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诚信流氓
“管你屁事！”程凉岸翻了个白眼，凶神恶煞地走出柜台。
温秉实在不擅长对付程凉岸阴晴不定的脾气，呆立在当场，看着她羸弱的背影从角门里走出去。
程凉岸卖笑卖得太久，这会儿已经饿得有些眼花了，她扶着柜台往海景房挪去，半路上还安慰了迎面而来的小杨两句：“安心去，要实在跑不脱了，你的后事我心里有数。”
本就哭兮兮的小杨跟着付辩走时，已经哭出声来了。比小杨矮了半个头的付辩听着那雄浑的嚎叫，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程凉岸慢慢踱入她的“侏儒症海景房”时，温秉不知何时，早已经赶在前面，坐在屋子里等着了。
海景房不仅小，配置更寒酸，一扇独门是从蚍蜉镇上捡来的旧木板，四面坑坑洼洼、中间眼眼洞洞，被铁丝绑在石头墙上。
程凉岸推开摇摇欲坠的透气门，哐的好大一声，把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温秉坐在木板桌上，大长腿委屈地蜷缩在一边，惊恐未定地看着逆光走进来的程凉岸：“你就住这种地方？”
他好像没看出来地上散布的几个稍加打磨过的石桩子明显在承担“板凳”的角色，也没看出来横躺的木板演的是“饭桌独角儿”，而不是“长凳”！
程凉岸的失望溢于言表：“你怎么还没走呀？啥时候赶我前面的？你知道擅长私宅是犯法的吗？”
说着，她也不进屋了，在门上重重敲了两下，转身往屋后去。温秉眨了眨眼，静静坐着等她折回来。
“温秉！温秉！”
不到半刻钟，程凉岸像海上袭来的小风暴一样涌进来，左手提着个垃圾袋——垃圾袋里装着小杨半小时前做好的午饭——小杨牌青辣椒炒薯片，半糊半辣，绝对重口味。
她像草原上输了配偶的雄狮，两个眼睛里着了火，隔着镜片迸发炽烈灼热，“你......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她一手捧着心脏，一手和垃圾袋一起颤抖。
温秉不明所以，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垃圾袋抢下来扔在墙边，“你还当宝了，多脏呀。你以前也不见得多喜欢这些垃圾食品，现在是怎么回事？以后不要吃了。”
程凉岸气得笑出了声，两手不知所措，干脆将没顺畅过的头发揉得更像鸟窝，“呵呵......呵——你还有理了？”
温秉错愕地看着她，不过是半盘子垃圾食品，值得怄成这样？但见她眼角竟然泪花闪烁，就再也狠不下心。“你要是饿了，我去给你做点清淡的？”
程凉岸心疼啊，疼得想要哭出个“疑似银河落九天”，她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有孝心，深呼吸做了几十次，终于还是忍不住。
“你什么时候走？！”
她满脸狰狞，温秉不知怎的自觉理亏了：“你要是答应回家去，我马上就走。而且，我让无忧做盘一样的垃圾食品赔给你，好不好？”
要赶走瘟神，程凉岸该佯装答应。但是她在外浪荡这几年，仅存的常规好品德估计就只剩下这一个“信守承诺”了。
“不！”程凉岸仰起头来看他，看了一阵，直到温秉都不好意思了，她才貌似释然地笑：“你这边来。”
她拉扯温秉的手臂，将人拉到木板桌边上。
温秉不敢再惹程凉岸，乖乖由她牵引，甚至讨好地问：“怎么了？”
程凉岸让他面对木板桌，在桌边站定，自己则像猴子一样窜上木板桌，她在桌上站定，比温秉高出一些。
温秉仰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甚至为她的怪异举动发笑：“做什么？”
然后，他洁白的领口被大力揪起来。
程凉岸饿了一顿，即便竭尽全力，也只能提着温秉往前趔趄一步。“你他妈神经病呀？！你知不知道老子买个薯片多不容易？！”
程凉岸的孝心和好客情作为失败。
温秉诧异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慢慢醒悟了：程凉岸抽烟耍横，不是油嘴滑舌就是骂脏话，早不是五年前的那个样了。且不说她小题大做的怒气，就看她的邋遢面容和营养不良的糟粕，已经够让人怒火中烧了。
“程凉岸，不准说脏话。”他的声音不再是先前那种轻飘飘的温雅，陡然沉下来的警告意味像是一记闷雷。
程凉岸怕天打五雷轰呀，这监护人式的强制口气让她终于又想起了孝心。
“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她缩着脖子绕开温秉从木板桌上挪下来。
温秉无奈地叹了口气，握住程凉岸的手臂，强调：“......我不是和你说着玩的。”
程凉岸挣脱不开，只得又嬉皮笑脸：“哈哈——真的是开玩笑，你看咱俩久别重逢，信息差得比较严重，我这不是活跃气氛吗？其实我打心里的想法，就是想问你一句，别来无恙呀？每逢佳节的时候也没能孝敬一二，你别生气呀。”
温秉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进棉花了，收了手整理好衣领，脸色凛若冰霜，“我去给你做饭。”说着往门外走去。
程凉岸往前快走两步，挡在他前面，笑笑的：“哎呀，你这么老远来，是贵客。我要是让你做饭，那显得我多失礼呀？更显得你这个干爹教的不行呀。”
“不要乱扯关系。”
“得令，你先坐着，随便坐。”程凉岸将温秉推到一个石头上坐下，轻快地走出去了，甚至贴心地拉好破门板。
温秉整个人都有些脱力，程凉岸的阴晴不定让他感慨一遍又一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程凉岸放养五年得脱胎换骨。
海景房里的一切都显得矮小，粗细不一的房顶椽子如此，四不像的桌椅如此，石台子凑活的床如此，床边不伦不类的书架如此。
在这一摊子的逼仄狭小之中，薄被裹着书本在床上扭成一团，床脚边的两只颜色不一的袜子上搁着烟盒，内衣物堂而皇之地抛在石桩子上，书架上、桌上、床上遍布打火机......温秉矮着身子、忍着气一一收拾了。
程凉岸半个小时后回屋里来，她先端进来两碗夹生的米饭，然后又跑出去端进来配菜——两碗方便面。
又是方便面？！
有了先前的风波敲警钟，温秉这回没有直接掀了两碗飘着油花的方便面，只像看仇人一样瞪着它们：“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
程凉岸摆好碗筷，她已经够贴心了——给温秉准备的面是清汤味道的。
“客人你多担待，荒山野岭有方便面有米饭还不够？”她坐下来翘起个二郎腿，颇为自豪地指着面前一碗黑乎乎的夹生米饭，“温秉，咱们都清楚，你在我心里的地位那是独一无二的，这个‘独一无二’就从这碗米饭就看得出来。”
温秉悄悄地红了耳朵，缩腿蜷坐到桌边一个石桩子上，用筷子戳两下，瞅着米饭探究了良久：“一碗......外焦里生的米饭？”
“焦不焦生不生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来了，一律方便面伺候，谁有那个闲心加饭？”
温秉哭笑不得，这顿“泡面下饭”的大餐看起来顺眼了些。
程凉岸已经捧起碗吃得津津有味，米饭和方便面包了一嘴，模糊地招呼温秉：“快吃呀，别客气。要是不够，我再给你泡一碗去，但是米饭就这两碗，没有再多了。”
温秉认命了，为了一个“独一无二”也得逼迫自己给点面子。
程凉岸吃个饭就像土匪下山，不一会儿就对着两个空碗摸抹嘴巴了。她看温秉竟然忒给面子，更热情了：“别作假，敞开吃。”
两人隔着木板相对而坐，温秉吃得难以下咽，程凉岸的嘴角诡异地翘着。
她绕过木板走到温秉身边坐下，竟然也好意思问出口：“你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有钱人肯定还没体会过泡面搭饭的美味吧？”
温秉吃饭斯文极了，夸张地说——嘴皮都不会打湿。他没好气地瞟了程凉岸一眼：“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款待？”
“这顿饭的确是‘款待’呀，值两万的。”她将‘款’字咬得很重，拖着长长的尾音。
这顿讨来的款待让温秉吃得进退两难，他还没来得及深究这话里的深意，一股温热的触感猝不及防窜入他的腰上的皮肤。
程凉岸歪着身体，若即若离地靠在温秉的身上，手上竟然没羞没臊的，滑过腰侧，一路扫到下腹上！
温秉深刻地认识到——程凉岸在对自己耍流氓，她的笑声就在耳边，热气吹到耳根上，顺畅得毫无所谓！
“程凉岸！”他的脸烧起来，绯红一路染到脖子上，“干什么！”
温秉说不出多余的话，他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气得连膝盖都微微抽搐，十指僵直紧扣饭碗。
程凉岸觉得糟糕，她没有摸到该有的迹象，进而不甘心地再往下探去，手上压得更紧了些。
“程凉岸！”温秉虽然绷紧了神经，但是腿上却脱了力站不起来，他手上仓皇地放下碗，按在程凉岸的手上。
程凉岸疑惑不解，问：“嗯？”
温秉要把作怪的手拿开，但是他没有成功，程凉岸还嫌不够，张开五指，往下实打实地抓了一把！
“你！”温秉痛得出冷汗，挥开程凉岸的咸猪手，缩在石凳子上抽气，嘴角颤动。
程凉岸就着被推搡的力道站起来，她也叹气，不如温秉的急促，但是更幽怨：“哎呀！亏了、亏了！蛇灵把把过期了，根本没效果了。”
温秉缓解了些，上挑的眼尾迸射出凶气：“什么蛇灵把把？”他气得狠了，快把一口白牙咬碎。
“蛇种异兽那个地方呀。”
温秉气糊涂了：“哪个地方？”
“就是我捏你的那个地方呀。”
“......”
温秉闭着眼两次深呼吸，慢慢将乱七八糟的心绪理顺，他同时也在按捺，他想替天行道收拾祸害。
“咱们做生意的包装产品也讲究一个‘信达雅’嘛，蚍蜉镇这地就流行把那话叫‘把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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