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岛 > 千秋计 > 第七章 一次十分尴尬的撞见

第七章 一次十分尴尬的撞见


  亲人的离开,最令我们伤心的是什么时候?

  或许不是你得知消息的那一刹那,也可能不是你眼见遗像的那一瞬间,而是突然翻到他曾经亲手送你的长衫,是摸到手臂上他曾经不小心刺伤的疤痕,是屋后一起栽下的那颗小树已经结果,也是眼前本应欢声笑语的庭院中的断井残垣,于是,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青叔就站在院中,眼泪无声流下,恰好滴落在一处已经干涸的血迹之上,岁月流逝多年之后,地上只有浅浅的印子,却也把眼泪融成了浑浊的红色。

  他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夜晚。

  -------------------------------------------------------------------

  十七年前,天京,云朝都城。

  整个天京城内四处依然飘荡着明黄之色,三天前,太祖杨灏登基称帝,年号永定,分封诸王大臣,大赦天下。整个杨氏家族鸡犬升天,狂欢不止。

  戊时,皇宫,密室,皇帝杨灏居中而坐,三位族中元老分坐两旁,青叔无言地站在杨灏的对面。一袭白衣,神色淡漠,面如死水。

  “七弟,圣人言居安思危,又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今我杨氏身为皇族,无上荣耀之时也是天下众矢之的,今日之张扬跋扈,便是日后之惨遭屠戮,廉朝四百余年,枝叶遍布天下,可一朝天倾,那炎氏皇族如今可还有血脉存世?每念及此,朕心难安。”

  他没有在皇兄刻意停顿的时候乖巧的接过话头,而是一言不发,默默地听他的皇兄把话说完。

  “都想着江山永固,但都明白事不可为。朕的位置也不安稳,哪天眼睛一闭,说不定这滔天富贵便会转为泼天祸事,族血将不复存。”

  三位族老连忙下跪,连称陛下龙体康泰,并将寿与天齐。他一动不动,没有一起去说那些自己都不信的话。

  “老七,我想让你办一件事。”杨灏不再自称朕,也用上了老七这样亲切的称呼,他明白要说道正题上了。

  “大哥请讲。”

  “我想让你死。”说出这句话,杨灏死死地盯住他的面庞,想要从中读出每一丝表情的变化。

  他抬起头,面如古井无波,说道:“怎么死。”

  一个人在怎样的情况下,才能在得知自己要死的时候没有一丝波澜?那便是自己已经死了,心早已寂如灯灭。

  “我会将族中暗卫拨出一半给你,然后对外宣称你已经薨了,你带着他们成立一个影子家族吧,不要求你们为族里尽什么力,万一有难,好歹还能留存下一分血脉。”说着说着,杨灏有些伤感,双目有些微红,“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你的武功最高,也最有能力,我只想着你能够庇护住这些血脉,虽然他们不能成为皇族养尊处优,但至少衣食无忧平安一生,如果杨氏血脉因我称帝而断绝,我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我知道你恨我,但杨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老七,大哥求你!”

  说着就要下跪,三位族老连忙赶去搀扶,看着对面的表演,他突然笑了,最近这一年他都没有笑过,现在却笑了,笑得好开心,就像跟在那个人身边的日子里,发自内心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打着圈滑了出来,止不住的笑,止不住的泪。

  抛下一个字“好!”转身告别。

  世间有白衣剑仙,风流无双杨七郎,万众仰慕;有一朝亲王、少年小宗师,世人艳羡;这些都是他,杨清。

  但从那以后,他叫木青,也叫易青。

  告别了那些肮脏龌龊的勾心斗角;告别了这些口蜜腹剑的阴狠恶毒;也告别了曾经白衣风流、天高海阔。

  他不用剑了,身着青衫,戴上“尊敬的皇兄”为他弄来的世间唯一一张“神似”面皮,在观看了为自己举办的盛大而悲痛的葬礼之后,带着一帮暗卫,远走西南。

  -------------------------------------------------------------------

  谁也没有想到年号永定的杨灏只安定了五年便离奇暴毙深宫之中,关于死因众说纷纭,关键的是天下再次大乱,云朝皇族只过了几年好日子便沦为东躲西藏的丧家之犬,被一一屠戮殆尽,杨灏一语成箴。

  小时候最喜欢跟自己玩的六哥,坚持到了最后,在西蜀的那几年他结识了自己,他两鬓斑白,他带着面具,他认不出他,他却能认出他,人生有风又有雨,世事无常且讽刺。

  他的六哥说:“木先生,相见恨晚啊!”他笑着举起茶杯,敬他一杯酒。

  他的六哥又说:“哎,你怎么不喝酒呢,江湖侠士,不应该是喝酒练剑,快意风流吗?当年我七弟......哎,算了,喝茶就喝茶吧,走一个。”他跟着一起笑着举杯,揉了揉飞进眼中的沙子,秋风萧瑟,卷起砂砾,硌得人眼睛真疼。

  他的六哥还说:“木先生,求你个事,万一有一天,我这儿遭逢大难,能不能帮我救走那个孩子?”不等他答话,又说:“哎,算了,真有那天也是命,我也早点解脱,这些事跟你无关,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他却开口道:“行。”

  他知道,当一个坚毅睿智的男人老是说着“哎,算了”的时候,便是已经真的不堪重负了。

  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宣告着,明面上的云朝杨氏,正式沉入历史的尘埃之中,除了被自己救下的孩子,而他的六哥被砍下头颅,撒上石灰,运送进京,去安慰翻云皇朝皇帝的心。

  -------------------------------------------------------------------

  故人已去,此地无余。

  青叔意兴阑珊,准备回去跟云起二人汇合。

  突然外间响起一声细微的脚步声,青叔立马身形一闪,隐藏起来。

  不多时,两个身影缓缓走入院中,一男一女,男子身着玄色长衫,女子一身绿衣,而后迅速地闪进一间房间。以青叔的功力,聚耳凝听之下两人的动静尽皆收入耳中。

  男子急切道:“这么多天,我可想死你了。”

  女子娇羞地开口:“人家不也一样,可是你又不早点来看人家。”

  说罢,嘤咛一声,投入男子怀抱,顿时传来一阵衣物的窸窣声和两人急迫的喘息。

  青叔暗唾了一口,双手捏成拳头,此地虽已破败,但乃是自己族人最后的聚居之所,亦是亡魂归天之地,岂容这等肮脏之事在此亵渎亡灵!正要出手击杀二人,却又想到幽聚之地到处皆是,却跑来此间,莫不是另有什么隐情,再等等,若无情报再行惩治不晚。

  那头的喘息声愈发急促,女子的娇媚的喘息声如同从蜜糖中而来,腻得浓厚,两人居然不满足口舌手足之欲,于这青天白日之下苟合了起来。

  却苦了这头的青叔,面沉如水,只当充耳不闻。

  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讥讽,不到一盏茶时间,男子便败下阵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女子却昧着良心腻声道:“太子爷今天好生威猛,奴家都快承受不住了。”

  西蜀太子?!按说这西蜀并未称帝,继承人最多称为王子,女子却以太子称之,有着明显的奉承之意。显然男子十分受用,感受着胯下传来的浑圆滑腻,用手逗弄着一处挺立,哈哈一笑,道:“今日朝会开得已是有些疲惫了,下次定叫你路都走不了。”

  女子撒娇道:“你坏!怎么能这么说人家,你才走不动路!”

  男子笑道:“哎哟,我的女侠怎么还如此娇羞,之前不知是谁自己说的,哈哈!”

  又一阵唇舌触碰之声,西蜀当地人把这男女亲吻戏称为啃兔头,这两人互相抱着啃起来了。

  青叔双眉紧蹙,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这人肯定是没法杀了,甚至自己都没法露面。

  西蜀的王子,他之前有所耳闻,乔琬,字嘉树,西蜀国主乔周嫡子,也是二儿子,上面还有个大哥,乔衍,字秉德。与通常的故事一样,庶长子多才而能干,嫡子聪明而性恶,蜀国有众多有远见的大臣都曾经私下讨论甚至上书,希望改立乔衍为王太子,却被国主搁置,眼看国主一日日老去,这立储之事成了西蜀国内的一件大事。此时此刻,这个目前最有希望成为西蜀国主的乔琬却在此地跟一个武林女子幽会,其中的门道,久经江湖庙堂之事的青叔自不会等闲视之。

  只听那女子声音传来,“太子爷,您之前吩咐的人手我已经请家中叔父帮忙调遣,快则三五日,慢则七八日,必至城郊。”

  “好,到时本王亲去迎接。”

  “哪里需要太子爷纡尊降贵,派个管事去就好了。”

  男子嘿嘿笑道:“那怎么行,你的娘家人以后可不就是本王的岳家人么?怎有不亲去迎接的道理,嘿嘿。”

  “你好坏,谁说要嫁给你了!哼!”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嗯?”男子手上微微用劲。

  “啊......哎呀,羞死人了!我跟你说正事呢。”

  男子道:“放心,此次有我的谋主全盘谋算,丞相府中亦有内应,再加上你的助力,咱们以有心算无心,必将一举功成。大宗师,哼,终究不是真神仙,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翻天!”

  不多时,两人一边整理衣衫,一边从房间中走出,那女子还四处张望,不过以她的能力,哪里能发现刻意隐藏的青叔,两人又从来路离去。

  青叔苦笑,原来是这么一场大阴谋,自己倒是无心之中撞破,这女子多半来路不正,另有谋算,男子算是被利用了。要不要提醒一下那位算得上是相识的丞相呢?再想想看吧,也飞身而走。

  -------------------------------------------------------------------

  青叔触景伤情又听了一出活春宫,云起这边也遇上了事儿。

  余光瞥见一团黑影朝自己笼罩而来,云起躲避不及,只得双手作拳,顾不上留力,左手一架,右手顺势一拳击上,只感觉击中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打得那东西倒飞出去,倒地哀嚎。

  这才定睛一看,乖乖,乃是一头食铁兽,黑白相间的花纹,獠牙外露,脖子上还系着一个项圈,项圈上绑着绳子,牵在一个面色阴翳的年轻人手中,五官倒不难看,只是那对三角眼着实坏了整个面相,此人见此情况,怒喝道:“哪里来的狗杂种,居然敢伤我爱宠。”

  云起一听,更是怒不可遏,自己差点被此兽所伤,对方没有丝毫歉意不说,上来就盛气凌人,还口出恶言。青叔常说,习武不为争斗,是为防身,但也是为了在自己讲道理别人不讲道理的时候,可以用拳头讲道理。

  一脚蹬出,一掌拍向此人,口中喝道:“纵兽伤人在先,凌人辱人在后,这便是你的家教么?”

  年轻人面露轻蔑,“哟呵,还是个愣头青,你这样的江湖人我看多了,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哎,蠢啊。”

  正当要接近此人,从两侧突然伸出两柄剑,刺向云起的腰肋,云起只得双掌拍向剑身,借得一分力,翻身弹起,两剑又向膝盖刺来,云起两腿一曲一分,脚掌夹住两剑,双掌一夹,往上一抽,双脚向两人握剑的手踩去。两人只得撒手,云起将剑往外一震,终于得以落地,立足未稳,又有双掌攻来,云起一人一掌跟人朴实无华地拼了两记,对方向后连退数步,云起也是后退一步,对面两人也重新拿起剑柄,就要再度攻来。

  就在此时,响起一声喝叫,“住手!巡城营在此,谁敢当街闹事?”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率着身后一队官兵飞驰而至,此将面红无须,五官威严,看穿戴是巡城营高级军官,抵达之后,问道:“怎么回事?”

  云起正要答话,那个阴翳年轻人却先开口道:“杨将军,此人伤我爱宠,不道歉不说还欲伤我性命,幸有护卫挺身相救,还望杨将军为我做主。”

  云起一听,怒骂道:“你无耻,颠倒黑白,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这凶兽欲伤我在先,你又辱人在后,才出手欲惩戒于你!”周边百姓亦有为他打抱不平者。

  年轻人眯起一对三角眼,笑容玩味,“呵呵,我堂堂国舅之子,我管国主叫姑父,你要替他惩戒于我?”言语间似乎并未否认云起的话。

  巡城营这位杨将军一听,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真实经过,开口道:“不要吵了,来人啊,将双方带回衙门,细细审问。”

  云起目瞪口呆,明明是他们的错,为何要拿我去衙门,顿时推开两个走近的军士。

  杨将军眼睛一瞪,“怎么,要造反?”

  这句话一说,云起也明白过来此人的立场和阴毒,更是不能去衙门了。

  正僵持间,前方鸣啰之声想起,人群迅速让出通道,当轿子走到人群密集处时,悠悠地停了下来,轿中人掀开帘子一看,大致知晓了发生了什么事,唤来之前就已赶紧下马问安的杨将军,问道:“国舅家那位又惹什么事了?”

  杨将军不敢怠慢,连忙说道:“马公子称是那位江湖人打伤了他的宠兽,又欲取他性命,下官不敢武断,喝止之后,准备带去衙门细细了解经过。”

  轿中人听完,笑道:“呵呵,杨慎,你这到底是慎还是不慎啊?”

  杨将军连忙单膝下跪,连称小人不敢,低着的头上冷汗涔涔而出。

  “既无伤亡,就此揭过,不得再生是非。走吧。”

  朝那边深深望了一眼,放下帘子,起轿而去。

  等轿子走远,杨将军才敢抬头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向那位马公子使了一个隐晦的眼色,微微摇头,然后正声道:“尚书大人宽宏大量,因巡城营到位及时,此间既无伤亡,就此打住,双方不得再生事端。”

  马公子吆喝一声,“算咯,官不为民做主,我这一肚子委屈上哪儿说去啊,喝酒去喝酒去。”

  云起愤愤不平,却也知道不可能让官兵再去惩治那位一肚子坏水的马公子,算起来还是那尚书大人救了自己,当下快步离去,与此等人实无计较的必要。更因生了此事,便也不愿去走那小巷,于是绕着路,走了大街。

  却说刚才轿中的人,正是之前山子口中的“幼麟”蒋琰,西蜀的兵部尚书,此时他却向轿夫命令道:“转头,去丞相府,要快!”

  所幸轿夫都是挑选的丞相府的武夫,皆有不俗武艺在身,抬着轿子飞奔而去。

  -------------------------------------------------------------------

  城西,丞相府。

  清溪环绕,绿竹掩映,假山花木错落有致,有一凉亭,一个头发发白的老人,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也坐着一位老者,手摇着羽扇,看着庭前的百花齐放。

  推车老人轻声道:“那位今天又去了易府。”

  轮椅上的老人微微一笑,“呵呵,年轻人嘛,精力旺盛,志向远大些也是好事。”

  推车老人似有忧虑,“可能在三五天之后。”

  轮椅上的老人拍了拍椅背上的手,安慰道:“放宽心,都在掌握之中。”

  突然一个侍卫跑了过来,在凉亭外禀报:“丞相,在门外发现一封书信,上书丞相亲启。”

  推车老人道:“哦?拿过来吧。”

  侍卫双手呈上,躬身退下。

  老人打开书信,一张便条,上面写着:“王太子与女会于易府,言丞相事。”

  递给轮椅上的老人,老人接过一看,呵呵笑道:“看来是哪个老朋友误打误撞,这番好意,收下了。”

  推车老人看完也笑着点点头。

  说话间,蒋琰从门外匆忙跑来,在凉亭外站定,缓了口气,捋了捋衣衫,迈步走入亭中,躬身行礼,神态镇定却又语带焦急道:“丞相,我看见那个孩子了。”


  (https://www.daowx.cc/bqge220977/1260065.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