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岛 > 妖世之书 > 46.第六世 画中仙(三)

46.第六世 画中仙(三)


  六

  不管邢止是怎么想的,反正沈别枝是把赠画当做下战书。收了邢止的画后,她便时不时出沈府去寻可入画之景——惹得襄州城中一片啧啧称奇。

  要知道以往沈家小姐作画都是窝在画室之中全凭心中所想作画,画中一景一物抽离于世间,犹带一丝缥缈的灵气。

  可邢止那副图虽画的是摘星楼上的星河月夜,却是实的不能再实的实景,既然“战书”如此,沈别枝便要“以其人之道”与邢止换画。赢了是她技法超群,可以压过京城画仙一头了,输了……她绝不可能输!

  沈别枝整日出去抛头露面,沈别楼头疼非常,可又管不住自己妹妹,去和沈老爷子说,结果老爷子乐呵乐呵地说“随她去”。

  家里老小,小的不懂事,老的溺爱,沈别楼夹在中间,十分窝火,十分憋屈。

  末了,还有邢止凉凉地给他添堵:“沈小姐乃襄州画甲,古今奇女子,沈兄想她如寻常女子般老老实实待字闺中,是否太过异想天开?”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沈别楼不思量他话中对沈别枝到底是褒是贬,愁道:“邢兄,我还没问你,舍妹她……舍妹若有无理取闹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沈别楼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生硬地换了一句废话,却不妨碍邢止猜出他的意思。

  搁下笔,邢止正色道:“我与沈兄相识五载,无论是从沈兄口中还是从旁人那儿,我都听过沈小姐的太多传闻,见过太多她的画作。我于作画一道,也算略窥门道,对当代圣手之作不敢妄自评价,但是沈小姐……沈兄晓得我一向对沈小姐画作评价贬多于褒,而我对沈小姐画技本身并无可指教的。沈小姐画中所缺的,是一方格局。缺了格局,有沈家在沈小姐自然还是襄州画甲,但也就止步襄州画甲了,但若她能自成格局,或许我等能有幸见过女中画圣……”

  听到邢止这番话,沈别楼本应当开心的,可是越听邢止说,他的脸色便越差。

  邢止没察觉到沈别楼的异样,犹自滔滔不绝道:“格局一物,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沈小姐肯走出画室去见一见这天地,便是一个‘寻源’的起始,他日沈小姐见过沈府外的人间,即便合眼,草木山川也在她眼前,到那时……”

  “够了”沈别楼低声道,“邢兄,够了。”

  “舍妹不过一介小女子,因其爱画,家里人都宠着她,外人都捧着她,可说到底,她与寻常女子并无分别……至于女中画圣什么的,邢兄还是别再提了。”

  邢止拱手作揖道:“是我失言。”

  沈别楼勉强扯出一个笑:“邢兄勿怪我迂腐,实在是,作为兄长的,我惟愿舍妹能一生平凡安稳,至于别的什么,还是……”

  邢止略挑起左边眉,沉声道:“沈兄恕我再多说一句,你所愿,是沈小姐想要的吗?”

  沈别楼沉默。

  七

  深秋,庭中枫叶、银杏、鹅掌楸落叶翩翩。沈别枝不许下人清扫。风过之时,落叶便如千百彩蝶飞舞,美不胜收。

  天气转凉,沈别枝在去城南小榭赏景归来后,又小病了一场,终于乖乖待在府中休养。

  可是就算病着,她也不肯消停,每天东院西院两头跑,时而听沈老爷子讲学问,时而在画室里画些花草虫鱼,时而又把府上珍藏的大师画作拿出来琢磨,如若碰上邢止了,虽说话还是夹枪带棒的,但比起之前那副从头到脚写着“你算哪根葱”的样子,态度还是好上许多。

  邢止也不藏私,但凡沈别枝请教的是他懂的,必然倾囊相授。

  有时给沈别枝讲学讲得兴起,邢止还会让书童取来纸笔,教她一些北方的画法,或是赠她几本书。

  沈府上下,从主到客,俱是一心向学,反倒显得每日到州府里点卯的沈别楼有些格格不入。

  沈别楼早已将话与邢止讲清楚,但前有沈老爷子请邢止为沈别枝讲学,眼下邢止与沈别枝一个用心教一个用心学,他也不太好干涉什么,只是要沈别枝必须在他下职回沈府后,必须离开东院,回房休息。

  沈别枝抗争过几次,可惜被她哥无情镇压,“墙头草”沈老爷子还跟着乐呵乐呵地劝。

  她便只好捏着鼻子答应。

  夕阳西下,兄妹俩踏着一地落叶出了东院,沈别楼一边走一边道:“别枝,不是哥说你,你一个姑娘家,又病着,不要老往东院跑,虽说这是在自己家,但东院还有客人小住,邢兄是祖父亲口给你定的夫子也就不提了,温大儒、雪石公子、庆斋先生……”

  听她哥一路数着人名,沈别枝两条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好不容易等到沈别楼顿了顿,沈别枝便要发作:“兄长回京后去礼部任职吧,天下礼教,尽出你口,也不枉你现下多费的口舌!”

  沈别楼好心被当做驴肝肺成了习惯,她火她的,他说他的,她再不爱听也得被他絮叨。

  眼瞧着终于到沈别枝的院子了,她逃难似的连蹦带跳跑进月亮门,留给沈别楼一句:“我回了,兄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别楼听她腰间禁步乱响,又见她咋咋呼呼毫无大家闺秀姿态,不由摇头苦笑,不知该说她什么是好了。

  合上房门,将下人都关在门外,沈别枝背靠着门,站立许久,突然身子前倾,呕出一口血来!

  下人听见屋里好像有响动,忙问小姐发生了何事,沈别枝抽出帕子缓缓擦净嘴角下颌,直到下人有些慌忙地敲门了,才强装镇定道:“没事,下去吧,我歇会儿……”

  她说着没事,脸色却雪白如纸。

  听到脚步声离去,她杵着门往前走了一步,却突然头晕目眩,踉跄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彻底昏过去之前,她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喊:“去请陈先生!”

  她暗暗想,真讨厌,又要被灌苦药了。

  八

  沈别枝深秋生的那场病,到了入冬才好。

  邢止约摸小半个月没见她,待她再出现在东院时,着实被她吓了一跳。

  沈别枝本就瘦弱,病了这一场,刚入冬便被厚实的夹袄与狐裘裹着,越发显得骨瘦如柴,好像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虽然形容孱弱,但她精神却好像很好,一双眼睛湛然有神。

  讲学时,邢止不放心地看了她好几眼,她发现了,也不似往日那般语气不善,只满不在乎地笑道:“瞧什么?不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么?小病,不妨事。”

  邢止踌躇片刻,还是道:“你这可不像小病。”

  沈别枝提着笔,一边勾画枫树枝叶,一边道:“我自小体弱,生病自然看起来比旁人严重些……哦,对了,听说你要走了?”

  邢止在另一张纸上画下同样的枫树,良久,方道:“是。”

  沈别枝随口问道:“回京还是继续负笈游学?”

  邢止道:“回京,准备下次会试。”

  沈别枝开玩笑道:“不是我说,你这京城画仙游学游的可不地道,出来一年半载就要回去,随行还带着书童和侍卫……诶,我都忘了问,你是不是会话本里的那个什么功夫?对,轻功!上次从摘星楼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你笑什么?”

  邢止蘸了蘸墨,继续画枫,脸上笑意未退:“功夫自然是会一点的,不过我那天并非跳下摘星楼了,顶楼下面有个小露台,可供翻上跳下,寻常看不见,恰好能避过你家那些护卫——那天我看见你的丫鬟出来了,没怎么想就跳了。”

  沈别枝想到自己那不靠谱的眼神,晓得那“星辰坠落人间”之景多半是自己天马行空幻想出来的,一时有些郁闷,便不搭话了。

  邢止瞥了她一眼:“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要是被人看见半夜与男子说话,不好。”

  沈别枝讥笑道:“知道不好你还大半夜登楼,还找个露台避开侍卫?邢三公子,您不做梁上君子真是可惜了!”

  这话提起来算邢止理亏,但他脸上却没有什么愧疚的神色,反而挂了一丝罕见的玩世不恭的笑意:“那天在下刚到襄州,哪知道沈家大小姐那日刚好在楼上住着?在下本只想偷偷摸摸上去画个画的。”

  沈别枝气鼓鼓地搁下笔,把脸转朝一边,懒得理他。

  邢止画完最后一笔,抬头看见她托腮望着窗外被西北风刮去“衣装”的银杏,出神已久。

  不知为何,他突然发觉沈别枝有些不对劲。骄矜自负如她,不该表现出这样近乎死寂的平静。

  “诶,邢三,打个商量,你再游学两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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