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家臣降将终不同

　　屠苏常瑞缓缓走到方无讳身前，轻轻倚入他的怀里，“无讳，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你的蕊儿。”

　　方无讳心下感慨万千。他伸出手臂，紧紧抱着她，“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我的蕊儿。”

　　屠苏常瑞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衣服上的回纹，柔声道，“你不怨我吗？我留下了萧逸！”

　　方无讳的心仿佛被用力揉捏了一番般。他深吸一气，“你曾说‘树欲静，而风不止。’阴差阳错，你坐上了这个位置，很多事便由不得你。我能理解。”

　　萧逸的存在或许只是个开始，做为一心统一天下的可汗，怎么可能……但是，他的命是屠苏疏风的命换来的。何况，他还对她情深似海。既然无力改变，那么只好接受。虽然这让他非常难受，可是他也不想她因为他而为难。

　　“无讳，谢谢你。”屠苏常瑞紧紧环住方无讳的腰。

　　方无讳拍了拍她的后背，“这几日你也够累了，早些休息吧。”

　　“你还是生气了？”屠苏常瑞仰起头，望着他棱角越发分明的俊逸脸庞。

　　他强挤出丝笑，“没有，怕你太累。”

　　“让我看看你的手，”说着，她牵着他一步步往床榻走去。

　　方无讳任由她牵着，心里却似打翻了的五味瓶般。

　　屠苏常瑞在床畔坐下，捧起他的一只手，为他褪下手套，仔细察看手上的肌肤纹理。“你动一动，是不是觉得好些了？”

　　他依言而行，自觉灵便不少，心中不由很是欣喜。

　　屠苏常瑞又仔细地检查了他的另一只手后，说道，“明儿你就可以试试练一练兵器了。不过……”她担忧地看着他，“刚开始，可能还是有些笨拙，但假以时日，会完全恢复的。”

　　方无讳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谢谢你。”

　　屠苏常瑞莞尔一笑，“你不生气便好。我给你上药，咱们顺便也说说话儿。”说着，她接过方无讳递来的药盒。

　　“我的身份会不会让你为难？”方无讳放不下这个问题。

　　屠苏常瑞摇了摇头，“不会。只是怕对你名声不好。不管如何，世人都会道你一个‘叛降’。”

　　“我命不足惜，可我欠你良多，放不下你是真。如今，你父王换我得生，我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声名又算得了什么？”方无讳语气淡淡的。

　　“我只怕委屈了你！”她停住手，蓦地抬头，“多剌的手下撤换得如何？”

　　方无讳沉吟一许道，“几个死忠被一齐拿下，不过将士对我还是心存疑虑。假以时日，恩威并重，不怕收服不了他们。”

　　“萨都乃已故可汗最信任的人。他人品方正，与他多多沟通，早些熟悉京都驻军的情形。”屠苏常瑞顿了顿，又道，“亲卫军的一万人，你依旧带着，不过驻防和训练要和京都驻军分开来。”

　　“好。不过，我建议亲卫军不仅要经常训练，还应有适当地挑选机制，这样才能一直确保它的战斗能力。”

　　屠苏常瑞略一思量，“这是个好主意。可是被淘汰的人怎么办呢？”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有几种方式可以安排他们：一部分可以补充到寻常的军队中；稍差一些的人可以去你的那些商贾领域领个职；实在没有办法用的人，便送去种植，至少确保他们衣食无忧。”

　　屠苏常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办法是不错，不过这也只能在我们的亲卫军里实行。”

　　“北狄军士单个作战能力相当强悍，之所以输给南齐，在于兵法的变幻上缺乏深入研究。”方无讳探出手臂，搂着她的腰，“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与不对，但就算要受到天惩，我也甘愿了。”

　　一臣不侍二主。他离经叛道地与她在一起，置世俗于不顾，前路可能是万劫不复之深渊。

　　屠苏常瑞举眸，深深地注视着他，“不管如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方无讳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会的。对了，多剌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她方才之意是不能明着来，那么必然另有打算。

　　屠苏常瑞道，“我想建立一个暗卫组织，专门负责调查和处理一些隐秘的事情。”

　　“为何有如此想法？”方无讳心下诧异。

　　“朝中局势不稳，暗流汹涌，我不想不明不白成为他人的刀下鬼，自然我就得对全局有所掌控。而信息的来源，通常不会光明正大，所以需要一个这样的秘密组织。”

　　方无讳思量一刻，点点头，“想法不错，只是你打算派谁来建立呢？规模多大？”

　　屠苏常瑞轻笑一下，“这，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我还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这么客气？”方无讳笑着调侃，“不会是要撵我出门吧？”

　　屠苏常瑞抿嘴一笑，“差不离。”

　　方无讳顿时垮下脸，“蕊儿，你不会这么无情吧？”

　　屠苏常瑞敛了笑，正色道，“是这样。你如今是北狄的朝官，又有功勋在身，按理应当赏赐府邸、家奴、美女和珠宝。我不知你喜欢何处，所以想问问你的意思。”

　　方无讳微微皱眉，“萧逸也一样吗？”

　　屠苏常瑞愣了愣，“他一直跟着我住在屠苏王府，另赐宅第的事，还未曾与他商量。”

　　“那我也住在这王府里，宅第的事，以后再说吧！”方无讳心里有些不舒服。萧逸竟然一直和她住在一个府邸里！

　　“你住不住是一回事，若不赐予宅第、家奴这些，你会被人看不起的。北狄一向论功行赏，若是没有赏赐，必然引来非议。”

　　“那萧逸呢？”方无讳有些无名火。

　　“他不同，”屠苏常瑞斟酌再三，谨慎地说道，“在北狄人眼里，他其实算是屠苏王府的家臣。”

　　“而我是叛降过来的，是这个意思吗？”方无讳冷下脸，“你很怕别人看不起我？还是我让你丢脸了？”

　　屠苏常瑞娥眉微颦，“无讳，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能为你打点好一切。”

　　“我不需要你为我打点，”方无讳“霍”地站起身，“我是个男人，我能为我做的一切负责，也能承受一切后果。”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散朝之后，屠苏常瑞刚刚走出大殿，便被已故可汗的一群夫人给拦住了。尚未离去的朝官们见此情形，甚为诧异，不由放慢了脚步。

　　屠苏常瑞环视一下这些夫人们，沉声问道，“你们找我何事？”

　　“为何我们不能住进王府里？”一个三十上下的高个女子扯着嗓子，大声质问，“依照北狄的礼制，我们现在也就都是可汗的女人了。哪有可汗的女人和可汗分开住的理？”

　　“对呀，”另一个身材粗壮，略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也嚷道，“王府里能住得下家臣，住得下南齐的降将，怎么就住不下我们？”

　　“难道可汗真得如外面所传喜欢男人不成？”一个四十上下、满脸褶皱的女人不管不顾地说道，“那可就是兔儿爷了！我北狄可汗怎么能做兔儿爷呢？”

　　几个女子捂嘴偷笑。

　　二皇子鄂尔泰的母亲徐贞和三皇子鄂尔那的母亲塔娜静静地站在女人当中，似看好戏一般。大皇子鄂尔宏的母亲孛尔济今儿并未来。

　　屠苏常瑞绷着脸，目光最终落在了人群之后躲在一角的乌丽娜。她看了眼乌丽娜，收回目光，冷笑道，“胆儿不小！竟敢公然嘲笑我？！你们以为你们是已故可汗的夫人，我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么？哼！”说着，她脸色一变，“来人，将刚才说话的这三个女人给我拉下去，她们既然这么闲，就让她们去给已故可汗守灵！”

　　“你……”

　　“你敢？！”

　　三人见屠苏常瑞动了真格，吓得面如土色，哭嚎哀求不止。

　　“是……是有人教我们这么干的！”三十上下年纪的高个女子终于忍不住了，“是孛尔济教我们这么干的。”

　　“可是真的？”屠苏常瑞紧紧地锁住面前哭泣不止的三个女人。

　　三人如捣蒜般，一面求饶，一面忙不迭点头。

　　“来人，将这三个女人和孛尔济一齐给我送去为已故可汗守灵，终身不得外出。”屠苏常瑞的声音冷厉如刀。

　　侍卫带走三人，哭喊之声越发缥缈，直至全然消失在料峭的春风里。

　　屠苏常瑞恨恨地盯着面前这一群女人，冷声道，“你们都是已故可汗的夫人，我待你们多一分尊敬，但并不是就可以容你们为所欲为。如果你们确实空虚寂寞，不奈皇宫孤冷，有子嗣成年的，可以去子嗣府邸，未成年的，也可以回你们部族，但要留下孩子。不过，有一点，我要先说明，一旦你们出了这皇宫，便不再是夫人。你们以后的一应所需，我不再负责。至于我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说至此，她转回身，一面朝尚围聚着的文武朝臣走去，一面道，“与你们各位没有关系。不要想着通过床笫之事来拉近和我的关系，更不要想着凭借捷径一步登天。如果你们真得想家族荣耀，部族荣光，那么做好你们自己该做的事情。听明白了吗？”

　　朝臣一齐施礼，“臣明白了。”

　　屠苏常瑞回过身，瞪着那一群女人，“你们呢？”

　　“明白了，可汗。”众女人一齐叩首施礼。

　　“要走的，今明两天就离开皇宫，准许携带一切妆奁。”说罢，她抬脚，往屠苏王府走去。

　　谁知，她刚进王府，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树丛里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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