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禺谷秘闻
于钦走后，林晚也不敢耽搁。带着唐梨在客栈吃过晚饭后又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去了禺谷王宫。
本来林晚想自己带着楚江流去，让唐梨先在客栈休息，等返回时再来接唐梨。因为这几日一直匆忙赶路，又换了水土，怕唐梨身子骨弱，经不起这样折腾。但唐梨觉得，一个人呆在客栈实在是闷得慌，也想跟林晚去看看禺谷的风景。林晚想着，唐梨从前在林下院，原是没有什么机会出门。既然现在已经来到禺谷了，她又不觉得累，带她一起去也未尝不可。
禺谷王宫离林晚所在的客栈并不远，三人在繁华的城中心逛了一会儿。林晚带着唐梨买了些当地的小吃点心，又另外再多买了一份，打算回去以后送给海桐。海桐的母亲，冬青，离开禺谷已经十八年了，想来在洛镇也没法尝到家乡的特产。听海桐说冬青身体不好，恐怕有生之年再回不到禺谷了，林晚很同情她们母女的遭遇，想尽力做点什么。可是林翊早已不在人世，自己也没什么可以做的，只有将禺谷的特色带一些回去，聊以安慰冬青的思乡之心。禺谷地界不小，但城中心并不很大，还未及午时，三人就来到了禺谷王宫前。
据于钦所说，这位前任禺谷王叫濮祚舷，是郊国唯一的一位异姓王爷，而非郊国尉迟氏的皇亲。濮祚舷本是上代郊国国君尚在东宫做太子时的贴身侍卫，后来国君即位，封他做了前将军。又因其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立功无数，后来官拜大将军，替皇家镇守西南边境。后因剿灭了令举国百姓都闻风丧胆的边境匪患，而被赐封为禺谷王。
禺谷作为濮祚舷的封地，自然是受到了皇帝极大的恩惠。每年禺谷的税收，只需上交极少的部分给国库，其余都归这位王爷自己所有。并且皇帝特别恩准其保留军队，以防有流窜逃亡的西南匪徒再生事端。本以为濮祚舷受了如此大的恩惠，更应当知恩图报，为郊国鞠躬尽瘁。哪知从上代国君驾崩之后，他竟不思报国，反而欺侮新君年少。勾结匪徒，挑起郊国与大虞的战争，趁乱割地自立。
于钦对林晚说，此等忘恩负义，卖主求荣之辈，本当将其千刀万剐，曝尸荒野。但当今国主宽厚仁爱，念其为郊国立过无数汗马功劳，与上代国君又有一块儿长大的情分，而他治理的禺谷也算是繁荣富庶，甚至他死后还有不少百姓为其哀恸不已，因此并未再做处置。城破之日，濮祚舷的儿子全部战死，女儿也被他亲手毒死了。既然濮氏再无一个活口，当今圣上便不再追究此事，还在城外赏了一块黄土，为濮氏满门收尸。于钦当时只是聊天中随意给林晚讲了这段历史，但林晚听得出，于钦口气中还有些许的愤恨和对濮祚舷的轻蔑，由此林晚心中更坐实了于钦的贵族身份。
郊国平定禺谷叛乱之后，将其与相邻的上禺县合称为禺谷郡，不再封王，而是改设禺谷郡太守。三人眼前的禺谷王宫已被废弃，只留一个正殿作为太守府继续使用，然而从这残存的王宫遗迹也能看出当年的庄严气派来。太守府门前不远便是于钦说的当年八十三位禁卫军的坟冢。
林晚想，郊国国君将所有兵士厚葬于此，大概不止是为了感念他们的忠勇。将太守府设在这里，不过就是想等这些兵士的家人前来祭拜时，将他们全都记录在案，时刻监视着，以免他们为了替死去的家人报仇，再横生出什么事端。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八年，虽说百姓不可能完全从失去亲人的痛苦里走出来，但至少这些年，禺谷郡并没有什么风吹草动。毕竟比起哀悼亡者，如何照顾好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没有发现有闹事的苗头出现，太守府也就没有再花费大量的心思在这些人身上了。
三人来到了墓地上矗立的石碑前，林晚一眼就看到了林翊的名字。虽然之前根据于钦所说的情况，已经可以判定林翊是必死无疑的。但是真正在墓碑上看到这个名字，林晚还是有一点失望的。他替海桐难过，也替冬青难过。唐梨在旁边默不作声，心想着，至少海桐姐姐还有亲人可寻，即便亲人不在人世了，到底也有个可以凭吊的地方。而自己从小就被拐卖进了林下院，早不记得亲人什么模样了。如今就算真的跟亲人在大街上遇见，恐怕也是对面相逢却不相识了。林晚看唐梨神情有些恍惚，猜到她也感伤起了自己的身世，便轻轻地笑了起来。
“妹妹因何感怀？”
“海桐姐姐的父亲虽然战死，但终究也还能找得到坟冢。况且姐姐现在还有娘亲在身边，总算有个依靠。而唐梨六岁就被歹人拐走，卖到了林下院，恐怕今生，都没法知道自己的亲人在哪里了。想起这些，一时有些难过，让哥哥见笑了。”
“原来是为这个。妹妹不必伤感，我与你本是一样的。”
“哥哥如何比我？哥哥虽没了爹爹，但到底还是被爹爹带大的，眼下也还有祖宅可以去。可是唐梨，连自己是哪里的人都不记得了……”
“妹妹可知道，我本不姓林？”
唐梨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林晚：“哥哥这话从何说起呀？”
“我是七岁时，被父亲从坟地里捡回来的。因捡回我时，我已忘却了所有事，包括自己的姓名，这才跟父亲姓了林。所以呢，我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妹妹是被坏人拐卖，但林晚恐怕却是被自家人扔在坟地里的。因此林晚觉得，即便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又有什么要紧？找回自己原本的身份也改变不了什么，又何必为了此事过多纠结，让自己不痛快呢？”
“哥哥说的极是，是唐梨太过多愁善感了。”
“妹妹不必忧愁，这么久以来，林晚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的。今后只要我在一日，必定照看你一日。”
“哥哥既然这么说，唐梨愿与哥哥结为异姓兄妹，哥哥要是不依，就是嫌弃唐梨了。”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是怕妹妹嫌弃罢了。捡日不如撞日，今天在禺谷王宫前，我愿与妹妹义结金兰！”
林晚出门一向轻装简行的，随身只带贵重财物，因此二人并未行焚香祭祀等繁杂的礼仪，只在殿前对着青天跪拜，磕了三个头，便算是结义了。林晚说，等到回了泠州老宅，再将一切礼节补上，上告苍天便是。
既已探查清楚林翊的下落，三人便一刻也不停留，直奔洛镇而去。果然如于钦所说，从禺谷到洛镇只消三日。到洛镇时天也不早了，林晚想，既然已经到了洛镇，就不必太着急了。这几天赶路赶的辛苦，还是先找店住下，明日再找海桐去吧。都已经过去了十八年，想来海桐也不会计较迟这一天的。
尽管林晚恨不得马上飞到林下院去见海桐，但却又生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林仕杰一直警告自己离海桐远点，虽然在林晚看来，这只是林仕杰的偏见，但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一想到他那反对的语气，林晚心里就非常不舒服。而且，这次见过海桐以后，以后就不再有理由来找海桐了吧？这次本是海桐私下里有事拜托，才能让自己再去见她一面。等事情了了，再见上她一面都需五百两银子的，更别提跟她说上几句话了。或许父亲说得对，海桐这样的女子根本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
一想到这里，林晚就很沮丧。沮丧到楚江流都看不下去了。
“你还有完没完。”
“楚将军？怎么啦？”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
“我很好，将军不必担心。”
“这点你可比你爹差远了。”
“什么？”
“撒谎的能耐比他差远了。这失魂落魄的，就差写脸上了，还说没事？”
“咦？那我去洗把脸。”
“少贫嘴。你是看上林下院那丫头了吧。”
“我要是说我没有，将军相信吗？”
“你说呢？”
“我都好心好意骗你了，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你看上哪家的女子不好，非得看上她？”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海桐啊？”
“因为你要回泠州，要去苗家，还要去天南星。你不可能带的走她。”
“我不是都能带唐梨走吗？”
“唐梨不过是个小小的清倌人，有几百两银子就可赎身了。她是花魁，会跟你这穷小子走？”
“海桐只是不幸流落乐籍的，跟那些唯利是图的歌舞伎不一样。再说她是冬青的亲生女儿，难道冬青会为钱卖女儿不成？”
“冬青漂泊了半辈子，早已见惯了世态炎凉。深知去青楼买笑的人没一个好的，她绝不会为了钱把女儿给任何人，包括你。当然了，你也没钱。”
“我是没钱，可我是真心喜欢海桐啊！”
“真心不能当饭吃，何况人心易变。而且，你难道只是没钱？你出身门第才学武艺身材相貌一样都没有。”
“我！可是我长得还行吧！”
林晚已经很谦虚了，他的容貌的确不俗，又有清新俊逸，风流潇洒的气质，一路上也引来不少女孩子偷偷注视的目光。虽然很多女孩子其实是被楚江流吸引的。楚江流本身仪表堂堂，走起路来威风凛凛，况且他又身材高大，仪态威严。而林晚从小身体不好，站在楚江流身边，整个人就显得瘦弱的多了。楚江流若真的是个大活人，林晚觉得自己一定会嫉妒的。
“容貌英俊的男子多得是，你比别人强吗？你喜欢谁我都懒得管，但是你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办正事要紧。”
“我连喜欢什么女孩子都不能自己做主了，还办什么正事？”林晚耍赖似的往桌子上一趴。楚江流见他这样，也没说话，揪着林晚的衣领子就把他压在了墙上。
“林晚，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
林晚被他吓了一跳：“楚将军，我是你的宿主，你不能这样！”
“我之所以还对你这么客气，就是因为你现在还是我的宿主。但只要我想，你就不会再是了。那么，你想让我这么做吗？”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林晚吓得说话都哆嗦了，心想你这哪里对我客气了？
“我是恶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尽管林晚早已学会用意念控制楚江流的行动了，但是他很快发现，在楚江流真正生气的时候，行动是很难被自己控制的。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意念太弱了，这样下去绝对会被反噬的，毫无悬念。林晚惊得血都凉透了。这次只是控制楚江流放开自己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看来以后还是少惹这家伙为妙。
不过楚江流是对的，自己确实应该把精力集中在办正事上。越是心无旁骛，意念便越强，那以后也越不容易被反噬。林晚想，就凭现在的自己，确实是没有资格去喜欢女孩子的。即使真能带海桐走，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杀了，到时候要海桐怎么办？于是，林晚在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的情况下，还是答应了楚江流，以为他找寻身世为首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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