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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六世 画中仙(二)


  三

  沈老爷子看邢止顺眼,与他聊过一次后,索性命人清出一个安静向阳的院子要他住下。邢止推辞了两次,还是应下了。

  沈别枝探过祖父,从东院回到女眷居住的西院时,脸黑的跟锅底没两样。

  一是她从沈老爷子那儿听来邢止将在府上小住一段时间。二是老爷子请邢止给她做一段时间的西席夫子。

  就邢止那样的,配做她的夫子?

  他算哪根葱?!

  丫鬟奉茶,沈别枝看也不看,接过喝了一口,顿时被烫了一惊。她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将金贵的汝窑茶盏掼在地上,厉声喝道:“都滚出去!”

  被茶水湿了衣衫的丫鬟不敢多言,只匆匆用手将碎瓷片捡了与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嘴里被烫起了泡,沈别枝小小地抽了一会儿气,一时觉得生气,一时又觉得委屈,在原地走来走去转了好几圈,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攮开房门,吩咐道:“收拾东西,我要去摘星楼!”

  大小姐想一出是一出,刚回来,又要走,下人们不敢劝,又怕太老爷动气,皆是一脸左右为难。

  没有人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避开沈别枝。她皱眉道:“你们都聋了吗?我说我要去摘星楼!”

  “小姐……”平时近身照顾沈别枝的老嬷嬷大着胆子开口。

  沈别枝转头看着她,眼中泛着一点点泪花,眼白上却浮着少许红血丝,目光又可怜又凶狠,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

  “别枝,你又在闹什么?”沈别楼还没进院子就听见沈别枝在里面大呼小叫,只觉一个头赛两个大。

  沈别枝见她哥来了也不怕,梗着脖子道:“我要回摘星楼!”

  沈别楼道:“才回来你又要去?住高楼能成仙么?”

  沈别枝阴阳怪气道:“能啊,我多住两年兴许还能混个‘襄州画仙’的名头呢!”

  沈别楼叹气:“你呀,邢兄是来襄州游学的,哪有空理你?祖父要邢兄指点你的话,你别当真。”

  沈别枝哼道:“他住咱们家里就膈应我!我……”话还没说完,她一阵头晕目眩,但很快又站直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这就要回摘星楼去!”

  脾气好如沈别楼,此刻也被她那油盐不进的样子惹得动了三分火:“你是不是忘了咱俩为何回襄州?要我提醒你么?”

  回襄州,是了,回襄州。

  沈二爷人在京城供职,却将一双儿女送回襄州老宅——儿子还刚考了个状元。为何?

  若不是沈老爷子时候不多了,若不是老爷子想多看看孙子孙女,兴许沈别楼已官居翰林,兴许沈别枝能与邢止在京城挣一挣“京城画仙”的名头。

  然而再远大的前程,再好听的名头,都比不上祖孙相伴那一点短暂的光阴。

  沈别枝彻底哑火,不敢再嚷。

  沈别楼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头道:“陈先生,进来吧……”

  四

  秋雨氤氲开楼下雾蒙蒙的假山园林,远处城墙与林野的交界模糊为一条曲折的线。

  在七十尺高楼上住了两个月,沈别枝乍一“接地气”倒发还有些不适应,回沈府次日便小病了一场。

  趁着照看她的嬷嬷不注意,沈别枝偷偷伸手将窗户开大些,待老嬷嬷转过头来,她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恹恹趴在桌上写写画画。

  偌大一个屋子,除去大小姐沈别枝外,下人得有六七个,却只听得见屋外簌簌雨声。

  沈别枝有一搭没一搭地画了一会儿,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谁料挂在廊下的鹦鹉突然叫了一声,将她吓得不能更清醒了。

  她伸着脖子往楼下看了一眼,瞅见一袭锦衣提着一柄二十八骨的纸伞自一丛兰草边路过,随着他走动,沈别枝看见他手上那一枚青翠通透的扳指……

  尚且有些迷糊的脑子没能反应过来,她还在想这邢止怎么如此大胆,大刺刺地到女眷居住的西院来,不懂避嫌么?

  待邢止察觉到她的目光,停下脚步抬头看她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嫌闺房闷,到东院的画室里来了。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片刻,最终是邢止先开口:“沈小姐有何指教?”

  沈别枝面无表情地细声细气道:“小女子不才,没什么可指教的……邢三公子,你挡着我赏景了。”

  邢止通情达理地“哦”了一声,说了句客气话:“无意扰了小姐雅兴,我这就走。”

  看着那纸伞消失在拐角处,沈别枝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错失了一个询问邢止的机会——关于摘星楼上的那幅画。

  想到那幅画,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方才的涂鸦,只觉又浪费了一张好纸。她起身将画纸扔进火盆,对被她惊动的老嬷嬷道:“去打听打听邢三上哪儿去了,等他回院子了就告诉他我有事找他。”

  老嬷嬷有些为难:“小姐,您去见邢公子……不大好吧?”

  沈别枝微扬起下颌,任由丫鬟拿来大毛披风给自己穿上:“他是祖父给我请的夫子,我见见他怎么了?”

  她话里说是要见夫子,面上却一脸嫌弃倒像是要去刷恭桶。

  把沈老爷子搬出来,嬷嬷果然不再反对,立即差腿脚轻快的小厮去找邢止。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厮便折返回来,身边还跟了邢止的书童。那书童看起来年纪不大,顶多刚束发,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却好似跟他主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十分不招沈别枝待见。

  “我家公子刚从太老爷那儿过来,现在在沈公子院子里,小姐请?”书童道。

  听闻邢止在沈别楼那儿,沈别枝忍不住皱了皱眉,突然不想去了。她这人虽然轻狂随性,但若是当着她哥的面询问一个半夜登摘星楼的男子……也太不把自己清誉当回事了。

  可现在推辞显然不合适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兴许她与邢止天生犯冲吧。

  五

  沈别楼与邢止评说时事,沈别枝听不懂,也不关心。下人们都守在外面,她有心煮杯茶来喝,但却畏惧小炉里跃动的火焰,不敢动手。

  又困又渴又焦躁之际,一只手将盛了热茶的茶盏推到她面前——拇指上那一团浓碧衬着他的手指修长白皙。

  此时主要是沈别楼在讲,邢止在听。听的同时,他也不闲着,为三人倒了茶,不时还说几句自己的见解。沈别枝不客气地端起茶喝了一口,斜着眼睛打量邢止。

  不得不承认,这京城画仙的确生了一副好皮相,眉目清秀,五官端正,左边眉尾下长了一个小小的痣,给他的面相增添了一丝阴柔,可一对上他那双眼睛,又让人觉得他眉眼长得刚刚好——不过于温和,又不至于锋利。

  沈别枝夜间眼神不好,摘星楼上压根没看清那白衣人长得什么模样,只看清了那枚不容错认的翡翠扳指,现下仔细看了邢止的模样,从看他不顺眼的状态中抽离,倒觉得当时月下当时景里,邢止倒是挺对得起“画中仙人”的名头。

  只是这画中仙长得倒是仙了,作画的水平还有待商榷。

  沈别楼听说自家妹子要找邢止时,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眼下见他俩和睦相处,没谁找谁的茬,便越发觉得自己八成是犯了癔症——梦都没有这么荒唐的。

  曾有人得了邢止的画拿到襄州来卖的,沈别枝当时乘车路过,听了一耳朵赞美京城画仙的话,二话没说,下车将那画撕成两半,现场重新给人家画了一幅,盖上自己的印后,扬长而去。

  曾有人为了拍沈别楼的马屁,高价买了一幅沈别枝的画特地到沈别楼面前大夸特夸,当时邢止就在沈别楼旁边,看了画后毫不避讳地直言沈别枝的画欠火候——而且是相当欠火候。

  昨个儿刚碰见那是看在沈老爷子等着见人的份上,两人没当场掐起来,今个儿又是为何?

  沈别楼隐约觉得他俩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又看沈别枝那神游天外的样子,直觉他们应当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风过,竹叶沙沙作响,一滴雨被风吹着钻进窗来,“嗒”地一声敲在小案上,开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沈别枝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好像刚从梦里醒来。邢止将茶壶架上红泥小炉,瞥了她一眼,起身关窗。

  没有秋风吹着半边身子冷了,沈别枝扶着茶盏坐直,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开口:“前日我梦见一个仙人,仙人赠了我一条星河……不知道还作不作数的?”

  邢止重新坐下,一双眼睛注视着泛着微蓝火光的橄榄炭:“哦,梦中遇仙,还有这等奇事?”

  沈别枝眯眼狐疑地看着他。

  他嘴角嗪着一个不明显的笑,稍微提高了一点声气:“庭生,去把我放桌上的那幅画送到沈小姐院里去。”

  沈别枝越发狐疑。

  邢止终于看向她:“千金向仙人买画未免太过俗气,不如以画易画,如何?”

  沈别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蔑地“呵”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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