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

　　新剧，刚开始就一波三折。先是传出来资金的问题被搁置住，后来又因为女主角不堪□□的影响，坚决辞演，临开拍又没了女主角，任谁都对这部剧不看好。吴听然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自降片酬愿意主动出演角色，甚至为了配合角色的形象，剪掉了女神标志的长头发，她的这一行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吴听然到哪里，哪里就是话题的中心，各大新闻及视频网站记者闻讯而来，把吴听然住的酒店堵得水泄不通。急得她的经纪人来来回回地走，“你太冲动了，没和我们商量，怎么就宣布出演女主角了。”

　　吴听然不为所动，“我接下来不是没行程安排吗？”

　　“你不休假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吴听然都要休息两个月，这是雷打不动的。

　　吴听然看着自己豆蔻色的指甲，“有钱为什么不赚，假什么时候不能休。”

　　“……”这话是没毛病，“可这片酬是不是太低了点。”

　　吴听然说，“这部剧还是赵萌执导的，和他合作几次了是老熟人，这次又给他救急，算欠我个人情，以后有好的片子应该会先想到我。这可比降下来的那点片酬，多赚几倍。”

　　“我这就去宣传。”经纪人想想的确是这样，她身为金牌经纪人这些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以前吴听然不肯配合，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想通了。

　　吴听然无意地叮嘱经纪人，“公关的时候，注重宣传我参演就行了，别一抬一猜贬低别人，招人烦。”

　　经纪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说不让踩谁呢？这部剧原来的女主角？那也轮不到她们踩啊，因为吴听然的加入，这部剧的剧组立刻腰板挺起来，估计踩那人不会太少。

　　林铎初次担任男主角，公司又是夸大其词为他造势，稀稀疏疏的那点粉丝量根本顶不起所谓的“当红”“流量小生”的称号，不高不低的处境更加尴尬不已。公司看这部剧还没开拍就命运多舛，又是听说陆良锋那边的资金链出了些问题，这部剧能不能顺利开机都成了问题，最初的热情淡了，林铎又被搁置住了。

　　条件不错的新人层出不穷，哪家公司会在一个综合指标不突出的人身上，做过多的努力呢。

　　谁知道吴听然突然参演的消息传来，话题热度不减、各路广告源源不断，还有个杂志约着吴听然和林铎一起拍一期杂志封面。以林铎现在的成名程度算是高攀，自然是欣然答应，剩下的就是等吴听然那边的消息。

　　吴听然的经纪人是不太乐意的，配合宣传已经很给面子了，还要一起拍杂志。吴听然的时尚资源不错，几大杂志是轮流上，可林铎也就是上了不入流的一两家，相差太大，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便宜了别人么。

　　吴听然倒是挺感兴趣的，她说，“拍就拍呗，不是一直说我高高在上不亲民吗，这次就亲民一次呗。我还指望这部剧能拿奖呢。”

　　经纪人只得去回复了杂志社那边，说吴听然同意了。

　　拍杂志那天，林铎这边重视，去现场去得早，妆画好了衣服换好了，吴听然还没到。可她腕大，没人敢催只能等着，等了快两个小时，吴听然才来，穿着休闲装戴着棒球帽脸上什么都没涂，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化妆选衣服都是耗了一个小时，时间又到了中午了。

　　只有别人等吴听然的份，哪有吴听然等别人的道理。所有人饿着肚子继续工作，两个人分开拍了几张硬照，又有几张是需要两个人配合着一起拍摄，拍照的是行内有名气的摄影师，和吴听然算是多次合作的了，吴听然几乎张张能用，林铎却是被次次嫌弃。

　　说是拍两个人，而重点还是放在吴听然身上，比如摄影师不住的提醒身为支撑点道具的林铎，“男演员不要动，听然的表情很好……”

　　现在的动作是，吴听然右手揽着林铎的脖子，搭在他肩膀上，两个人身上都被洒了水，一副诱惑的样子。吴听然侧头看林铎的耳朵红了，她忍不住笑，就算摄影师说很好，她又说，“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好。”说完右手抱着林铎的后颈，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她抬头往后仰，林铎的头被摁着贴在吴听然的锁骨那里，做出的是低头嗅的动作……

　　“你别抖。”吴听然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调侃他。

　　林铎的手揽住她的腰，两个人贴在一起，他说，“是你在抖。”

　　吴听然咯咯笑，“你这样不是挺好的，怎么平时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看着就憋屈。”

　　拍完了，林铎立刻松开吴听然，他往外走。

　　吴听然肩膀上被披上毛巾，她看着林铎，势在必得。

　　和小寒做了生活助理之后，觉得倒也省力不少，毕竟经纪人她的确不是专业的，端茶递水的事情还是可以做的，林铎在摄影棚里拍摄，她在外面玩手机。那天晚上和陆良锋的通话，最后的几句话像是没头没脑的，和小寒有时候想，他到底说了没有，因为那之后的很多天，陆良锋没一个电话没一个短信。

　　倒是二姐回了个电话给她，说，“陆良锋回电话给家里了，说他那边有点忙，忙过这阵就好了。”

　　“哦。”和小寒想果然是因为忙啊，“给你们报过平安就行了。”

　　和小寒低头，拍了张自己的鞋子，发到朋友圈里，写了串文字，大概是很累之类的话。发完后，她隔一会儿就看一下，是否有人点赞是否有人评论，妈妈大姐二姐三姐哥哥连嫂子都评论了，妈妈甚至打电话过来问她是不是累着了，要休息好吃饭好之类的话，挂了电话，和小寒刷新，仍是没有陆良锋。

　　他忙到，连看朋友圈的时间都没有吗？

　　林铎这边拍摄完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闷头从里面出来，谁也不理。和小寒不明所以跟着他走，回头对其他人道歉，“林铎可能是累了，我们很快回来。”

　　吴听然的经纪人不满，“他还有脾气了，要不是他连累动作僵硬表情僵硬，能拖这么久才拍完。”

　　“你不饿？”吴听然不耐烦地打断她。

　　经纪人见吴听然生气了，赶紧住嘴，“饿了早就饿了，去吃饭吧。”她又说，“为了还人情，以后也不能什么剧都接，这样要人气没人气脾气倒是不小的搭档，剧更是不能接，后面指不定有多少麻烦呢。”

　　吃了午饭，林铎的表情也没好多少，他数次抬头想对和小寒说话，见和小寒一直看着手机，他叫她，“多多？”

　　“嗯？”和小寒把手机倒扣。

　　不知从何处看到的，手机倒扣着，是对对面的人，有了防备心。以前的和小寒，从来不会这样，她开始有自己的秘密了。

　　“我想退出了。”林铎冷不丁地说。

　　和小寒惊讶，“退出什么？”

　　“这个圈子。”林铎说，“你有没有觉得，吴听然对我，有些特别？”

　　“嗯？”和小寒更惊讶了，她认真想了想吴听然，再想想林铎现在的处境，“应该不会吧。”

　　“……”林铎看着她。

　　和小寒讪讪地笑，“也有可能啊，你这么好。”

　　“你真的觉得我很好？”林铎向她确定，“多多，你听到吴听然喜欢我，你有没有什么对我说的？”

　　“……”这有什么可说的，和小寒说，“挺好的呀，吴听然人长得漂亮性格也还不错，她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人脉和资源都有，如果你们能走到一起，对你是有帮助的。”

　　这是很现实的话，可从和小寒的嘴里说出来，却让林铎有些接受不了：和小寒在意的不是吴听然这个人，而是他的前途，难道在和小寒心里，他是个靠着女人上位的小白脸么。

　　林铎心里清楚，过完年后的和小寒不一样了，如果他这个时候戳破与和小寒的关系，挽留她，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他相信和小寒是不会不管他的。可私心的，他却说不出口，说出口的就是承诺，就没有回头路了。

　　“多多，你能不能再等我两年。”有些人啊，就是这样，被偏爱了，才会有恃无恐。

　　如果是年前，林铎能这样哀求，和小寒早就肝脑涂地地表忠心了，可现在她突然觉得累，林铎让她等两年，两年后有什么区别呢。他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口，你还对他有什么期待呢。

　　“等你做什么？和一个大明星做朋友吗？”和小寒笑着说，“林铎，你知道我没什么朋友，我们又算是一路摸滚打爬着走过这么多年的，你别害我。”

　　别给我画太遥远的“大饼”，我会饿死在现在的。

　　和小寒那晚上对陆良锋说，林铎是她的梦，这句话是毫不夸张的。九年前的和小寒，十四五岁，年龄小连身份证都没有，进工厂人家更是不收的，是用的三姐的身份证。工厂里上班的人，年龄落差大、素质参差不齐，有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们，也有像和小寒这样年龄的半大的孩子。

　　和小寒是跟着同村的人去打工的，临出门前，和妈是个老实本分了一辈子的人，她叮嘱和小寒，“到了外面要听你李婶的话，别乱跑。”和小寒话不多可到底是第一次出远门，心里是害怕的，闷闷地点头，看着和妈给了李婶五百块钱，说到了厂里请李婶帮忙给和小寒买床被子。

　　出门前，李婶答应得好好的，说什么一定把和小寒当自家的孩子，可到了厂里，就变了。李婶家是一家四口在外面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李叔李婶住在房间里，儿子女儿住在外面的客厅里，第一个晚上和小寒是和李婶的女儿挤在一张床上，她一晚上没敢睡觉，没有被子冻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李婶带她去厂里报到，那人捏着和小寒的手臂，嫌弃地说，“成年了吗？这么瘦能做什么。”

　　李婶赶紧说，“成年了，谷雨赶紧把你的身份拿出来给人看看。”

　　和小寒把三姐的身份证拿出来，照片是不像的，又被李婶圆谎，反正和小寒就在这里上班了。和小寒在家就不是娇气的孩子，年龄小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偷懒，工作是下死力地做，午饭是在厂里吃，晚上下班回李婶家，第一个月迷迷瞪瞪地过去了，可等到发工资，和小寒却没领到钱，她去财务问，人家说被李婶领走了。

　　和小寒去问李婶，李婶糊弄她，“你妈说了，在外面得听我的，你年龄小，这么多钱肯定得乱花。”和小寒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她说，“我办工资卡，你给我放卡里吧。”李婶自然是不肯的，为这事儿闹得有些不愉快。

　　真正让和小寒理解了外面的世界，是李婶的儿子，比和小寒大五六岁，一个晚上趁着家里没人，对和小寒动手动脚，口口声声说，“住我家里，你故意的吧，我妈和你妈说过了，等你成年就让你嫁给我。”和小寒斥他，“你胡说八道，我妈不会这么说，她说让我以后选自己喜欢的人。”

　　李婶的儿子仗着身高和体重的优势，压制住和小寒，“你住在我家里，厂里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住一起了，以后你想不嫁给我都不行。”

　　和小寒是个烈性子，她抡着酒瓶子敲了这人的头，砸了还不算，又狠狠地踹了他两脚，拉起衣服就往门外跑。那时候和小寒也就十五岁吧，不记得十五周岁的生日过了没有，她一个人在陌生的街头，边走边哭，却知道这样是走不到家的。到七八点，路上开始人多起来，和小寒也想明白了，她在路边买了两瓶啤酒一个扳手，又回到李婶家，她的工资还在这家人手里。

　　李婶看儿子受伤，自然是不肯给的，说是赔偿费，和小寒就用扳手敲断了李婶儿子的一根手指头，一个月的工资一分没少，她拿走了。和小寒用这笔钱，在外面租了房子，她的狠名也就被李婶传出去了，大概就是她白眼狼，是儿子的女朋友却朝三暮四。厂里嘛，多的是又穷又没出息的爱占便宜的男人，有人想堵和小寒，和小寒的那把扳手就一直放在包里，后来，都知道了宏兴电子厂的和小寒，是个不要命的主。

　　可到底和小寒是个女的，附近的其他混混向她示好让她加入时候，她选了一个看起来规矩一些的，跟着这些人混，得了庇护也好，麻烦事儿少了不少。那时候，她年龄小、对自己绝望、对生活绝望，像是陷在了一片沼泽地里，她越挣扎陷得越深，后来发现不挣扎了，也就那样了，最多是脏了点臭了点。

　　飙车、熬夜、打架、喝酒、赌牌、骂人……就是和小寒的日常，她成了家里人口中的坏孩子。连二姐都说，“小寒你不是这样的人，别把自己毁了。”可和小寒都不知道，她该是什么样的人，一个小名叫多多，在自己家都是多余的人，活成什么样又有什么区别。

　　遇到林铎时候，就是和小寒最糟糕的这段时间。那时候她租房子，对面搬来一户，一天下班朋友叫她去酒吧，和小寒正因为被和筱白骂了一顿而心烦，二姐说要来带她走，不让她这么浑浑噩噩过日子。和小寒推了朋友的邀约说累了想回家睡觉，租的民房，一层有四户，没电梯是楼梯。和小寒在走廊里，拐过弯时候踢翻了堆在拐弯处的一摞书，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专业书，骂了句，“搬来个傻逼吧。”

　　她回家，关上门，听到对面的门开了，书被收进去了。后来和小寒见过林铎几次，没打招呼，两个人看着就不是一路人，他看着根正苗红的有点呆板，她看着一身的流里流气的非主流样子。两个人真正有交集，好像是因为有个朋友闯祸了，和小寒被连累被追债，她躲进了林铎家里。林铎家里布置得跟学校宿舍一样，书占了不小的位置。

　　林铎对突然到访的人有些无措，“你坐吧。”

　　“你忙你的，我待会儿就走。”和小寒看了一圈没一个地方想坐的，她翻着桌上的书，“你要考试？”

　　“嗯，考研。”林铎说，那时候他还叫林泽。

　　和小寒学没怎么上过，她翻了两页就觉得枯燥，把书合上了，“挺厉害的。”

　　“你也很厉害。”林泽说她。

　　和小寒觉得这人真有趣，她故意问他，“我哪里厉害？”

　　“你朋友挺多的。”林泽赶紧说，“我总是听到有人来叫你。”

　　“狐朋狗友，算不得朋友。”和小寒说，“打扰你看书了？”

　　“没有。”林泽老实巴交地说。

　　和小寒看着角落里竖着的吉他，“你还会弹这个？”

　　“嗯。”林泽拿过来，“你要不要试试？”

　　和小寒摇头，“我对这个一窍不通，你弹一个吧。”

　　“你想听什么？”

　　“随便，动感点的吧。”和小寒随便点。

　　“……”林铎弹了首慢歌。

　　和小寒配合地鼓掌，有点敷衍，“还不错，就算你考不上，去酒吧里驻唱做个兼职，肯定不错。”

　　“我肯定会考上。”林铎肯定地说。

　　和小寒有些意外，她现在玩的这几个人，没一个是高中毕业的，时间久了吧就觉得学历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听着外面人走了，和小寒准备回家去。

　　林泽送她，说，“你以后都打算这么过吗？”

　　“怎么过？”和小寒反问他，有点不耐烦，她被家里人管手管脚已经很烦了。

　　林泽看出来她的不高兴，“你和他们不一样。”

　　和小寒继续过她和别人一样的生活，有一次骑摩托车时候从马路上翻下去，摔在了沟里没爬出来，在里面冻了一个晚上。和小寒就想起来林泽，想起她说，她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和小寒是第二天被送去医院的，好在她年轻又皮糙肉厚的，拿了点药就回家养着了。回去的路上又碰到林铎，被两个男的堵着在给钱，和小寒看了几眼就知道大概什么意思了，她拎了块砖，也不说话走到林铎旁边时候，把砖给他。

　　林铎和其他人都被和小寒吓了一跳，一脸懵地看着她。

　　和小寒不耐烦地说，“走吧，辉哥还等着我们呢，说了，今晚一定要弄死个人。”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撒腿就跑。

　　和小寒等人走了，把砖扔在地上，鄙夷地说，“怂货，连辉哥是谁都不知道问问。”

　　“你以后，都打算这么过？”回去的路上，林泽问她。

　　和小寒觉得挺讽刺的，她说，“就是这么糟糕的我，刚才救了你。”

　　“你打算一辈子这么过？”林铎估计是做题脑子做傻了，固执得很，“你以后想怎么过？”

　　和小寒想也没想，“现在继续这么过，二十岁结婚，二十二生孩子，以后的日子就慢慢过呗。”她身边很多人都是这么过的，“你呢？”

　　林铎说，“我要考研，今年考不上明年继续考，肯定能考上，以后我要做份工作……”他的规划很完善详尽。

　　和小寒有种被人拉了一把的感觉，她想，这才是正常人该过的日子吧。

　　而林铎说他的梦的时候，整个人神采奕奕，就算他现在还什么都没有，但他笃定他的未来一定是完美的。打动和小寒的就是这一刻的林铎，她是个没有梦的人，她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刻她像是找到了奔头：过一个像林泽一样精彩的未来。

　　很多时候，她分不清，她追的到底是林泽，还是他的梦。她沉浸在别人的人生里，当成了终生事业，现在想想的确挺傻的，也难怪陆良锋觉得她蠢。

　　和小寒，你最该想的是，怎么为自己的角色活一下。

　　她这么想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陆良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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