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纷繁尘世参不透
艾德参在母亲的催促下提前回了县城的家，他们家位于元寿县繁华地段，人流量不少。
他此时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腿上蹲着一只眯眼撒娇叫声尖细柔美的金吉拉猫。轻抚小猫的脑袋，他目光无神俯瞰着外面的世界，一幢幢高楼大厦，灯火辉煌，通体明亮，甚至映照着他的面庞。
但他却觉自己始终深处黑暗，无论怎么挣扎也爬不出那黑如墨的深渊，通往光明。
“小参，明天就和妈去万寿寺吧，你是又开始梦魇了？你已经好久没和我一起去寺里。”
从厨房出来的艾家女主人叶佩兰在好久不见的儿子身后温和说道，老太太已经年过六旬，头上黑白间杂，抬头纹和眼角纹有些重，穿着蓝色上衣、黑色裤子。
艾德参把小猫轻放到地上，起身把椅子让给母亲坐，蹲在母亲脚边和她说话，小猫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母亲总是干干净净的，走到她身边总会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头发不似年轻时黑亮，却也总是梳得那样好，没有一丝乱发。母亲不但自己爱干净，家里的一切也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每日念佛诵经，而她祈祷的从来不是保佑自己，而是为丈夫和孩子们祈福诵经，其中尤以为小儿子祈福最多。
母亲这十几年来为他操碎了心，他很愧疚自己很少陪在母亲身边，“妈，我已经很少噩梦了，只是儿子最近心不静，想陪您一起去清修一段时间，您就当我这个不孝子良心发现要尽孝吧！”他握着老母亲的手温声说道。
叶佩兰腾出一只手抚摸幼子的发顶，脸庞，眉骨，慈爱地说:“小参你在外边能好好的妈就放心，妈做不了什么，只能为你们念佛诵经祈祈福。明早咱们一起去寺里，今晚好好休息，你快去收拾些衣物明天带上。”
“嗯。”在母亲身边他感觉很心安。
“参小子竟舍得回来？过来让老父亲看看长啥样了。”艾陵游一进家门就大着嗓子喊儿子。
艾德参站起来就看见父亲虎虎生风地往这边走。父亲已经68，比母亲大五岁，可他却已经满头银发，胡子斑白，不过脸色红润，身体硬朗，整个人精神抖擞，高高的颧骨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此时堆满皱纹的脸上亦是挂着慈祥的微笑。
在父亲的打趣下，他难为情地说:“爸您别洗涮儿子了，前不久我送药材不是还回来过吗？”
“呵呵，还不是你小子第二天就跑了，也不多留几天，害得我天天听你妈念叨。”艾陵游老脸威严的一板，“过来让爸爸看看，这谁家小子呀长这么俊？”
他配合父亲老小孩的玩心，也拿腔拿调地说:“哎呦，这不就是艾陵游家的俊小子嘛！真是越长越俊呵。”
艾陵游趁机接过话头，“哎呀呀，这么俊的小子还没有找媳妇呀，不知道这是要便宜哪家的大姑娘？参小子你什么时候成家接管公司，我一把老骨头不得劲快管不过来了。”说完他直勾勾地盯着儿子。
艾德参不自在地说:“咳，您老人家饶了我吧，有姐姐和姐夫管就够了。”
“成家的事就看机缘吧。”
“你每次都这么敷衍，有了机缘也是不好好把握，就没见你积极行动过……”
“那小参可要动作快些，妈这里已经有好些漂亮女孩子家排着队向我打听你。”叶佩兰也加入催婚战线，“爸妈给了你这么几年时间，你自己老不认真找，可别怪爸妈干涉你……”
“嗯，儿子知道了。”他只好转移老人家的注意，“妈我想喝您做的鲫鱼汤，都好久没喝了。”
“早就熬好，锅里煨着呢，不过我们可不能喝，明天就要去清修了，要斋戒的。”叶佩兰嘱咐道。
“等回来再喝吧，现在咱母子俩就闻闻味儿看着你爸喝，老头子咱们开饭吧。”
当晚艾德参就眼睁睁看着父亲满足喝下两大碗鲫鱼汤，自己却一口也不能动。
艾陵游还炫耀道：“呵呵，参小子眼馋吗？想喝？”
“我一点也不馋，小拉才馋。”艾德参忍痛回答。
小拉就是家里那只娇生惯养的金吉拉猫，平时父亲不在家就是它陪着母亲，是家里的爱宠，熬鱼汤的鱼肉渣自然是它的盘中餐。
母子俩天明就往元寿山的方向出发，元寿山并不是只有一座山，而是元寿县境内第一高山群，以县名命其高山群为元寿山，也有大小元寿山之分。
山中有一座寺，寺名万寿寺，在大元寿山之南，小元寿山之北，是有名的古刹。即使地处再偏，前往参拜的善男信女也不在少数。
里面上了年纪长寿的和尚有很多，其中名气最盛、最德高望重的当属凡尘大师。
凡尘大师已经九十九岁高龄，不久就要进入期颐之年，他不问世事，从出家后再没下过山，就在寺里种种菜讲讲经，超脱俗世！传言军阀混战时期，当地最大的军阀都请不动他出山，最后因为忌讳只得不了了之。
艾德参第一次随着母亲去寺里见到凡尘大师时，他才18岁，后面差不多每年都会和母亲一起上山去拜见大师。
此时他盘坐在大师禅房里的蒲团上跟着大师诵经。
“静冥呀，你心不静。”凡尘大师闭着眼睛慢慢说，“你我差不多两年没见，还以为你已经克服心理障碍痊愈了，怎么？”
多年跟着凡尘大师清修，艾德参和大师情谊深厚，亦师亦友，大师赐他法名静冥，当初就是希望他能够心静冥思，勿要执念。
可是他近来颇不宁静，他虔诚地说:“静冥没用，还是走不出阴影，不过此次并不是为那个而来。大师您快百岁了，我想请教，您说这世俗对于年龄的界限有什么意义？”
僧人缓缓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是《金刚经》里的内容，请问您有什么高见？”
“静冥呀，我参悟一生，只知世间万物众多，人不能贪恋，不驰空想，不骛虚声，尘世纷繁复杂，需要安静修行。学会超然物外，不被物欲熏染，不受世俗烦扰，归其质朴与本真。只要心中有佛，其他都是过眼云烟，年龄只是万千尘世代表你的一个符号罢了，世间万事万物本无意义，终归虚无，你要明白。”
艾德参按着自己的想法道:“可是虚无的它也禁锢着人们，您说世俗是什么？一个被世俗所不容的事情，它能够有立足之地？”
大师睁开浑浊的老眼，眼皮因为年龄大而耸拉着，遮住大半眼眶，他用询问的语气喃喃道:“世俗是什么？我也不曾参透，静冥有答案吗？”
虽然声如蚊呐，但四周安静如真空，艾德参倒听清了大师的反问，回答“不解”二字，他沉默下来。
又心诵了几遍心经，向大师合十敬礼告辞离开禅房。
苏归晴忙忙碌碌要给新种的半夏追肥，用异能稍加催长，采摘成熟的药材，还要上山简单打理溪边的金线莲，外加采药，她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没上街。
而且方方临近小学毕业，她还得挤时间辅导弟弟功课，也不允许弟弟再去抓虫子分心，更别说上街。
近来去过街上的只有林悦，她受女儿拜托去买卫生用品，遇到了艾蓝天，热情的小伙子把她送回家。不过艾蓝天说自己最近挺忙，把人送到家和苏归晴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今天苏归方有毕业班模拟考试，他想用考出好成绩换一次去街上玩的机会，吃过早饭，磨蹭到姐姐面前，“姐，如果我今天考试考了双百，后天星期六我可以去赶集吗？”
苏归晴捏了捏弟弟没剩多少的婴儿肥脸蛋，“你全力以赴考就是，嗯，至少也得八十分以上才可以去赶集。”
“没问题，姐你看好了，方方可以考双百。”他拍着小胸脯说。
隔天成绩出来果然是双百，苏归晴知道弟弟小时候的成绩确是极佳，只是后来泯然众人。
她喜不自胜奖励了弟弟二十元钱，让他自己去街上买好吃的，小孩子受到鼓励肯定会更加努力，果然弟弟立下许许多多军令状，表示自己一定会取得更好的成绩。
他在去赶集的那天再次询问:“姐你真的不去？”
她回答：“我不去，你去找秋明一起吧！妹妹肚子不舒服她也不去，你给她带点吃的回来就是。”
苏归方对着可怜的妹妹眨了眨眼，“哦，好好就在家乖乖等哥哥回来吧。”
“嗯，哥哥要给好好带奶糖哦！”小丫头听话极了。
“诶，包在哥哥身上。”他一阵风似的跑过晒谷场，踏踏踏踏地下台阶。
他和秋明到街上买了很多零食，有一元钱三包的麻辣条，还买了很多包干脆面，最后给妹妹买了五块钱的大白兔奶糖，两个小伙伴边吃边沿着街道往回走。
秋明很是羡慕苏归方有个这么好的姐姐，“我要是有个你那么好的姐姐就好了。”
“说什么呢，你不是也管我姐叫晴晴姐吗？她怎么就不是你姐了？”苏归方哥俩好地说，俨然把秋明当自家兄弟看待，“别想那么多，有我一口吃就有秋明你一口，嘻嘻，咱们走快些，去北街的药铺看看艾叔叔在干什么。”
秋明开心的笑了，小哥俩乐乐呵呵来到药铺所在的街道，看见药铺大门紧闭。苏归方口里叫着艾叔叔拍了几下木门，里面没有动静，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就这么离开。
旁边小饭馆招呼客人的老板娘百忙之中转过身喊:“哎，门口的两个小孩，艾医生出门了，快一个月没回来，你们找他有事吗？”
苏归方回喊:“啊？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他，谢谢嬢嬢。”
老板娘不再关注他们，专心招呼客人。
秋明扯了扯长长的头发，“要不我们回去吧。”
“走吧，也不知道艾叔叔走之前和姐说了没有。”
苏归方小声嘀咕：“欸，我担心这种事干嘛？”
秋明不明白，选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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