铺在地上。

　　她小心翼翼走下去，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痕迹，又运力将木床轻轻放回原地。这才拿出火折子，谨慎查看了一遍，原来下来的楼梯旁边还有一个按钮，这应该就是出去的机关了。

　　这条暗道极其狭长，里面比较干燥，看来挖成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走了不久便出现几个分叉路口，雪灵音随便走了一条，看到前面又出现的分叉口，果断折回原地。

　　果然不出她所料，每条路线都会有新的分叉路。她在心里略略回想一下，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整个皇宫的地貌，再对比这条暗道的布局。

　　这一对比，不禁暗道不好，若是她估计的没错，这条暗道不仅能通向宫外，宫里主要宫殿也能到达到！！

　　也就是说，即便外面守卫如何森严，李真沅也可以从地道中暗袭。那贝莉雅岂不是很危险？！想到这儿，她打开火折子，有一条路线明显脚印多一些，当时日日有人踩踏。

　　但是旁边一条，却有新的脚印，看样子像是今天才踏上去的。难道李真沅已经进来了？！

　　想到这儿，她匆忙转身，要赶快回去，万一李真沅得手……想到这个结果，她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快步回到床边，打开里面的机关，一个翻身，滚了出来。

　　身影如鬼魅一般，倏忽一下，没了踪迹。

　　天倾，你现在回去了吗？希望娘亲还没有出事啊！！

　　匆忙赶回楚仙宫，里面正灯火通明，一片寂静。

　　雪灵音心里突然涌起不详的预感，怎么会这么安静呢？怎么会这么安静……平时虽然人少，可也不至于阴沉地像座地狱啊……

　　她落地的一瞬间，腿有些发软，差点摔倒在地，强打起精神，强迫自己不要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她一步步，越来越开快的，走向贝莉雅的寝殿。

　　门口，站着一群宫女太监，个个低垂着头，肩膀耸动着。

　　“怎……怎么了？娘娘呢？”她艰难地开口。

　　“姑娘……”侍女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三皇子正在……正在……”

　　等不及听她说什么，雪灵音一把冲了进去。

　　以往温馨典雅的寝殿中，此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看到圣天倾正坐在床边，为贝莉雅输送内力，两人身上都笼着一层淡淡的烟气。

　　可贝莉雅的双眼，依然紧闭着，唇边还有未完全擦掉的血丝。

　　娘……

　　她在心里喊一声，瞬间移动到两人身边，盘腿为贝莉雅运功。

　　“羽化成仙”具有很强烈的疗伤效果，她已经练到第二层，应该可以帮帮忙。

　　内力源源不断地从两人身上输送过去，贝莉雅的身体里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不知是谁居然这么狠心，舍得对这样一个女人下这么狠的毒手！！

　　过了好半天，贝莉雅才费力的缓缓地睁开眼睛，轻轻道：“没用了……是皇后……随风……随风……”

　　“娘，相见师父是吗？我去找她！！你要撑住，我们会有办法救你的！！”

　　雪灵音听到这里，猛地站起身，“我知道师父在哪里。”随即飞快冲了出去，这一次几乎是把所有的潜力发挥出来了。连圣天倾都只能看到她衣角的一抹淡红。

　　贝莉雅身子一歪，倒在圣天倾怀里：“倾儿……我不行了，你们快走吧！快走……他们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宫……以后你见到随风了，告诉他，小雅心中，一直都有他……都有他……”

　　“娘，你别乱说！”圣天倾见她醒来，慌忙拿出怀里各种疗伤药，倒入她口中，又为她输送内力。

　　没有用了，贝莉雅心里苦涩的想，可没有打断他的行为。她怎么能打灭爱子的希望呢？

　　雪灵音回到地道后顺着脚印最多的那一条路走进去，不一会就看到一间干净的暗室，正中间霍然用粗大的赤金玄铁锁着一位中年男子，凭直觉也知道那是司马随风无疑！

　　她用飞针解决几位看守之后，快步来到司马随风面前，向他说明来意。

　　“那贱人每天都给我吃强力软禁散，还有各种抑制武功的□□，必须有解□□才行。”司马随风一听说贝莉雅有危险，整个人接近爆发状态。

　　雪灵音掏出最后一刻云华丹制成的解药，喂给他，随即拿出从现代带来的锋利无比的高合金匕首刀，斩断缠住他全身的锁链。

　　锁链刚开，司马随风运了运气，随即如一阵风般，消失在雪灵音眼前。

　　雪灵音也运起全力，跟了上去。

　　希望不要太晚，希望他能有办法救出贝莉雅！

　　回到贝莉雅的寝殿时，贝莉雅已经在嘴角含笑，靠在司马随风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司马随风的眼泪如一滴一滴落在贝莉雅含笑的面容上，肩膀抖动的厉害。雪灵音隐隐还能听到他低低的呼喊声……小雅，小雅……

　　这是雪灵音第一次见他，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圣天倾的面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和惨白。

　　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如那田野上漫天飘飞的芦苇，怎么也止不住。

　　只能一步步、一步步，挪到圣天倾身边，紧紧将他揽进自己怀里。

　　片刻后，便感觉到胸前一片濡湿……这是他十四年后第一次见自己的母亲啊！！

　　越想眼泪流的便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在现代时，读过赫尔博斯的一句话：“所有的文学都在告诉我们，人生是苦的。”当时怎么也不懂，现在却不用想就懂了。

　　哪怕是强大如圣天倾，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也有流泪的时候。

　　曾经，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在她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那个时候的爱，带着更多的景仰和感激，就如同踏遍万水千山的信徒，仰望自己的信仰一般。

　　游历江湖的时候，她一点点见证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他的乐，看到他为自己担忧难过，两人之间才更加重视心与心的交流，而不仅仅是一句爱的表达。

　　而如今，两人经历过太多风风雨雨，两颗心早已紧紧拥抱在一起，成为彼此无法割舍的存在，这是脚踏实地的感情。不只有爱情，还有生活。

　　可即便如此，看到这样的圣天倾，还是让她心如刀割！

　　寝殿外面，窥探到里面情况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跪倒在地，低声啜泣着。

　　贝莉雅死了，这个宫廷最后一抹纯真善良也没有了。

　　司马随风紧紧拥住怀里的人，良久才平复下来。他声音如波澜止息后的湖水，静默得像是含了永生不灭的悲痛才会沉重得如此平静。他像局外人一样，描述着以自己为主角的故事。

　　第一句话就让两人惊住了。

　　“李真沅是我的初恋情人。”

　　“那时候我是初出江湖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士，她是二八芳华，美丽娇俏的官家小姐。我们几番相遇，互生好感，但生活环境相差太多。她希望我能入朝为官常伴她左右，平步青云荣耀全族。我喜欢快意江湖，自由如风，浪迹天涯。因为这个我们发生过很多矛盾，碰巧她爹说要送她入宫，一气之下，我就说她既然这么爱慕荣华还不如入宫得了。”

　　“她果然入了宫，之后很久我们都没有联系了。但是过了几年之后，她突然写信给我说在宫里日子过的很辛苦，老是有人要害她，姐姐也不帮她，让我帮帮她。她让我帮她做的就是杀掉俪妃和三皇子，我当时极为不同意。她就陆续给我写了很久的信，说了很多小雅的坏话。后来我就信了她，以为世间当真有这么邪恶的女子。于是就应了她。”

　　“我来到皇宫，见了小雅才知道，这样的女人，骨子里都透露出纯真温婉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口中的坏人。于是我暗地里观察了很多天，直到有一天她说道，还在上面干什么，既然来了这么多天，怎么不下来坐坐。其实，她心里知道我是来杀她的。但我怎么下得了手，她那么美好，倾儿那么聪明。”

　　“她求我把倾儿带走，我答应了。李真沅知道我违背承诺后非常生气，于是让我发誓一生不得告诉天倾和小雅是谁要害他们，一点提示都不行。因为小雅还在她手里，我一时懦弱，被她威胁了去。”

　　“估计从那时起，她就一直计划着要害小雅和天倾了。圣祈哲其实非常爱小雅，也很喜欢天倾，所以李真沅才会这么想要除掉他们。这些年我也常常偷偷入宫看望小雅，只是远远看着她安好我就离开了。可惜两年前，李真沅矫造了一份小雅的信约我相见，害我着了她的道儿，这才一直被困在深宫出不去。”

　　“两年来她给我喂了数不清的□□，用深海玄铁打造的锁链缠住我，在那幽深的密室，一呆就是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们，不在懊悔自己当年的识人不清。也是这时，我才清楚，这个华丽的后宫可以把一个女人变成什么样。”

　　“我刚认识李真沅时，她连看到别人杀人都能吓哭，短短几年，她便可以自己杀人了。哈哈……”说道这里，司马随风大笑几声，笑声中尽是嘲讽，顿了顿，他又道：“只有小雅……只有小雅，哪怕见再多的罪恶丑行，也不会改变自己……也罢，这本就是选择的问题。”

　　他忽然抬头，目光如隼：“倾儿，不管你怎么想，你娘亲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我也是她心之所系。她曾经被你父皇伤透了心，她活着时我不能陪着她，她死了我绝不会让她再被这个肮脏的地方污染。我会带她离开。”

　　“娘在天之灵会很高兴的。但是师父……你这是要跟我诀别吗？”圣天倾忐忑问道。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很多了，你已经足够成熟，也有自己的爱人，我也放心了。”司马随风的目光在雪灵音面上停留片刻：“你不是沈冰渊吧？”这句话显然已经很确定了。

　　“不是，我是雪灵音。”

　　司马随风拉出一个笑容：“那就好，我看的出这小子很喜欢你，以后我的宝贝徒弟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抱起贝莉雅，渐行渐远：“我实在不想见李真沅那个贱人，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说完这句话，他猛然腾身而起，瞬间没入黑暗中不见身影。

　　良久，圣天倾才缓缓开口：“小张子，去禀告皇上，俪妃娘娘甍。”

　　“天倾，娘之前说是皇后，可是明明是李真沅，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一次一定要将那个女人一网打尽。娘和兰妃娘娘的死一定会沉冤得雪。”

　　“那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去元华宫搜搜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来。”雪灵音见他同意，飞快离开。

　　圣天倾独自一人坐在贝莉雅的寝殿中，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摆设，一瞬间心潮澎湃，不知今夕是何年。

　　室内还有熟悉的味道，可是短短几个时辰，已经阴阳相隔。从此以后，再怎么思念，再怎么努力，也见不到了。

　　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已经不在了……这世上让人最无奈的事情，不是求不得，而是阴阳相隔。那个连死亡都弥补不了的鸿沟，是上天给人最大的遗憾悔痛。

　　他抓住锦被的手越来越近，直到骨节泛白，突然想起什么，猛然松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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