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笼中蝶（十四）
“窈清的日记里怎么从来也没提过她的母亲？”安柠问双芪。
双芪道：“当年我在城中听说她母亲是个伶人，极得城主钟爱。城主正经娶的女人只她一个。后来
不知怎的就死了，只留下这么个女儿，城主也没有再娶。”
彭是非啧啧：“这城主还挺痴情。”
“嗯......”安柠迟疑，要是像他们推测的那样，她不知道把母亲灵魂注入女儿身体这样变态的痴情还算不算痴情。
低头沉思半晌，她开口“我们去花笼看看。”
在慎儿的幻境中，场景转换不过一瞬，安柠虽猜测花笼所在的草场位于内城后部，但并不知道具体
位置，还好有双芪带路。
不多时，几人站在了草场边。
内城里别处草木凋敝，这里却和当年没什么区别。
只是妖境里阴沉的天让草色显出几分黯淡。
有风拂过安柠的脸颊。
她眯起眼，只见那风是从花笼处吹来。以花笼为中心，越是靠近花笼，风就越大。
“是妖气。”棠礼面沉似水，吐出三个字。
妖气将笼罩在花笼外的红绸托起。绸缎如同鬼影般舞动着。
花笼上一丝年久的锈迹也无，奇花异草绽放如初。
沉闷的空气里渗出丝丝颓唐香气。
安柠仿佛回到那日阳光晴好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那是死去的窈清滴落
的鲜血。
心跳倏忽加快，安柠咽了咽口水。
这哪里是要破案，分明是要开战。
安柠一紧张就爱开小差，脑子里混沌一片，恍惚生出一个念头。
“诶？”她声音被妖气吹得颤巍巍，“窈清的尸体不会还在笼子里吧？”
棠礼脸上带点坏笑：“你看看不就行了。”
安柠白他一眼：“话说得不多，就知道气人。”然后把手圈成望远镜模样挡风，“看看就看看。”
“已经变成干尸了吧。”棠遇说，“都脆了。”
“嘎嘣脆，鸡肉味。”安柠顺口接了一句。
彭是非则一脸遗憾：“新鲜的尸体才能提供尽可能多的线索。”
“小事情。”棠礼道，“我有让尸体暂时还原的特殊技巧。”
双芪腹诽，这几位，真的“特别”。
红绸荡漾，只见花笼中央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他们，华服加身，发髻高梳，脖颈露出一截雪白肌
肤。
那衣服的花纹样式与窈清死时所穿一样，身影却比窈清宽上许多，似乎是个男人。
安柠再往下看，那人双臂自然下垂于两侧，衣袖里一双手上是层叠的绷带。
“是城主。”
话音未落，那人身子未动，只转过脸来。
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面带红妆。
还有一丝阴森笑意。
安柠还没来得及害怕，那笑容蓦地变得温婉，下一秒又显出几分天真。
不得不说，那副硬件做出这些表情，真的让人恶心。
“看来他把自己当成容器，装进了窈清和她母亲的灵魂。”棠礼道。
“一个人的躯体承担两个灵魂已经吃力，三个？”双芪惊讶。
棠礼反问：“可若是妖呢？”
“倒是勉强可以。”双芪是妖，又在人群混迹，对人和妖承受能力的差别很清楚。
“我们这么悠闲的聊天真的没问题吗？”彭是非搓搓身上鸡皮疙瘩，“那人可还盯着我们呢。”
只见城主一双眼睛木然，直勾勾看着他们。
“我们怎么办？”棠遇也被看得难受。
这时，城主忽然起身，缓缓走向他们。
安柠忍不住往棠遇身后躲了躲，这可比那些怪物妖精可怕多了。
城主在离他们两三米的地方停下脚步。
“你们想出去吗？”嗓音是男人的嗓音，语调却上扬的欢快，像个孩子似的。
彭是非擦汗，这就是传说中的疯狂乱他-妈上扬？？？
“是。”棠礼淡淡道。
“不行哦，我不想让你们出去。”
“为什么呢？想让我们陪你玩吗？”双芪揣摩着说话的该是小时候的窈清，于是一副哄孩子的语
气，指指安柠几个，“你让他们出去好不好，姐姐留下来陪你玩。”
没想到被疯狂打脸：“谁要跟你们一起。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如愿。”
双芪：“......”
安柠心里，这是个什么套路......
“你们听见了吗？”城主的语调变得正常，“窈清不愿让你们出去，你们就休想离开。”
这话听着倒很想是个溺爱女儿的父亲，和从前城主所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
安柠很想问城主，是不是他杀了窈清，可却怕问出来刺激了城主，让他们一辈子都出不去。她看向
棠礼，挤眉弄眼：能不能问啊？大佬？
棠礼瞥她一眼，转头轻声一言犹如石入水面激起千层波澜。只不过这千层波澜是在安柠等人心里，
而非城主心里。
“你杀了窈清，对吧？”
安柠等人呆住，这么直接的吗？
城主也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是又如何。”
安柠等人持续呆住，这么坦率的吗？
大佬和大佬的对话真是有效率，分分钟知道谁是杀人凶手。
城主笑意讽刺，接着说道：“纵然是我杀了她，可我把这身子都分给她了，连那个贱人的灵魂我都
一同接纳。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彭是非忍不住道：“十几岁的小姑娘，砍掉胳膊，穿在铁架上。你还对得起她了？”说完他往后退
了退。
安柠一手从棠遇身后探出支在彭是非身后，道：“挺住，别怂。”
城主也不恼：“这都是那个贱人欠我的。”他低声笑了，“反正你们也别想出去，我也不妨告诉你
们。那个贱人背叛我，我走火入魔，受了那么多苦，她的女儿给我折磨一下又如何？何况除了折磨她，我也很宠爱她啊？”
她的女儿？安柠蹙眉。
城主斜眼看她：“那种下贱的女人，谁知道是谁的种。”
安柠大概猜到，城主杀死窈清也许是因为竹彦对窈清的示爱令城主感到是窈清身体里她母亲的灵魂
作怪，又像当初一样引诱别的男人，不忠于他。看似小事，却点燃了嫉恨的导火线。
可竹彦等人明明是城主为了抓捕双芪自己请到城中的。安柠暗叹，造化弄人。
却有一点，安柠还是困惑，城主口口声声说窈清的母亲背叛他，可从那些日记里，安柠觉得窈清的
母亲很爱城主。
虽然字句简短，可她眼前有这样一个女子。
生于梨园，唱尽百态。台前嬉笑怒骂，幕后清冷如烟。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面对变成怪物的男人，噙着些微笑意，多少柔肠，笔墨落纸，只化成一句
“我未觉得不好”。
我未觉得不好。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我都未觉得不好。
“其实......”安柠字句斟酌，“我想她是很爱你的。”
“爱？”城主讥笑，“即便是爱，也未必有多深。她若真心待我，怎会中途变心？”
安柠将日记里的字字句句都告诉城主，他却仍是一脸的不信。
棠礼绾绾衣袖，道：“你既然都和她共用一副皮囊，何不直接问她当年究竟是如何？”
城主默默不言，眉头紧蹙。
他虽接纳了她们母女二人的灵魂，衣着言行也因此潜移默化的受到影响，但说到底，他才是这副身子的主人。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一个他亲手杀死的孩子，只要他不愿面对，他就可以永远逃避下去。
“你若是不敢，倒不如我来帮你一把。”棠礼手中作符，趁着城主神思恍惚，一个散着冷光的咒印打在他身上。
城主一个踉跄后退跌坐于地，飒飒风声渐歇，花笼上的红绸安稳落下。
双芪忽然叫出一声，只见她周身被同样散着冷光的咒印环绕。“你这是做什么？”
棠礼只一句：“城主杀了那两个孩子，你难道不恨？”
妖又最会骗人，读心也不如这样直接控制来得放心。有慎儿为先例，他也不得不谨慎。妖境主人若
是被杀，就无人能打开妖境之门了。
这是怕她趁城主不备之时报复。双芪苦笑：“我固然厌恶他，可他身体里还有两个无辜的灵魂。我若杀了他，一尸三命，我又和他有什么区别呢？”她眺望远处，目光游离，“何况，竹彦和栀子的魂魄定还在这妖境中停留，我会找到他们的，一定会的。”
结尾几句将近呢喃，似乎是双芪在对自己许诺。
这边言语之间不过须臾，于陷入旧事中的城主而言却是许久。
安柠看城主的眼睛逐渐回神，草场上却仍是平静无风。
他神情与方才相比颓丧许多，显出几分老态，嘴唇翕动：“竟是这样吗？”
“可以让我们走了吗？”棠礼道。
城主不作回答，只疲倦的挥挥手。
有“吱呀”的声音传来，一扇破旧的木门突兀的立在草场边。
棠礼解开双芪咒印的一瞬，双芪化作赤蝶，翩跹而去。
剩下几人走向木门。
安柠一步一回头，欲言又止。
“到底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纵然知道了杀死窈清的是城主，纵然知道了当年城主与窈清母亲之间有误会，可她还是好奇那误会究竟是什么。
真是好奇心杀死猫。
安柠正犹豫，肩膀就被人从身后轻握了一下。
是棠遇：“快走吧。”
前面的彭是非和棠礼也回头来看。
彭是非向门口摆头示意：“你们干嘛呢？趁他没反悔，赶紧溜了吧。”
(https://www.daowx.cc/bqge233473/1437628.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