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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七世 天各命(一)


  楔子

  长达十六尺的画卷中有襄州城的月夜,有摘星楼上的邂逅,有屋舍百间,也有寥寥几个行人。正对摘星楼的街道上,有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可就在这人入画的一瞬,留下了一个仰望摘星楼的影子。

  那个人在看楼上的人——或许只是沈别枝生前的臆想,又或许真有这么一号路人曾经出现过,画中那寥寥数笔勾勒出的人形虽在抬头仰望,却目光冰冷。

  眼下,那个仰望的路人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墨色的身体膨胀升腾,终于跃出画来,朝藏身另一幅画中的白衣人扑来,“它”冷笑道:“纪澄!找我何必问旁人?我不就在你面前么?!”

  白衣人正是女鬼纪澄。

  她虽因惊诧头脑空白了一瞬,可反应也不慢,在黑影的利爪就要伸到眼前时,她甩出鬼差勾魂的铁索将黑影打散了。

  黑影尖叫痛吼,却并未彻底消散,偷袭不成,它立即撞开窗户闯了出去。纪澄收回铁索,将其缠在手腕上,离开藏身的画卷向黑影逃窜的方向追去。

  恰逢勾魂的鬼差来到,将茫然悬浮在半空的沈别枝与尚在尸身之中的邢止一同勾了去——如此,便没有人,不,是没有鬼知道鬼差纪澄刚刚在人世现身了。

  寻常人看不见不属于人世的鬼影,纪澄索性变化出了她的鬼相,一路追着黑烟,就这么追出了城。即便化出了鬼相,她也有些难受,此时毕竟是下午,阳气很重。

  “嗡”的一声,她意识到自己竟跟着黑烟闯进了一方结界,回头望去,来路已经消失不见了,目之所及皆是指向同一个地方——戏台。

  黑烟不过是个幌子,正主八成正在这儿等着她呢!

  纪澄沉下脸,攥着铁索的手紧了紧,有些懊恼自己竟这样轻易中了诱敌之计。不过很快,她又释然了,那个人有几十年没在她面前出现,纵然那人现在有了本事向她报仇来了,她也不怕——她有本事坑害那人一次,就有本事坑害第二次。

  这次,她保证,绝对斩草除根!

  她大步向结界之中有且仅有的戏台子走去,鲜红的嘴唇勾起一丝悠闲的笑,眼瞳中却有鬼火跳跃。

  尚未靠近戏台,眼前幻境突然一转,纪澄发现自己竟在戏台上了。她那一身瘆人的白衣变成的水红的粗布衫裙,她坐在一张二轮车上,似是不良于行。

  锣鼓声起,看不见的花旦幽幽唱着戏,声可绕梁……这出戏,纪澄听过,是姬无玉写的《双生》!

  她心头大骇,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她一转头,与一张和她自个儿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几乎贴面对视。

  可那不是她。

  果然,那人开口:“纪澄。”

  是她几乎遗忘在心底,又深深忌惮的声音。

  纪澄翕动着嘴唇,几乎一字一顿道:“是你,你竟真还活着……”

  那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讥笑道:“不然呢?我若真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剩了,谁来向你讨要你偷走的东西呢?”

  纪澄厉声道:“什么是你的”她眼角抽了抽,这使得她表情格外狰狞,“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谁胆敢来抢,我就杀了谁——早死了的人也不例外!”

  那人挑了挑眉:“哦?是么?”

  纪澄抬手甩出勾魂铁索,可那寒光湛湛的钩子钉穿的却是她自己的肩胛!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穿过肩胛的钩子,顺着铁索看过去,她发现铁索的另一端竟然不在她自己手上,而是在那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中……

  那人冷冰冰地微笑:“如何,你这不是把一样东西还给我了么?下一个你打算还什么?”

  纪澄恼道:“你做梦!”

  她一掌劈向那人,那人连躲都没躲上一下,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任她打……

  结果折断的臂骨是她的。

  那人悠闲地火上浇油:“不急,慢慢来,还有右胳膊。”

  纪澄脚下踉跄,倒退了几步,她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你布的什么阵……不可能……”

  那人笑眯眯道:“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了么?我要你把偷了的我的东西还给我……”

  纪澄脸色本就苍白,被勾魂铁索贯穿肩胛,断了左臂之后,脸色白得有些透明了。若说她进结界时,还有几分笃定与戾气,那么在目睹那人毫发无损就让她自己伤了自己之后,她心里便只剩下恐惧与惊惶。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伤不了那人分毫,可那人却是可以杀了她的!

  “要我提醒么?还是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还偷了我……”那人冷冰冰的带笑的声音像魔咒一般。

  纪澄突然掷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书封上“妖世”二字银钩铁画。名为妖世的怪书悬浮在她们中间,书页上闪过一线银光,好像被什么唤醒了。

  纪澄断断续续地笑道:“早就备着这一天了……为了这本书我可花了大力气呢……阿姐!”

  平地起疾风,将书页哗啦啦翻开,最终停驻在空白的一页,古怪的吸力几乎将那个与纪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扯进书中。

  那人显然没料到纪澄会有这一手,差点着了她的道。

  之所以是差点,皆因那人还带了个帮手——皮毛白如堆雪的仙狐踏云而来。

  纪澄眼睁睁看着那仙狐将《妖世》一推,空白的书纸立即转向她……

  她落入书页之中,宛如落入一道深渊,而推她下去的人……是她的相公。

  可胡七没有看她,点墨般的瞳仁中一丝情绪也无。

  一

  纪澄生来双腿残废,年纪小时还能勉强拄着拐走上两步,十岁之后便彻底离不开二轮车了。

  她家虽在扬州城里,但一家四口都挤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土屋里,虽吃得饱饭,但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实在不算富裕。

  二轮车是个稀罕玩意儿,寻常人用不得,她家却硬生生省吃俭用给她省出了找木匠给她做一张二轮车的钱。

  纪澄她爹找的木匠是个龌龊耍心眼的,见了纪澄只有十岁,便给她造了一张只够十岁女童坐的二轮车。纪澄她爹原本嘱咐他造的分明是一张够纪澄坐一辈子的二轮车,可见送来的却是这玩意儿,当即要去找木匠评理……

  可在去评理的路上,他不幸遇上纵马嬉闹的膏粱公子哥儿,硬生生被碗大的马蹄踢死了。

  纪澄她娘想去告官,却被公子哥儿家的狗奴才威逼利诱,拿五两银子打发了。木匠那边听说闹出了人明,吓得夜不能寐,总是梦见纪老头血淋淋地来找自己评理,不敢再偷奸耍滑,重新造了一辆二轮车给纪家送去,没敢再收钱。

  纪澄她娘几乎是拳打脚踢将他打出去。

  她怒气未消回到家中,一看那张二轮车就觉得刺眼非常,出于迁怒,平时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她抄起那张颇有些分量的二轮车便朝纪澄砸下去:“都是你,丧门星!”

  可二轮车落下时,砸伤的却是大女儿纪汀的脊背,只听“咔”的一声,纪澄她娘被吓到了。

  纪汀张开胳膊护在妹妹身前,原本想娘亲不会真下手的,可真被那一下子砸到背上时她着实懵了好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时她已被那一下子砸得压到纪澄身上了。

  纪澄抱住她,却不小心触到她背脊被砸伤的地方,她疼得“嘶”了一声。

  她们的娘亲扔下二轮车,将纪汀抱过来,小心翼翼解开她的衣服……纪汀背脊青了一大片,伤处甚至还有几条紫红的血丝张牙舞爪。

  她娘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将两个女儿揽在怀里,颠三倒四地道:“闺女啊,我的闺女啊……娘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别恨娘……”

  纪汀此时已是绣坊的学徒,被她娘用二轮车砸了那一下,砸得两天走不动道,只好请了两天假,又给人家绣坊的老板赔了好几条绣的还行的帕子。

  在家闲着的那两天,纪汀几乎寸步不离地纪澄,生怕她娘再发疯要弄死纪澄。

  可是她娘没有。

  穷人家办丧事没有太多讲究,周围的邻居搭把手帮这一家三个女子把纪澄她爹妥帖葬了,她娘又给来帮忙的邻居做了顿饭,请了顿丧宴,便算完事了。

  她们的爹丧期中,她娘正正常常的,做事也有条理,好像经此一事,她好像已经认命了——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

  因为别人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过了她爹头七的第二天,纪汀纪澄两姐妹醒来时发现她们的娘亲不见了!和娘一块儿不见的是那公子哥儿补偿她们娘仨的五两银子!

  这对姊妹俩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好在邻居们还算够热心肠,让纪汀每日自去绣坊里当学徒,将纪澄交给他们照顾。纪汀推了两句,最后还是应下了,并且将自己当学徒每月得的铜板分了一半给照顾纪澄的人家。

  姊妹俩过起了比以前更紧巴的日子,但好歹还算活得下去,冻不死,也饿不死。

  直到照顾纪澄的黄大婶家来了个蹭吃蹭喝蹭住的远方大侄子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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