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岛 > 这波除妖师不行 > 25.笼中蝶(十五)

25.笼中蝶(十五)


  戏班的后台,人影幢幢。马上就要开场,众人忙而不乱的准备着。

  有一个女子一动不动的呆坐着。

  茗娘茫然的看着铜镜里面带红妆的瘦削女子。婢女的顺从,班主的器重,客人的叫好。这样的日子

  只过了月余,她竟觉得比从前学艺十年难熬。

  他不在了,一切都不同了。

  有窸窣布料摩擦的声音传来,是服侍的小丫头端了水来。

  瓷盏被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小丫头不敢看她,只低着头。她挥手示意丫头退下。

  望着丫头离开的方向,茗娘出了神。

  从前她也是这样。若不是他提携,她不会有今日。

  思及至此,她倏忽笑了。虽说如今她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纤细的手指碰碰脸颊,沾下些许红粉。听闻前台人声渐起,茗娘淡漠的眉眼冷凝,又慢慢柔和,仿

  佛春日融冰的溪水。

  莲步轻移,她佯装出柔情,变成戏文里的痴情女子。

  只是教会她一颦笑倾人城的恩师已然驾鹤西去。

  眉梢眼角,顾盼生姿。底下的客人听得尽兴。可戏班子的人知道,茗娘这一场没有尽力。

  并不是怠惰,而是今夜有一台更加盛大的悠关生死荣辱的戏

  时至中宵,于老城主而言正是一场盛宴开席之时,于戏班众人而言则是尽力一搏之时。演得好,名

  声大噪,声势更胜从前。演不好,许是一场无妄之灾。

  茗娘倒没有特别紧张,台上行云流水之时眼波流转,在一众达官显贵中有一少年气质格外冷静。

  那少年位坐老城主之侧,想必是传闻中老城主的独子。

  丫头们聚在一处摸鱼,闲言碎语茗娘倒也听了一耳朵。这贵族少年不近女色,不嗜游猎,可以说是

  其他人爱玩的一概不沾,唯独喜爱奇人奇事,甚至豢养着不为人知的怪物。臣子对少城主是这般脾性难免有异议,只是老城主格外宠爱这个儿子。

  戏文从朱唇间吐出,字正腔圆。茗娘虽算是城中子民,心思却有些事不关己。主上臣下也好,雕梁画栋也罢,都只作今夜误入这繁华之境的一场黄粱。

  一曲终了,满座皆欢。

  堪堪退场时,茗娘与那少城主四目相对,她只觉心下不安。

  果然,在后台小憩时便有宫仆传话,少城主请她为他单独唱一曲。

  这一曲一唱经年。

  坊间曾传闻非议,不近女色的少城主娶了唱戏的女子做正妻。只是非议不久即被平息。

  使非议平息的,是少城主堂堂正正宣告茗娘为他此生挚爱。

  一向淡定的茗娘难得脸上飞红。

  那段时间她常想,许是恩师在天之灵庇护她,虽然此后深宫进退皆需用心,但难得他很爱她。

  老城主一开始不满她的身份,亦不满他不再娶,后来倒也作罢。

  两年后,他们育有一女,名唤窈清。

  就当日子过到太过平静的时候,那一桩事摧毁了一切。

  是日,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她一人坐在屋内,门被忽然推开,进来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却一副与她熟稔的模样,举止轻浮,三言两语间竟上手拉扯。

  正当她绝望之际,他回来了。

  他却并未像她预想一般怒斥那陌生男子,而是冷冷问她为何背叛。

  此处戒备森严,若不是你相助,他如何进得来?

  从前梦里你叫的男子便是他吧?

  我待你哪里不好,你要如此见异思迁?

  质问声声,雨也倾盆。

  陌生男子被押出门,茗娘脸色灰白,踉跄坐下。

  我不知道他如何进来的。

  梦中的男子是我的师父。

  你待我很好,我从未变心。

  这样辩解的话说出口又有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茗娘顿悟。

  老城主终究是容不下她,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多疑又善妒。

  室内墙上挂着一柄短刀,刀鞘花纹起伏繁复。茗娘常轻抚这些花纹,感叹造物的精巧。

  此时这刀在她手里。

  她不知自己怎样拔出刀刃,也不知怎样躲过那双曾温柔笼罩她的双臂。

  她站在庭院中央,雨水洗刷着叶面,似要洗尽尘埃。

  他在她对面,又是四目相对,一如他动心的那一刻。

  她是这么骄傲的一个女子,有些事唯有一死可以证明。

  最后一幕是如此情形,冷硬的砖地,滂沱的大雨,哭得撕心裂肺的贵族少年怀抱着脸色透明的女

  人,血痕都被冲刷......

  “喂。”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从安柠眼前挥过。

  安柠猛地回神,她正呆坐在床上。

  抬眼一看,手的主人季景修正看着她。

  “你怎么随便进我房间啊?”安柠蹙眉。

  季景修好整以暇的抱着手臂:“棠遇和彭是非出去买东西,棠礼在隔壁关着门不知道干什么。我听

  你鬼吼鬼叫的,才进来看看。”

  安柠恍惚回忆起方才的梦境,她鬼吼鬼叫了吗?

  “做噩梦了?”季景修站到床头柜前,但没有靠上,和安柠一起看着对面的墙壁。

  窗外残阳如血,墙壁上一片余晖。

  今天是从妖境出来的第二天,昨天一回来大家都累坏了,于是分头休息。

  “不算噩梦。”安柠垂头,“是关于妖境的。真是造化弄人。”

  季景修以为安柠一定是因为妖境里发生了什么曲折的故事,所以才这样感叹。

  安柠却叹气道:“原来城主年轻的时候造型那么清爽啊。”

  隔壁偷听的棠礼嘴角忍不住抽搐。

  转头看一脸茫然的季景修,安柠把故事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安柠其实很少愿意这么耐心的复述所有事情。只是这次是她不带季景修一起去妖境的,如果再不把

  事情因果告诉他,只怕他会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老城主离间城主和茗娘的时候,恐怕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吧。”季景修没有太多的感

  慨,只觉得如果仅仅为了让城主和茗娘分开,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不过也没办法,毕竟人算不

  如天算。”

  人算不如天算,谁也算不过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虽然是陈词滥调,季景修唇角浮现一丝弧度,但

  却很有道理。

  这些安柠都看在眼里。沉思片刻,她抬头看他。“你呢?”

  季景修正低着头,撞进她的眼睛。也许因为这双眼有着特殊的能力,所以显得清澈而特别。

  “我?”他反应不过来。

  安柠道:“你的人算不如天算是什么?”

  她还看着他。明明是站在宽敞的卧室,季景修却觉得被逼到窘迫的角落。难道要回答她,是遇见了

  你吗?

  他笑开,不无嘲讽。“你不是可以看出人的过去和未来吗,为什么不看看呢?”

  “......我不想对你,对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使用这样的能力。”安柠原本执着的眼神闪烁了一

  下。“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接下来是漫长的寂静,安柠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这样的问题过于深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深刻到足以搭起度过这一沟壑的桥梁。

  可那时在一尺间......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你以为你的人生就像你以为的那样吗?你知不知道你给

  别人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这样的话安柠很难忘记。不论当时的应答多么自信坦然,她无法全然不在乎。

  “抱歉。”季景修打破了沉默,他还笑着,对安柠的嘲讽变成了自嘲,“坦白说,一提到过去,就

  忍不住要自我保护,然后变得伤人伤己。”

  安柠想,他一定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事。犹豫再三,她将不带他进入妖境的私心袒露。

  季景修听她讲着,第一次仔细的打量安柠。

  很可笑的,他才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缓缓道出种种顾虑的人,这个是他宿命中领袖的人,这个他若有若无记恨的人,也只是一个二

  十多岁的女孩。

  安柠话音落下,季景修却陷入了回忆。

  “我的过去真的很无趣。但既然你想知道,说一说也无妨。”季景修额前的碎发挡住了表情。

  季景修娓娓道来。

  .......

  “......我心底也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我的族人太过愚蠢,从前的我又太懦弱。”季景

  修一句话作出总结,然后看着安柠,“所以下一次,记得带上我。虽然武力值不高,不过脑子可是比彭是非好用多了。”

  “嘭”的一声从卧室门口传来。

  彭是非撕着被压爆的棒棒糖包装,刚从超市回来,就听到有人说他坏话,于是装出一副痞子模样:“小白脸儿,你说谁脑子不好用?”

  季景修眼睛向上瞥:“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嘿!”彭是非一手把棒棒糖递给安柠,一边作势上前要抓季景修领子。

  看热闹的棠遇扮演起小弟的角色,拦着彭是非:“大哥,大哥,给我个面子,算了好不好?”

  彭是非轻推棠遇:“给你个面子,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和我要面子。”

  棠遇一秒变姨太太作拭泪状,悲愤道:“又拿身份说事!我是个什么身份?我没有身份不全是因为你不给我名分!嘤嘤嘤,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季景修咳嗽一声,不住摇头:“这些年轻后辈,真是败坏门厅。”

  安柠含着糖偷偷鼓两下掌,个个都是戏精,服气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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