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继母
顾卿和辗转反侧，几乎做了一夜的噩梦。
但醒来后，顾卿和却清醒过来。
即使兄长提前回来，那她便随着兄长的意愿随波逐流吗？前路漫长，日后令人生畏的皇帝，现在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那个仗势欺人的萧贵妃，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苟且偷生。
而她顾卿和，她的基础其实要高太多。
是她自己无能，才至于一手好牌打得七零八落。
没什么好怕的。
待节梅伺候顾卿和洗漱完毕。
节兰急匆匆的小碎步，从外头跑进屋来。
“姑娘，不好了，大夫人命你去映澜院训话呢！”
顾卿和颔首，“知道了。”
节梅心中暗道，大姑娘真是变了一个人了。
节兰却显得有些紧张，“大姑娘，你不害怕吗？”
“即使我并非亲生，但她也同样是我名义上的母亲，莫非还能吃了我吗？”
顾卿和遣节梅替自己穿上藕色烟云罩衫，却似有意似无意的皱起眉头。
她暗暗叹了口气，“只是我这次康复，却为第一个向祖母请安，实在是有失她对我的关爱。”
节兰一脸懵然无知，还特意纠正顾卿和的错误，“姑娘你忘了吗？太夫人并不知晓你受伤一事。”
“你看我，竟忘了这遭。”顾卿和装作恍然大悟。
她顿了顿对节梅说：“此事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节梅，你是祖母那来的丫鬟，还请你向我去向祖母问罪，竟这几天都未曾看望。”
“是。”节梅福身，眼中竟都是与她的长相不符的狡黠，“姑娘长大了。”
“哦？怎么说？”
节梅解释道：“姑娘今儿竟懂得贴心长辈了，我定会一字一句的，将事情原委，向太夫人解释清楚。”
节梅故意在原委二字上，咬了重音。
顾卿和和节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心照不宣。
她二人都心知肚明，顾卿和并非是命她去谢罪，相反，顾卿和是要以这伤向大娘子发难，是要像太夫人求救的。
顾卿和估计，节梅一去一回，时间应该正好赶上。
命节梅去了祖母那里，顾卿和带上节兰，便走向映澜院，去会一会自己这个继母。
如今顾府的大娘子，顾卿和的继母王氏，是顾卿和亲生母亲的本家堂妹，她两人本应亲上加亲，但不想，王氏在本家是就与顾卿和的亲生母亲不和，所以她看顾卿和就越不顺眼。
王氏如今坐在映澜大堂的靠椅上，看着自己最为疼爱的二女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把拍在堂桌上，发出震地一声响。
“这和姑娘实在不知好歹，在外头以身份欺压幼妹，这种事她也干的出来！”王氏见顾卿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哭的直抽抽，她只觉得心中中了千万刀。
王氏向来看表姐留下的一儿一女不顺眼，只可惜她嫁进来时，长子顾常谨已经大了，她不好动弹，那当时尚在襁褓中顾卿和，还不随她搓捏。
而一向软弱的顾卿和，居然敢欺负她的女儿，在她看来，岂不是反了天了。
一早上，她便命丫头叫顾卿和过来，要好好训上一训，要立立她这做母亲的威严。
她等了老半天，才见顾卿和款款而来，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王氏的火气又冒了三分。
但顾卿和举止得当，请安行礼，竟挑不出半点毛病。
王氏一声冷哼。
顾卿和恭敬垂目，道：“可是和儿有什么地方惹了母亲生气？”
顾卿祺抢先答道：“你还有脸说！”
“祺儿，不可对大姐姐如此无礼。”虽说得是责怪的话，但王氏的语气中却不含半点责骂。
王氏道：“和儿，你母亲去的早，是我一手讲你带大，你虽并非我亲生，但我同样待你如我的亲女人一样，那你为何不能对祺儿，如你的亲妹妹爱护？在外头竟没有半点大姐姐的气度？”
顾卿和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无表现，仍是立在一旁，聆听母亲教诲的模样。
这般话语，若是当初的顾卿和，定会诚惶诚恐，心神不宁，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过只是一趟耳旁风。
她只嫌在这站的脚麻。
王氏嘴中夹枪带棒的，说上了半柱香的功夫，却没想顾卿和全无半点表现，不由觉得口干舌燥。
她抬起一蛊茶，以润喉舌。
却未想乘此之际，顾卿和居然回嘴了。
远在顾府另一角，满头银发的老太，阖眼听完节梅的禀报。
太夫人李氏拨动手中的佛珠，睁开了眼，眼神却是完全不符合她老态的精明。
她又滚动一颗佛珠，“她真是这么叫你说的？”
“是。”节梅面色拘谨，都不敢直视太夫人。
“不对，”太夫人摇头否定，“在我印象里，她说不出这样的话。”
节梅道：“奴婢也如此认为，但大姑娘的确自昏睡中醒过来，的确像变了个人一般，不再似过去软弱，眼神稳重，气质内敛，不再像她的母亲先大娘子，反而更像您了。”
“哦？”太夫人李氏拨动佛珠的手指一停，笑道：“竟得你如此评价？那看来，我今天还得帮她一帮？”
节梅点头，“是，大姑娘便是此般意思。”
太夫人李氏脸上的笑意越浓，她脸上的皱纹叠起，使她看上去愈发的老。
“节梅，你说，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一只无知的白兔，变成一只精明的小狐狸呢？”
“节梅不懂。”
太夫人李氏继续转动佛珠，“我不信一个人头上受次伤，就能有如此变化，她一定还有别的遭遇。”
“？！”
“节梅，你还不够聪明，不如节兰聪明，日后节兰一定比你好过。”
若顾卿和在场，一定会惊叹自己的祖母真是个老狐狸，看人居然如此准。
在上一世里，节梅早早得没了，也不知她那意外坠井到底是不是意外，而节兰却舒舒服服的活到了最后，直到顾卿和咽气，她也能换个主子潇洒。
这结局，竟与太夫人的评价分毫不差。
不过此时节梅却不知这些，她心中不服，明明节兰一贯痴傻，自己思虑过人，但她在太夫人面前，却不敢表现出来。
太夫人道：“罢了，我去见见我那改头换面的大孙女罢。”
见太夫人起身，节梅连忙上前搀扶，太夫人却挥开了节梅的手，“你是和儿的丫鬟，日后，她那屋里的事，你不必同我说了。”
太夫人只给了节梅一个莫测的眼神。
屋内其他婆子丫鬟搀扶住太夫人，朝王氏的映澜院走去。
节梅看着太夫人蹒跚的背影，心中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一路路途不算远，但太夫人上了年级，一步路三步摇，足足花了常人数倍的时间，才到了映澜院门口。
刚迈入院内，就见王氏高高扬起手掌，正朝顾卿和的脸上扇去。
“住手！”
听见太夫人李氏的声音，顾卿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这招苦肉计是她从争宠的妃子那学来的，用来陷害嚣张的王氏再好不过。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她自己也担心控制不敢时间。
未想如此巧合，太夫人到时，竟正好撞上了王氏的暴怒，阻止的接下的发生。
这苦头，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王氏嚣张的气焰突然熄灭，唯唯诺诺的道了一声：“母亲。”
太夫人表现出奇的愤怒，“你便是如此当主母的吗？你管教不好自己生的女儿，在外头丢人现眼，对我们顾家的嫡长女居然还动起手来，我看你这大娘子还是别当了，回你们王家再多听听亲家的教导！”
王氏一听这话，神形俱灭，连忙哭倒向太夫人认错，整个人哭成一团。
不仅如此，连顾卿和本人都惊呆了。
她的确命节梅请太夫人过来主持公道，但她也只是打算卖个惨，把她头上谁也说不清的伤口推脱到顾卿祺身上，给那个霸道的母女一个教训。
但她没想到，这个祖母居然如此挺自己，她还什么都没做，就撂下如此重话。
这着实令顾卿和摸不着头脑，上一世，她从生到死，也没招这位祖母疼过呀？
若以前能有祖母的撑腰，她何至于受这两母女混成那样。
她撇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母女，心中除了厌恶，更多了一分不屑。
对着王氏的的求饶，太夫人李氏毫无表示，她淡淡的朝顾卿和说道：“和儿，同我走吧。”
“是。”
顾卿和的应答刚落，节梅便从太夫人丫鬟的队伍中退了出来，乖巧的跟在了顾卿和后头。
顾卿和瞧了瞧身后的节梅，有看看眼前的陌生的祖母。
她心中更加莫名其妙了。
随着太夫人出了院门，还未走上几步路，太夫人开口便道：“你是同她说了，你兄长将回来是吧。”
顾卿和一愣，想从太夫人那老成树皮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目光却被太夫人晶亮的眼神所吸引。
她恭敬的承认了。
太夫人一声轻笑，“那王氏比起你，更不喜欢你兄长，她嫁进来数年，生不出儿子，看着你兄长长大，待她好不容意生了个儿子，又是个不争气的废物，这时你兄长都中举入仕了，你正戳了她的痛点。”
顾卿和还未来得及称赞祖母料事如神，就被祖母这粗放的话语震惊了。
不争气的废物……是指王氏的儿子，顾家长房二公子顾常行吗？
顾卿和不敢问，只好依言应下。
“我一直不喜欢你。”太夫人突然冷不丁了来了一句。
顾卿和表情凝固在脸上，“为何？”
“我喜欢聪明人，你太过愚蠢。”
“……”
顾卿和无言，从前世到今生，太多人说过她蠢了，如今她对自己也不禁产生怀疑。
“呵呵。”太夫人举起佛珠，敲了敲顾卿和的脸颊，“我们突然聪明了的大姑娘，你自己想一想，你得罪了你母亲，得罪了顾家的主母，你该如何？”
顾卿和撒娇道：“祖母，还不是有您在。”
从未与这位祖母如此亲密，顾卿和觉得自己的撒娇都有点蹩脚。
太夫人摇摇头，晃了晃手中的佛珠，“不行，我太老了，已经老得快死了，帮不了你。你的亲事还在你母亲手里，万一她给你寻个不好的婆家，你这辈子可就完了。”
亲事？
顾卿和的亲事可由不得王氏做主，她自己都不知如何解决她的父兄，哪轮得到王氏头疼。
这也是这一世，顾卿和对王氏，对王氏的那些女儿们，全无顾忌的原因。
不料，太夫人李氏突然说道：“不如，现在就把你的婚事订了。”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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