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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忆楚篇(二十二)


  楚凌今日里跟着邵萤,除了把那出袖盒的五种用法摸了个透,还由邵萤亲口传授了“旋影步法”。

  只是这步法她刚学了个形,还没太懂具体,于是回来一路上都在琢磨,口里念念有词地背着口诀。虽然念了一路仍是似懂非懂,似迷非迷。然而她研究的劲头上来了,似乎也有了几分着迷的意思。

  就连邵萤催着她去沐浴时,楚凌坐在桶里也是摇头晃脑,手里时不时地比划出一个动作,溅得桶里的水撒了一地。

  然而楚凌不知道的,却是萧忆这边,已经等了她好些时候。

  自打邵隽傍晚说了那一番意味不明的话,萧忆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心事像是终于有了依托。

  他直觉这邵隽似乎有意为之,大约是猜出他有此番反应。但却不想阻挡,只顺着他的意思,从诊脉之后,就越发地想见楚凌一面。

  于是拿着一本书看啊看,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极慢,好容易听到院门响,楚凌那响亮清脆的声音立时传了过来:

  “我就说这个不合理嘛。”

  邵萤的声音清淡:“它自有不合理的道理。”

  楚凌争辩:“不合理的东西还有什么道理。”

  邵萤:“你现在觉得不合理,以后未必觉得如此。”

  楚凌:“逆来顺受久了什么都会合理,那并不能证明它本身就是有理的啊。”

  ……

  萧忆扣上书闭眼,果然又是典型的楚凌式谈话。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听到隔壁的响动停了下来,便知二人已安顿下来。

  萧忆这才起身,打开屋门向着隔壁走去。

  两个小姑娘的房间烛火摇曳。

  门没关严,里头的光影透出一条缝来,打在屋外一个长条。

  萧忆顺着光线望进去,里面一个人影正前后挪动,头发披散了下来,却也不知道是不是楚凌。

  邵萤这边撵了楚凌去沐浴,回头看看自己的屋子。自打楚凌住进来以后,这屋子里就全没了她一人住时的利索畅快。

  楚凌给窗台上摆了一排的花花草草,柜子上贴了奇怪的大头娃娃画像,屋角摆了一个桶里面养着她捉的龟,桌子上纸张散乱是她写的口诀。除了这些额外的物件,楚凌还不喜欢叠被子,不但不喜欢叠被子,看到她叠好的被子还喜欢拉开。

  邵萤看着乱了好几天的床,不由得又想到楚凌理直气壮的模样:

  “这被子每晚都要拉开,你叠它有用吗?”

  她辩解:“至少白日里好看。”

  “你这屋里白日又没人来,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我自己看着好看。”

  楚凌眯眼:“你要是想自己看着好看,就把你那身男装换了,整日里鼓捣自己的屋子,还当谁会给你发个奖?”

  于是她就这么败下阵来。

  然而这乱了几天,这会儿看着却还是不由得想收拾一番,刚好趁着楚凌不在,换个干净的床单。邵萤是个行动派,这么想着,挽了袖子便开始动手。

  只是在把楚凌的枕头挪开的时候,却发现底下放着一封信,拿起一看,却是师父的字迹,熟悉的行书渲染了墨迹,信封上书六个大字——

  “邵府全安亲启。”

  全安是邵府的管家,三年前来过谷里一回。身形略显佝偻,胡子微微发白,却是邵隽无比亲近的人。

  送信这事一向都是她去做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不让她去了。邵萤看着那信封思索了好久,却还是叹口气将它放在了桌上。

  敛了心思转身又去收拾床铺,却听到身后门微响的声音。邵萤当是楚凌回来了,头也不回道:“楚凌,你帮萧大侠送的信我给你放在桌上了,你且收好。”

  抬手将手里的床单展开。刚贴上床边,却忽觉不对。这楚凌从来咋咋呼呼话不离口,几时这么安静过。转头一看,只见烛火边一人身形高大,白衣清雅,两根长指拿着那黄色的信封,正一副仔细端详的模样。再去看脸,不是萧忆又是谁!

  邵萤吓得瞪大了眼,失力瘫坐,心道:

  完了。

  楚凌洗完了澡,只觉通体舒畅,气定神闲。

  利索地擦了头发身子,伸伸腰肢。心想这俗话说搓澡赛似活神仙,果然是不差的。尤其是运动完再洗澡啊,简直就是爽得一塌糊涂。

  再加上这八/九日以来的身体锻炼,直让楚凌觉得自己的皮囊一日比一日用着爽快。头疼脑热全都没了,腿脚一日比一日灵活,劲儿一日比一日大,只像是服用了脑白金。

  力气大了,干活也容易多了。楚凌换上干净的衣服,转身两手抓起那浴桶边沿,轻轻一抬,就把桶半抱了起来。于是就这么摇头摆脑地出了屋子,把那桶抱到屋后一处放下。看着眼前地方不错,草丛茂盛,虫鸣声声。于是抬脚一踹,桶一翻,里面的水就哗啦啦倾斜而下。

  虫鸣声立刻就没了。

  这边拎着桶又往回走,月光柔和,照得整个路上也像撒了清波。楚凌心情好,嘴一撅就吹起了小曲——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斗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楚凌。”口哨声里突然插入这么一句。

  楚凌立刻停了口。

  这冷淡的语气,这低哑的声音,转头,可不就是萧忆!

  今晚还真是好事连连啊!

  楚凌把桶放下,激动地跑上前去:“萧美……啊不……萧忆!”

  萧忆没说话。

  楚凌心里高兴,也没顾得上去看对方的表情,只兴奋道:“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睡了吗?怎么今天兴致这么好,还专程过来找我?”

  萧忆也不回答,却向前迈进一步,声音冷得要把人冻死:“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突然想起学武功了?”

  “啊?”楚凌不明白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定神去看萧忆的脸,这才隐约瞧见对方的表情似乎并不好看。

  “我不是说过了吗,”看萧忆这副样子,她也收了激动的表情,挠了挠脖子道,“我要锻炼身体,学点保命技能啊。”

  “保命?”萧忆的声音里全是嘲讽,语气像针刺一样让人难受,“保谁的命?”

  楚凌眨眼:“当然是我的命啊。”总不能说是保你的命吧,那你还不得别扭死。

  萧忆却又走近一步,这一下近的都快贴到楚凌的身上了:“你如此机智聪慧,世间难有,还需要学武功保命?”

  楚凌看着萧忆的眼睛,此时才发觉这哪里是正常的眼神,里面暗涛汹涌恶浪滔天,简直就是要吃了她的意思啊。

  这下再后知后觉也猜到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楚凌的心情从山顶一下子跌倒了谷底:“我再怎么机智聪慧,也需要点拳脚功夫保护自己的。”

  萧忆冷笑:“可是我看你根本就不需要,凭你的机智,什么高手不会被你拿捏于手中?”

  楚凌听出这语气里的讽刺,心头一凉,也再没了应付的意思:“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能有什么拿捏别人的本事,还不是一天到晚被你们有武功的人拿捏,不得已才出点主意谋求生路。”

  “不得已?”萧忆反问。

  “我看你今天肯定不是来找我聊天的,我也听出来了,”楚凌撇嘴,心底的委屈渐渐泛上来,“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好像对我学武功这件事不太满意。可是这件事我却是一早就告诉了你的,当时你并没有说什么啊。现在都已经学了这七八日,你这时候再来说自己不满意,不觉得自己有点故意找茬吗?”

  话音刚落,还没听萧忆回答,便见自院中跑来一人,头发散乱,步履匆忙,跑到二人身边不远处站定。

  “邵萤?”楚凌不解地发问。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这么一小会,所有人都来找她了。

  邵萤站在萧忆身后,被他周身散发的寒气吓得无法靠近。只远远地看着楚凌,指着萧忆口语道:“他知道了。”

  “知道了?”楚凌喃喃,“知道什么?”

  “你说知道什么?”萧忆接口。

  楚凌又转回视线,对上那双透出渗人寒光的双眼。

  “知道所谓的下山去玩不过是个借口,实际上暗地里自作主张去邵府送信?”

  楚凌听到这话如雷劈顶,刚刚聚起的那点底气一下子泄了个没气,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眨了眨眼才道:“你……都知道了?”

  萧忆冷笑:“你说呢?”

  楚凌咽了咽口水,脑子木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怎么知道的?”

  萧忆冷声:“我若不知,你准备瞒我到何时?”

  楚凌摇头:“我没想瞒你。”

  萧忆的眼神像两道冰柱穿过她。

  “我不过是想着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她弱弱地瞧了一眼萧忆,咬了咬唇道,“反正我后来不是也没下山去送信嘛,你又何必再生这么大气呢?”

  院子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萧忆生气不说话,楚凌理亏不说话,邵萤看着二人不明情况也不敢说话。

  月光仍似方才清幽,只是此刻落在楚凌眼里,一点也没了夜晚的自在舒畅的意味。那方被水淹了的虫又重新叫了起来,莫名地听在耳里就烦。站的太久,身体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凉风一吹,只穿了单薄衣衫的楚凌忽然就觉得有点冷。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又怯懦着抬头去看萧忆。

  萧忆似乎也冷静了下来。他的面色不似刚才僵硬,眼神也稍微缓和了一些,许是看邵萤站在一边觉得失礼,也不想再跟自己吵。

  楚凌心底幽幽地叹气,只觉自己喜欢的这人真是脾气差得很。不过闹到这份上,的确也是她没有说实话,索性道个歉,就作罢了。

  于是微微抬步走近一点,语气软弱道:“你也别生气了,你本来就是个病人,大晚上站在这里又是生气又是吹风的,好不容易治好的病回头又该发作了。”

  萧忆神色微微一动。

  楚凌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便又接着道:“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还骗你说要下山去玩,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你就别生气了,好吗?”说完楚凌就伸了手指,勾住萧忆身侧的衣袖袖口,神色询问地去看他,满脸的这事我们好商量好解决的样子。

  萧忆被楚凌勾住袖口的手指带得缓了心情,平静下来也发现楚凌似乎冷得有点发抖,心里的怒气也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说到底,他也并非气楚凌本身,不过是因为楚凌瞒着他自作主张,还找借口骗他才气得怒火中烧。但是他也知道楚凌一向是个审时度势格外机灵的人。这会儿自己发了一场火,又得了对方的保证,也算是把这事揭过了。

  于是轻叹一口气道:“以后别再如此了。”

  楚凌点头:“一定一定。”

  看楚凌这副信誓旦旦保证的样子,萧忆心底也软了下来,想到今晚本来是来找楚凌聊天的,不由得又轻叹一口气。

  楚凌看萧忆的样子,知道他火气已消。听他叹气,又紧张问道:“怎么了?”

  萧忆摇头:“没什么。”顿了一顿又道,“明日起,武功也别学了。”

  楚凌却愣住:“为什么?”

  “你若是为了帮我,那大可不必,我再怎么病弱,几个仇家还是应付得来的。”

  楚凌眨眼,片刻后松了手,低下头小声道:“我不是为了帮你。”

  萧忆睨了她一眼,道:“若是为了自保,那也不必了。”

  楚凌抬头:“为什么?”

  萧忆轻哼一声:“你真以为你学个半把个月就能行走江湖了?”

  “我也没想到能到行走江湖的份上……”

  “如此学了便更是无用。”

  楚凌被这话说得脸上一阵羞愧委屈。想自己这几日以来受苦受累,学这学那,虽说她也知道达不到行走江湖的份上,可是至少也是付出了艰辛的劳动成果的啊。萧忆这话说的,不仅否定了她的辛苦,还带出几分不屑和嘲讽,好像她做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跟跳梁小丑似的。

  心里难受得紧,不甘心的感觉泛上来,楚凌使劲咬唇,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道:“我不要。”

  萧忆缓和的脸色一下又沉了下来。“不要?”

  楚凌抬头,神色三分强硬:“我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天,说什么也要学完。”

  萧忆眯眼:“我说了你学的东西没用。”

  楚凌心底更苦涩了,只想邵萤还站在一边,他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于是张口便驳:“我觉得有用。”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真正的打斗是什么样的。”

  “我不需要知道。”

  萧忆这会真是怒极反笑了,还说她知道审时度势,现在这哪里是个懂道理的样子。

  “你若是能自己应付,到时候遇上杀手,别怪我没出手救你。”

  楚凌一听这话酸成一团,自己这么多天对他掏心掏肺,就换来他一个见死不救。忽地便抬高了声音:“我不需要你救我!”

  萧忆的火气也蹭蹭上窜:“既然不需要我救,又何苦跟我同行?”

  楚凌咬牙:“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块走啊,一路上又是迷阵又是毒烟,三天两头就装病晕倒,还连累得我像个丫鬟一样伺候你。”

  装病晕倒?

  萧忆被楚凌的伶牙俐齿说得一时语滞,脸色跟冰上又盖了一层雪一样:“我早说了让你下山,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我。”

  “对,我就是不该跟着你,我傻我笨我脑子秀逗了,您大人大量可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我现在也终于想开了,觉得我们两个还是各走各的,彼此互不干扰吧。既然这样,我学不学武功也不关萧大侠的事了。萧大侠还是看好自己的心病,免得再给我气晕过去了!”

  楚凌说完就走进屋里取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看也没看萧忆一眼就往东屋走去。只是那走路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消气了,又跺又踩地撒气在地上那些细弱无辜的花花草草上。

  邵萤给眼前这一幕看得傻掉了,看着楚凌抱着衣服走过来还呆愣在原地。却只见楚凌抬头瞟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连罪的冲意:“看什么看啊,还不跟我去睡觉!”

  “哦。”邵萤给这气势吓得一惊,余光飞快地掠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萧忆,急忙跟在楚凌身后向着西屋走去。只转弯的时候看见师父也从屋里出来了,站在东屋檐下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楚凌一走,整个院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夜风吹在空荡荡的院落里,顿时就生出几分萧索和寒意。

  邵隽这下是真的看不懂这场戏了。

  他原以为他傍晚那剂药下去,两人不说如胶似漆吧,怎么也得相看有意了。结果在屋里就看了一会书,便听到院子里吵翻了天。这出来一看,楚凌竟然不理睬萧忆一下,拉着邵萤就回屋了。而这萧忆竟也跟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半天来也一动不动。

  邵隽额头垂下万缕黑线,谁来告诉他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两个女人家走了,院里就剩下邵隽和萧忆两人。月亮都钻进云里又爬出来了一遍,萧忆还站在冷风口没有挪动的意向。

  邵隽叹气,这病人终归是病人,他这医者最见不得人残害自己的身子。

  只好下了檐阶,几步走至萧忆的身边,微微叹口气道:“萧兄,楚凌这性子你也知道,何必跟她置气呢?”

  谁知话一出口,萧忆却突地转头看向他,眼里的寒气直变成刀子往他脸上戳。

  邵隽一吓,下意识往后靠:“怎么了?”

  萧忆却冷冷地抛下一句:“别瞎操心。”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只余下更加不明所以的邵隽呆立原地,凌乱的发丝在冷风中飘转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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