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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梦之谈,最是奇妙。

  梦里万水千山走遍,醒来黄粱酒仍温在炉上。一个又一个,如同被一根隐形针线串联起的毫无逻辑的记忆碎片。

  这般奇幻多彩的梦的世界却是孟双衣最喜爱的。

  因为家教颇严苛,小双衣自小不嗜睡,孟府自有一套规矩。第一次觉出梦其中之滋味,是在十岁生辰当晚,那是她进入极梦之宇的起点。

  是夜绵远悠长。

  小双衣刚睁开眼睛,便只记得其中七成。照例在阿琼的伺候下穿齐整衣服,这七成又忘了三成。

  坐在饭桌上打个小呵欠,她哪会将梦中的故事放在心上。

  孟府双衣十岁生辰刚过,府邸依旧一派欢庆,就连菜色都比往日复杂了些许。

  孟阔和卢缘青相敬如宾,孟玚舞着新研制出的号称“狼牙锤”的武器,遭孟阔一顿训斥。小双衣正嚼着白米饭,眉头微蹙,感觉周边的一切似乎透着几分怪异。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破裂声,是丫鬟琥珀失手将端着的那碗鱼羹汤掉落在地了。

  场景实在太过熟悉……孟双衣痴痴望着虚空,被这一个点触发,之后的记忆便如同铺天盖地的潮水一样涌来。

  这正是昨天的梦!

  若她没记错,故事的后续……

  阿母卢缘青主持内室一向赏罚有度,宽以待人,自是不会苛责这些个错误。但也有必要的惩罚。琥珀被扣除一天例银,另被罚择一个时辰的豆子来练注意力和手感。

  此事本无大风浪。

  关键就在于,当天夜里亥时——琥珀的尸体被发现飘浮在后院荷塘中。

  周边人窃窃私语。卢缘青和孟阔正将就寝,听得外方嘈杂,迅速有下人前来禀报,得知了这件事。

  琥珀的惨象,孟双衣没有看见。倘若看见,估摸也把她吓忘了。

  孟府中哀丧之气,而府外已是流言四起。

  ……

  梦里的片段真不吉利。怪道孟双衣醒来即忘。

  人生许多痛苦、虚度,中间夹杂着欢喜,她自然只愿去记得那欢喜。

  “罢了,便罚你一日例银,待会甄嬷嬷带你去择豆子。退罢。”孟夫人温婉轻柔的嗓音。

  孟双衣尚年幼,父母娇惯,不会掩饰个人的感情。此时目瞪口呆。

  “我儿,你怎的了?”

  孟双衣囫囵咽下口中米饭,“阿母,我昨日做梦梦见过这场景。”

  孟阔和卢缘青先是一愣,对望相视而笑。“吾家小双衣又说胡话了,怕是还未睡醒。”

  孟玚在一旁板着小脸,一脸鄙夷。“有这闲心功夫睡觉,怎不将夫子布置的抄书作业做了。”

  卢缘青恍然大悟,“我儿,你怕不是为逃避念书而迷怔了。”

  孟双衣气极,懒得跟他们再招呼,决心自个儿探索。

  孟双衣绞尽脑汁,想故事的后半段……

  每至清明,卢缘青要去寺里拜一拜菩萨。

  自琥珀那事发生后,她眼皮时常不自主跳起来,心神不宁。这日去寺里,顺道求平安符,捐香火钱,去去府中戾气。

  卢缘青出门只带了几个仆役,两个丫鬟,和她身边最看重的甄嬷嬷。

  往避谷寺走的路,来回走过十多载,仍是那一条。甄嬷嬷曾是孟夫人的奶娘,如今年纪大了,身份地位摆在那,和孟夫人一同坐在马车中,闲聊些家长里短。

  一路倒也安生。

  意外是在回程发生的。

  几个流匪出其不意从林子里冒出,卢缘青一向深居简出,孟阔为官清廉不树敌,哪有这防备。

  孟夫人便被劫了去。

  后来,孟府虽无上下亲戚之事打理,失了主母也是一团糟。传闻流匪之作为是对孟夫人虐婢的报应,只因那山上的二大王正是琥珀的亲生哥哥。

  孟大人剿匪救出孟夫人,可流言又传孟夫人被掠入贼窝,清白已毁。

  最后卢缘青用三尺白绫结了自身性命。

  这下,昨夜梦里一切皆串通了。

  孟双衣冷汗涔涔。她年方十岁,已经懂得基本人情世故。

  *

  这天孟双衣吃过饭,便蹦跶着小短腿去别院找甄嬷嬷。

  甄嬷嬷眼见着她从襁褓婴孩长成如今逐渐亭亭的模样,对她是打心眼里疼的。那琥珀在另一间房里择豆子,她便随着孟双衣在院子里看花花草草。

  琥珀整弄了一个时辰,将一碗混杂的黑豆和绿豆分开。恭恭敬敬递给甄嬷嬷,预备去做自己平常的差事。

  甄嬷嬷随意瞟一眼,漫不经心道:“日后伺候主子得多尽心。”

  孟双衣一副小孩子心性,天真烂漫地笑笑,在甄嬷嬷那找个由头先行离去,随后小跑着,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跟随在琥珀后方。

  倒真奇了,这院子生来偏僻,平日未几来人,却不至于静谧至此,否则甄嬷嬷如何放心小双衣四处跑。

  变故发生于假山那处。

  回主院必须经过一处池塘。碧绿的池水上,荷叶正青翠,荷花的时令尚未到来。池子中央有一处亭子,名曰听雨亭。

  亭外东北方向几丈远之处矗立假山,高约二人身长,内有幽径。

  琥珀走得急,脚下小碎步,刚走到假山处,猝不及防被拉了进去。

  小双衣的注意力这一路未完全集中,对梦半信半疑。直看到眼前那粉衣身影瞬间失了踪影,才蹙起眉头。

  咬牙上前。

  她以前常和孟玚在这处躲猫猫,对此间地理甚是熟悉,自另一处靠近琥珀消失之处。

  “琥珀,琥珀,你给了我吧,我马上去你家提亲……”

  “你放开我!放开!不然我可叫了!”

  “你叫,叫别人看见你这副样子,更无人敢要你!”

  “……”

  孟双衣透过石头缝隙看清了那处情景。

  只见那男子着一身小厮衣服,她认不出是谁。看那动作,这……不正是孟大人会对孟夫人做的事吗?

  她曾在七八岁时无意间窥见过。

  只是,孟大人和孟夫人是两相欢喜。这,显然是一厢情愿,是强迫!

  “你、你再这样,你再侮辱我,我就跳进池塘!”

  “哼,琥珀,你要是真尝了这滋味,铁定不会说这话。”说着压制住她挣扎的手,“哭着求我还来不及。”

  ……

  孟双衣急了。

  她是个莽撞的。蹲下身子,两手抓起小石子,一把扔进池塘发出声响,另一把扔向树上,惊起几只鸣鸟。

  “有人!”警觉与恐慌间,男子停下手中解开衣带的动作。因他是头回作案,心中对琥珀也是真欢喜,未生出旁的歹心。否则,琥珀与孟双衣二人恐怕都要遭劫。

  琥珀已经吓得泪水涟涟。

  男子匆匆整理衣冠,便逃也似的遁了。

  “喵。”

  脚边一只肥肥的橘猫软软叫唤一声,小双衣松一口气,是甄嬷嬷养的胖妞。它扒住她的小腿,她佝下身,挠挠它的下巴。它扭头,佯装要咬她手指。

  孟双衣一面逗它玩,一面关注琥珀的反应。那小厮的模样她记住了,呵。

  琥珀自那人走后便一直瘫坐于地,外衣乱成团,汗水浸湿后背。所幸天气未暖,此番挣扎也未裸露皮肤。

  她沉浸于强烈羞耻感中。

  半晌,听见橘猫“喵喵”,恍然恢复意识,双手颤抖,整理衣物。只是仍恍惚,久久没缓过神。

  孟双衣抱起胖妞,轻手轻脚走出假山。她不想让琥珀知道那不堪的一幕被她撞见了,于是佯装成一副刚走到池上的模样。可还没走到亭子处,便听到后方动静。

  琥珀双目无神,直直走出来。眼睛盯着池塘那一汪绿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双衣大概捋清前因后果。

  梦里面,琥珀这天失了清白,如坠深渊,随后想不开寻了自尽。阿母主持中馈,自然知道其中弯弯道道,却为姑娘家的清白,未声张出去。

  哪知道最后反因此事受害!

  她脱口而出,道:“琥珀!”

  孟双衣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声线未成熟,含往后廓形。

  琥珀下意识回:“主子。”

  怀里的橘猫这时挣脱开,跳了出去,“喵”一声,蹿进假山。

  此时,琥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想必方才是孟小主子救了她。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激。

  孟双衣的小脑袋飞速旋转着,最后磕磕巴巴说:“我昨日,绣了菡萏花样。阿母说不成样子。你会否绣花,帮我看看。”

  琥珀沉默半晌,点点头。

  *

  那事发生后不久,孟双衣将随孟阔探济州义父,卢缘青、孟玚在家中。

  此时距寒食已无几日,小双衣的焦虑与日俱增。

  琥珀虽保住性命,甚至愿追随伺候自己东行济州的路途,但,就怕她们来回这段时间家中出事故。

  孟双衣翻来覆去几夜几夜难以入眠。明明还是个小女娃,却像比同龄人懂得多了。

  拜访义父的前一晚,她咬咬牙,狠心将洗澡水放置凉却,跳进后打湿身上衣物。随后哆嗦着身子,推开窗户吹凉风。

  春天的暖风未打败肆虐的寒气,入夜后,更深露重,孟双衣上下牙齿直打颤。本着做戏做全的想法,一直伺三两喷嚏打完,才脱下湿衣服放在脏衣篓子里,钻进被窝。

  果然发烧了。

  一夜睡得迷迷糊糊。仿似被邀请进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有大喜大悲。

  第二天,阿琼见主子迟迟未起,在外头叫了几声,仍得不到回应。这才急了,走入拉开床帘,见小双衣两颊红通通,如同偷抹过大人的胭脂。

  把手放上额头,烫得吓人!

  阿琼急忙通知执事,叫大夫来把脉。

  孟双衣口中念叨着:“我要阿母……要阿母。”

  见平日里天真烂漫的女儿高烧不退,嘴唇发白要“阿母”,卢缘青泪垂,亲自给小双衣喂药。

  好在,孟双衣的病虽来势汹汹,在床上躺半旬,却没烧出其他毛病。卢缘青也因此事直接没去成避谷寺。

  病痊愈后,小双衣被阿母狠狠训了一顿。

  她缩脖子默默受着。只在卢缘青训得差不多时,走上前软软地握住她的手,眨巴着眼睛看她。

  卢缘青顿时什么气都烟消云散。

  *

  自那以后,孟双衣随夜潜入梦,在极梦之宇晃悠两年有余,终于摸清关窍。

  前些日子,凰鸟抓着她双肩,飞入云霄,叫嚷着“助君成为盗梦人”,又俯冲,惊得小双衣哇哇叫。随即,她被扔进无源井,得以窥见家、国的未来——还是一场噩梦般的未来。

  前途漫漫,玄妙如梦。孟双衣总觉得成为盗梦人,仅为故事的肇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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