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遇
顾卿和与薛景明两人走在回廊之中。
外头是一池莲花,雨水打在荷叶上,如珍珠滚动,旋转一圈跌落池里。
顾卿和紧张的凝视在风雨中飘摇的莲花,好半天才想出一句话。
她攥了攥裙摆,扯出个勉强的笑,“侯府的花真是非同凡响,刚刚多谢世子解围。”
“啪嗒”一声,那朵莲花的花瓣散落,片片掉落,露出了里头的莲蓬。
薛景明一声轻笑。
顾卿和脸都涨红了,她觉得她选的开场白太糟糕,但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和这个十几岁的薛景明攀谈。
她要如何讨他喜欢?
上一世,顾卿和虽未受伤,但仍是被顾卿祺讥讽了一番,她经受不住却又不敢顶嘴,气得独自离席。
偷摸摸一个人躲在小花园里,暗自哭泣,正好撞上了出来偷懒的薛景明。
美人垂泪,薛景明自然不能放着她不管,好一番逗乐。
由着薛景明的开解,顾卿和才重展笑颜,两人关系由此亲密不少。
可现在,顾卿和不知该如何是好,薛景明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她应该在这里硬哭一场吗?
薛景明看着眼前紧张得脸红的少女,心中不由的雀跃。他想以顾卿和这般年纪,应该还未曾与父兄之外的男人搭话,却没想过她会紧张成这样。
薛景明仔细回想过他与顾卿和上一世的相遇,他已事先知道,这一日,顾卿和会在侧厅与她妹妹有嘴角,因此特意提前赶到。
这一次,没有让她受欺负,果真太好了。
瞧着顾卿和躲闪不定的眼神,薛景明突然想起,上一世中,顾卿和说过很喜欢他家的小花园。
他灵光一闪,自以为想出一条妙计。
“顾姑娘既提到侯府的花,那不如前去花园一看,”薛景明用手指点点掌心,用了点小聪明,“群芳争艳才更衬姑娘的天姿国色。”
顾卿和一怔,这句话,上一世薛景明也同样说过,只不过那时,薛景明是为了劝慰她不要哭泣。
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同样的人,同样的话,竟当真重来一次。
她看向眼前这张俊美而年轻的脸。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留遗憾,绝不会让两人都走向双双惨死的结局。
顾卿和心中暗暗立誓,正准备应下薛景明的邀请。
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心头一震。
“不!这会雨大,世子还是回去吧,切莫淋坏了身子,着了凉。”
顾卿和转身,向来路走去,一步也没有回头。
直到撞见缀在后头的节兰节梅。
二人见自家姑娘,急得眼眶都红了,连忙追问,是不是遭了安南侯世子欺负。
可顾卿和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也管不着这两人心中会有什么猜疑,忙领着二人离开。
边走边想,越想越气急。
太失策了!
她没有意识到,如今不是上一世,那时受委屈的是她,自然得薛景明的怜惜,而现在被气哭的人,显然比较像自己的三妹妹。
也不知刚刚在侧厅里的事,薛景明看到了多少,会不会给他留下自己咄咄逼人的印象。
若早知他会过来,顾卿和就吃了顾卿祺那个亏了。
也不知现在,再装弱还来不来得及。
突然,一团乱麻的脑中,又想起了极重要的一点。
顾卿和步子一顿,她捂住了额头。
节兰节梅还以为姑娘伤口复发,连忙上前搀扶。
节梅道:“大姑娘,你没事吧?”
“有……有事。”
顾卿和终于发现,她遗忘了最重要的事,这一世的她,头上带着伤,已经不是最好看的模样了。
顾卿和咬住嘴唇,她不知道,薛景明这一次会不会嫌她不好看,不再喜欢她了。
直到顾卿和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薛景明都一步未动。
他懵了。
他不懂,是他表现太孟浪了吗?
可上一世,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那时顾卿和的表现明明很开心。况且这一次,他还当众为她说话,应该更得顾卿和亲近才对。
薛景明急躁起来,在回廊里来回踱步。
“她不应该拒绝我才对,”薛景明自言自语,“难道是因为那时她自己前往花园,遇上了我,而现在是我带她去,太过强行了吗?”
在他看来,顾卿和头上有些许发红,与前世并无二样。
不明白。
直到百日宴结束,安南侯世子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哪里遭了顾卿和的不悦。
夜深了,众宾客已散去。
侯府一片寂静。
薛景明站在摇篮前,当中的婴孩正在沉眠。
若不是想到,这婴孩的百日宴的由头,他会与顾卿和相遇,薛景明根本不会让这婴孩出生。
薛景明闭上眼,自今往后的种种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顾常谨回朝,顾家与七皇子李临辉同盟,顾卿和嫁给七皇子,顾家扳倒夺嫡势头最盛的三皇子,七皇子被继位太子,七皇子登基。
一幢幢一件件,都拉扯着京城的几大势家,走向不可挽回的毁灭。
当今圣上好大喜功,九征北疆,却没想到他一心培养的皇后唯一的嫡子,与外戚最为强大的次子,双双折在了战场上。
圣上早年受过伤,如今年老,旧疾复发,已无力管理朝政,大权竟全然旁落到了当朝宰相,顾相庭一人身上。
原本安分的几位皇子,也因此蠢蠢欲动,但无人没料到,最后博得权势滔天的顾相亲睐的,居然是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
七皇子周临辉,是众多皇子中,最不得薛景明待见的,虽然也有是顾卿和嫁给了他的原因,但在几次交往中,顾卿和却察觉到了他的本性,日后之事,也佐证了这一定。
这个人,是薛景明人生中,所见过的顶聪明的人之一。
他的确是个极聪明的皇帝,但薛景明却并不认为他是一个好皇帝。
他对朝政毫无兴趣,却执着于人斗。
他乐于挑起重臣之间的矛盾,并乐于见两方两败俱伤,事后造成的危害,他全然不管,只为维持他的制衡之术。
只可惜,当时薛景明因失去顾卿和,失魂落魄不与世事,老南安侯死后,侯府实权旁落,以这个襁褓中的婴孩为由,制肘他继承侯府。
他最后错失了最后阻拦周临辉的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父亲病重,按薛景明的记忆,父亲应当在半年后离世。
这半年内,薛景明无论如何都要娶到顾卿和,不然薛侯爷一死,薛景明因为守孝,就算顾卿和没有嫁给周临辉,他也无力阻挡顾卿和与他人的婚事。
还有六个月。
薛景明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完全不属于少年人的威严。
然后……
无论如何都不能令周临辉再次登上皇位。
无论如何都不能令周临辉再次登上皇位。
顾卿和在心中默念。
节兰正在给顾卿和铺床,节梅为顾卿和卸去脸上的妆脂。
因为死前的阴影,顾卿和已经无法做到,使节兰如此亲密的接触自己。
节梅见顾卿和眼神迷蒙,道:“大姑娘在想什么呢?这么如此出神?”
一旁的节兰也来凑热闹,“是在想今日见到的世子吗?”
“别瞎说!”
虽然否认,但顾卿和心中着实产生了一丝波动。
她想的很清楚,这一次不再嫁给七皇子,不再当皇后,她和薛景明不要再错过了。
但白日里,顾卿祺说得不错,顾府的确轮不上顾卿和说话。
她的婚事由父兄决定,而父兄则只是选择未来的皇帝,令顾家的嫡女成为未来的皇后。
她自己的意识,左右不了决定。
但她明白,一旦让七皇子放上皇帝,会给自家,给侯府,给朝中其他势家,带来何等灭顶之灾。
断不能这样。
依顾卿和的记忆,胞兄顾常谨三月后会述职回京。
他回京与七皇子接洽后,顾卿和的亲事就会被定下。
但时候,她纵使十万个不愿意,也无力回天。
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内,顾家必须与侯府定亲。
然后两家合力,才有机会阻拦住李临辉的大势。
可……
顾卿和又突然丧气,她还需想办法让薛景明相中自己。
前路漫漫,一刻都不容松懈。
见顾卿和又是走神,脸上忽然严肃,又忽然沮丧。
节兰节梅两人齐齐笑出声。
节梅道:“姑娘你还说你没想她,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表情吧。”
顾卿和连忙掩饰,“才没有,我是在想大哥何时回京。”
节兰道:“这个我知道,下月初三大公子便到了。”
“你说什么?!!!”
顾卿和突变的脸色,吓着了节兰,节兰一时支支吾吾,竟说不出话来。
节梅察觉到了不对,“小姐,你没事吗?”
顾卿和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糟糕,也知道自己的语气非常失态,但她顾不上这么多了。
她直愣愣的盯着节兰,一字一句的开口询问。
“节兰!我在问你!你刚刚在说什么?!”
节兰瑟瑟发抖,“我听在书房当差的姐妹说,大公子差回来书信,侯爷拆了亲口所说,大公子下月初三回来。”
听了节兰的答复,顾卿和突觉天旋地转,气也接不上了一口。
为何变了?
为何与前世不一样?
下月初三……
如今已是七月十九,到那个时候仅有十三天。
没有三个月,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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