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白粽子
唐梨端着药进去，看小狐仙被捆得难受，一直扭来扭去，于是暗自把他的绳子松了松。这家伙倒是很识趣，也许是因为受伤，此时身上没了力气，即使感到绳子松了，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吃药吧。”唐梨把刚熬好的药递到他嘴边。
小狐仙闻了闻，觉得味道不好，便把脑袋扭到一边：“苦”。
唐梨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不是神仙吗？还怕苦？”
“谁怕了！”小狐仙忍受不了自己被一个凡人取笑。即使唐梨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他还是赌气一样，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果然被呛得直咳嗽。
唐梨见他咳得脸都红了，就笑得更开心了。小狐仙本来很想生气，但一抬头看见笑盈盈的唐梨，觉得十分可爱，竟然也生不起气来，只好把脸扭过去，不让唐梨看他。唐梨笑归笑，还是没忘了给他倒碗水喝，好把刚刚药汤子的味道冲淡些。
“好啦，你可有名字么？”
“本大仙的名字岂能随便告诉你们这等凡人？”
“可是你不说的话，叫我们如何称呼你呀？”
“叫我白仙家。”
“呸呸呸，你都被捆成这个鬼样子了，算的哪门子仙家啊？粽子仙吗？”
“一派胡言！我可是因为身上有伤才被你们侥幸得了手……话说谁是粽子仙啊！粽子仙是啥玩意啊？!”
“那你是怎么受的伤？啊，我明白了，上个月正好有端午……”唐梨戳了一下小狐仙的肩膀，疼的他又嗷嗷叫起来。
“啊啊！别乱碰啊你！都说了跟粽子没关系了！”
“白粽子。”
“谁是白粽子啊！你这姑娘看着挺可爱的，怎么老喜欢胡说八道？”
“哼，谁让你不肯告诉我们姓名啦？我是个小丫头嘛，自然是喜欢胡说八道，你等我叫个不胡说的来看你。”
“别别别，我好得很，不用了。”
“你好不好的，我可不知，要叫楚将军来看一下才行呢。”
“不要！他来了，我才不好了。”
“楚将军其实是个和善的人，你别惹他就是了。”
小狐仙听到“和善”两个字，眼泪差点就奔涌而出了。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捆得结结实实的绳子，又抬头看看唐梨：“姑娘，你是不是对和善有什么误解……”
“噗，谁叫你占了林哥哥的房子，还鬼鬼祟祟藏在附近的？”
“这房子里又没人，我凭什么不能住？还有，谁鬼鬼祟祟了？我不过是闻到恶鬼的气息，先藏在暗处见机行事罢了。”
“见机行事？你明明就是怕了吧？”
“我堂堂一个狐仙会怕他？！等我伤好了，我非得把他捆成这样不可！”
“我就说你是粽子仙嘛，不但自己喜欢被捆起来，还老想着捆别人。”
“你！我！”小狐仙气得肝疼，一头栽倒，不想再理唐梨。
“咦？那粽子仙是喜欢甜粽子呢，还是喜欢咸粽子呢？”
“……走开。”
唐梨于是不再理他。其实唐梨说话一向是很有分寸的，只不过先前瞧见小狐仙太无赖，故而捉弄他几句，想小小地教训一下他罢了。现在见小狐仙倒在床上气鼓鼓的样子，唐梨觉得十分有趣，便不再逗他，收拾好东西端了出去，又叫林晚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林晚叫楚江流先消失一会儿，自己进去帮小狐仙换药。林晚身上有楚江流的鬼气，小狐仙见了他还是本能地往墙角缩。
“我不会伤到你的，不用怕。”林晚把药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扶小狐仙。
在抓住小狐仙的手臂时，林晚还能感觉到他在轻微地发抖。林晚扶起小狐仙，把他拉到床上坐下，然后解开了绳子。
“把衣服脱掉。”林晚说完转过身去拿药，小狐仙却把衣服裹得更紧了。
“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能干什么？”林晚觉得有些好笑，就算是妖，也得有个妖的样子吧？这小狐仙刚刚还跟街头的小痞子似的，满地打滚耍无赖。这会子又把衣服裹那么紧，难道还有谁会轻薄他不成？
“我怎么知道你要干嘛。”小狐仙右肩上的伤口因为跟楚江流打了一架，现在已经裂开了，正疼得厉害。不过与其说打了一架，不如说是单方面挨揍。现在他右手抬不起来，只好用左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领子。
“你不是粽子仙吗？好歹也有点本事吧，算一算不就知道了？”林晚拨开了小狐仙揪着衣服不放的左手，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势，发现由于鲜血凝固的缘故，衣服已经粘在伤口上了。
“啧。这下可能要疼了。”林晚先取了块纱布，蘸了蘸盆里的热水，然后敷在那块衣服上。
“啊！”小狐仙惨叫一声，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现在可不是跟林晚斗嘴的时候，粽子仙什么的，就随他们高兴好了。反正大丈夫能屈能伸，宰相肚里能撑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狐仙这会儿脑子里飞快地过着名人名言。
“疼就叫出来吧。”林晚看着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细密汗珠的小狐仙硬是咬牙挺着，叹了口气：“一会儿会更痛的。”
林晚见淤血化开了，便揭开了小狐仙的衣服，露出伤口来。先拿着另一块蘸了开水的纱布给小狐仙擦了擦血，接着把调好的药涂在了伤口上，取了新的纱布帮他包扎好。为了让小狐仙少遭点罪，林晚已经动作很快了，但是这短短的一刻钟，在小狐仙身上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虽然小狐仙一声不吭，林晚却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林晚刚包扎完，小狐仙就满脸幽怨，再次瘫倒在床上。
“我叫林晚，你叫什么名字？”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
“叫白粽子也没什么丢人……噗哈哈哈！对不起，确实挺丢人的。”
“你说谁叫白粽子啊！”小狐仙挣扎着坐起来，一伸手拽住了林晚的袖子，“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性命？”
“……你是丢人丢死的？”
“呿！你们还不知这里头的厉害。今日得罪了本大仙，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呵，你占了我家的房子，我还没说什么，这刚说了几句话倒是得罪你了？再说，你算哪门子仙啊，不过是个狐妖罢了。”
“你！谁稀罕你家房子了！本大仙屈尊住在这里，你应该觉得蓬荜生辉才是！说我是妖？那你呢？你身上住着这么个恶鬼，你又算什么？”
“别管我算什么，反正我没到处跟人家吹牛，说自己是什么粽子仙。”
“谁吹牛了！到底谁是粽子仙啊？！本大仙是王母山灵狐洞的洞主，受人香火供奉已有五百年了，地府的玉牒上还有我的名字，休把我跟那些野狐妖相提并论！”
“说的跟真的似的，那敢问粽……狐仙大人，您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本来就是真的！”小狐仙激动地争辩，林晚都怕他把伤口再扯开，赶紧扶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给摁躺下了。
“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不过你放心，若是仇家前来，我们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仇家？”
“你好歹也有五百年道行，能把你伤成这样，这仇还不小吧。”
小狐仙把脸扭到一边，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道：“不过是几个心术不正的野妖，本仙才不怕他们。”
“你且歇着吧，明日我再来给你换药。”林晚好心地用毛巾擦干了小狐仙脸上的汗，给他盖好被子就出去了。
在楚江流看来，狐仙还是狐妖，从根本上来说没什么分别，都是魅惑人心的害人之物。即便不杀，也该扔出去任其自生自灭。像这种妖怪间互相斗个你死我活的局面更好，还能省去别人捉妖的工夫。但林晚偏偏要趟这趟浑水，竟然妄想插手妖怪的争斗。楚江流无法理解林晚怎么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他那个见势不妙就第一个跑路的爹，什么时候教出这种儿子来的？林仕杰就算活过来，估计也得再被气死。
先前搭救唐梨倒没什么要紧，毕竟唐梨只是个凡人，还是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但这次不同，这可是妖怪间的恩怨，谁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真要打起来，楚江流是不怕的。他只是觉得根本没必要为了个完全不知底细的小狐妖惹祸上身。但是眼下林晚要救他，楚江流也并不多说什么。
其实林晚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明智，很可能引来一伙凶恶的妖魔鬼怪，将自己和唐梨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可是他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小狐仙见死不救。小狐仙的性子也许顽劣了些，但林晚并不觉得他会是那类害人的精怪。查看他的伤口时，林晚发现那伤口很深，而且还有□□的痕迹，看来对方就是存心要置他于死地。下手如此狠毒的人，必定也有一颗恶毒的心。
林晚无法坐视心肠歹毒之人去践踏别人的性命。即便是自己的父亲，林晚心中永远也没法原谅他为了寻找合适的宿主而害人性命的事实。早在林仕杰还在世时，林晚就偷偷摸摸去打探那些人的在世的亲人，还经常偷偷给他们送药，不留姓名，亦分文不取。林仕杰害过的人里，很多都是没有任何亲人的，林晚就买些香烛和纸钱去他们的坟上祭拜，希望自己多少也能替林仕杰赎些罪过。但是林仕杰再怎么有罪，也该是上天去评判，就这样无端端遇害，林晚是不能接受的。眼下林晚对小狐仙的看法也是一样，假使小狐仙是害人的妖，早晚必定会有天神降下刑罚。不管怎么说，绝对轮不到一伙穷凶极恶之徒来取他性命。
林晚虽然不能对小狐仙见死不救，但也不想因为救小狐仙连累了唐梨。林晚劝说唐梨先去别处躲一躲，唐梨却不愿意走：“哥哥这是哪里话，唐梨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们在禺谷王宫前结义过的，难道不作数吗？有福可以同享，遇难时就不能一起扛着吗？”
“梨儿，这本是林晚自己的主意，执意要救那狐仙，可不该因此害了你。”
“唐梨与林哥哥是一条心的，我也看那狐仙不似坏人。再说，唐梨一向也看不惯恶人欺压良善。怎么林哥哥做得了好人，唐梨就不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哥哥是唐梨的救命恩人，唐梨怎么能让哥哥一个人陷在险境中，却自己躲起来呢？所以哥哥就不必再劝我啦！我熬了些参汤，这就去端来，哥哥趁热喝吧。”
见唐梨起身要走，林晚着急了：“妹妹请留步！妹妹，林晚当然知道你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可是我们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若是人数众多，只怕打起来无暇顾及妹妹，请妹妹先随楚将军寻个安全之处避一避吧！”
“可是梨儿不想离开你们……”
“梨儿，楚将军的身手你是见过的，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恐怕会让楚将军分神，不如暂且去躲一躲，我很快去接你，好么？”
“唔……那梨儿听林哥哥的，你们一定要快点来呀。”
“那是自然啦，我怎么能放心把这么好的妹妹舍在别处呢？”
“林哥哥又说胡话，我可不听了。”唐梨站起身来，出去端参汤了。
待唐梨回来时，林晚让她也盛一碗给小狐仙喝，但唐梨拒绝了：“那个白粽子口无遮拦的，我可不跟他说话。”
林晚笑了笑，“那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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