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刀还未出鞘

　　那是一把刀。

　　厮杀争斗，一把凡铁菜刀怎么济事。卓文君拿出这把刀也着实肉痛了一把，虽然他不用刀，如此宝刀看着也是很养眼的。

　　刀名——青犊，平背狭刃，方口洪首，凡长二尺有余，截轻微之绝然发之系，斫坚钢无变动之异，蕴冷冽之气，擅杀伐之道。

　　大缙前朝皇帝曾命铸剑大家阮师铸宝刀有三，一曰百炼，二曰漏景，三曰青犊。此刀正是那把久不见于世间的大皇帝宝刀青犊，铸于皇家，蕴含一丝皇皇正气，可镇邪魔鬼魅。

　　不过这些卓文君也没打算说给许夏听，虽然得来不易，但只告诉他这真的是一把绝世好刀。宝刀正配少年郎，拿着这把刀，尽可以从笸箩巷手起刀落一直砍到天香楼。

　　许夏可以肯定卓文君来的时候绝没有带着这样一把刀，手腕翻覆间便多出了这把青犊，不过他可以猜想到，这或许就是修行者的玄妙法门。也没有打听，只细细摩挲这把被称为绝世的好刀。

　　他在晨曦中倒酒、扣碗、抚刀。

　　这店时常就只有卓文君一人来吃饭喝酒，许夏又勤快，老铁渐渐在店内待着也没甚意思，故而白天也就不常来了，只在晚上关门前来一回，收钱。

　　今日看天上阴仄仄的，是要下雨的样子，路上行人定然都忙着回家打孩子去了，无人来此。许夏坐在桌前板凳上，平静思索。

　　卓文君也要回去做些准备，虽说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但事关性命，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天日渐短，风雨如晦，灯火吹灭，无星无月。

　　大槐树下，两人对峙。

　　黑袍人布下了一座隔声禁制，隔绝不了风雨却能隔绝风雨声，卓文君一踏入便感觉得到。

　　魔道野修，行事历来小心谨慎，大缙贪狼的威严轻易不敢挑战，无论如何也不能引起城内贪狼处的注意。不过今夜天时在他，天授弗用，反受其咎，他知晓或许那个黑货还会来阻拦自己，但这一年里他做了许多事，还谈妥了一个帮手，手上有七八成的把握，不但能得到那个女孩，还能干掉卓文君。

　　许夏隐藏在哪里，卓文君也不知道，但他相信，许夏绝不会临阵脱逃。于是放下心来，专心应战。

　　一丝凉意随着风雨侵入卓文君脚踝，丝丝缕缕，附着而上。察觉到腿上异样，左脚已经动不了，一阵钻心刺骨的阴寒缭绕在身。卓文君修行的乃是正宗道家法门，并不如何惧怕这阴秽气息，心法运转，清气顿生，心念指引之下，迅速与侵入身体的阴秽之气对抗起来。如同两军对垒，一方以自身为战场，占据地利人和，一方奇兵突进孤军深入，自然败下阵来。

　　黑袍人也没有指望区区百年墓中死气就能压制住这个曾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若是千年墓中气或是一丝尸气倒是有这威力，他却没有。不过这番先手并非无用，先机已得，且看他施展。

　　“去！”黑袍人手持一个小骨坛，并指掀开封口，掐诀指向卓文君。

　　一缕黑烟飘出，雨幕穿过其中，黑烟扭曲，像极了嚎哭的婴儿，狰狞乱舞，直扑而去。

　　卓文君驱散墓气，掌间翻转，多出一把古朴的青铜小剑，剑柄上铭刻有“青阳”二字。小剑歪歪扭扭悬空，剑指黑烟。

　　大槐树被风雨打下一片青翠的树叶，从小剑上方飘落，还未落至剑身，看似愚钝的剑刃微微震动，槐叶分为两半，切口处像是被炭火炙烤，卷曲焦黄。

　　卓文君振袖，风雨一并灌入一身青袍，鼓荡不休，体内灵气运转，牵引小剑，向前挥刺。

　　那小骨坛内乃是黑袍人修行多年攒下的杀手锏，轻易不舍动用，今夜若能功成，也不枉这“鬼烟”出世。鬼烟是积年的怨气阴气组成，又时常被鲜血浇灌，如今隐约可见一张婴儿面目，威力非凡。

　　小剑连同两瓣槐叶刺入鬼烟之口，一阵烟雾激荡而出，雨水不能浇灭。耳边骤然传来一阵刺耳尖嚎，卓文君心神一动，剑上笼罩的那一层薄薄毫光即刻暗淡，槐叶焦黑枯萎。鬼烟剿灭两瓣槐叶，已经黯淡，穿过小剑，如穿心过脏，几乎不能维持，在黑袍人掐诀咬破舌尖滴下一滴心头血之后，猛然前冲，轰然撞上卓文君。

　　卓文君先混江湖然后转入修行道，与人争斗，从来不循规蹈矩，当然手段齐出。这次被夺了先机，黑袍人并不给他近身厮杀的可能，百年墓气迟滞了卓文君的行动，他只能被动接招。并非修为差距太大，魔道修行向来剑走偏锋，修炼速度虽快，隐患却也多，但还不能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高出卓文君一大截。这还是在于卓文君修行时日太短，习惯了武夫争斗，与人斗法稍有不精，而这点也正好被黑袍人抓住，占了先手。

　　那鬼烟撞上卓文君，透体而出，已经极其黯淡，几不可见，黑袍人心头滴血，这都没能杀死卓文君，立刻掐诀引咒，鬼烟入坛。

　　卓文君一身清灵气牵引小剑本就入不敷出，又被鬼烟入体，心窍如被淤泥堵塞，阴气怨气纵横冲撞，不得不全力回防。小剑失去主人灵气牵引，于风雨中坠落。卓文君体内灵气被阻，四肢六识好似长在他人身上，不听使唤，只得盘膝坐在泥水中，吞入一粒丹药，双手交叠，掌中一张黄纸符箓。丹药入体似是一点火星，点燃血肉经脉里残留的灵力，灵力被压榨而出，继而遵从指引，驱赶执着留在体内的阴气怨气，汇集双臂顺流而下，黄纸符箓接触到一丝阴气陡然亮起，与那阴气纠缠不休，抽丝剥茧，一点点焚毁。

　　黑袍人自然不会坐等卓文君驱逐鬼烟，恢复灵力。但他一滴心头血吐出，无异于心头剜肉，根基动荡，本元受损。而他这种魔道邪修，最怕精元亏损，一旦如此，日常修行埋下的隐患极易爆发，邪物反噬还要殃及性命。

　　黑袍人不愿露怯，压制住心头躁动，一挥手，一道身影从风雨外走入风雨中。

　　他身材高大，须发半白，任凭雨水打湿广袖宽袍。

　　黑袍人沙哑着嗓音道：“杀了他，他身上的都归你，我只要他的身体。”

　　卓文君眼看那老者出现，心道这就是黑子曾跟踪到的那人了，嘴上却嘲讽道：“你我修行中人斗法，生死有命，你却寻个武夫帮手，不怕同道耻笑。”

　　黑袍人阴恻恻笑道：“我本就是野修，哪来什么同道。”催促老者：“快杀了他，不要让他拖延时间。”本来还怕卓文君也有帮手，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一直警惕着的心稍稍松懈下来。

　　“死在我……啊”

　　惨叫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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