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血腥赌场

　　一艘大船停靠上汇珠码头，船上下来一群异域汉子，这些人脸红红的，口里呼出的酒气使路人纷纷躲避。这是停在木达住出码头上的船，为的就是方便这些异域王出游洛阳。

　　初冬季节，码头上来往的西域或波斯客商众多，他们这一群也不是很抢眼。

　　小石头与木达可汗把臂言欢，在这群异域汉子的簇拥下进入宝通赌场；每年这个季节，来自草原的王族多到洛阳避寒，他们性情爽直，虽没有银子却带着满口袋的沙金或金锭，是洛阳各赌场最欢迎的客人。

　　宝通赌场一楼是两个大厅，在这里玩的赌客多是下九流；迎客的伙计把这群人直接带上二楼，那里温暖豪华的房间里有美酒，荷官也漂亮许多，是这些异域豪客的最爱。

　　不过，今天这批来的人有些多，有脸面的十多个上楼后，还有百十个随从不能都上去，早有眉眼活的伙计把他们引到楼下热闹处；没多久，这些穿皮袍的汉子就狂饮着赌场免费提供的水酒，吆喝着加入各个赌桌，其乐融融也。

　　二楼三江厅内，小石头与木达可汗坐在副牌九桌前，说来，小石头长这么大根本就没进过赌场，对牌九更是一窍不通，所以他很少说话也很少下注，安王府的侍卫头鲁嘉在替他玩。

　　木达可汗脸通红，此时很玩得高兴，轮到他坐庄，一把扯开胸前的虎皮，扔出个皮袋：“这里有五十两金子，谁有本事都来。”

　　与他们一桌的四个人中，有两个宝通赌场的老千，不过五十两金子虽然不少，在这里也不算大数字；洛阳是汇聚天下财货的豪富之地，一掷千金的豪客多了。

　　小石头的心思没在赌局上，他给鲁嘉的一千两银子也没想收回来，从刚才在木达可汗的住处看到木达的女儿木阿兰时，小石头身上起的小疙瘩就没消退过。那丫头一见小石头就没了傲气，胖乎乎的身体贴着小石头，左看右看，眼睛里的热情能把他烤熟了。

　　奶奶的，也不知这丫头得到什么消息了，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如此之色？难道是与木达一起回来省亲的玉成公主对她说什么了？小石头的本意把木达可汗拉出来散心，在风陵渡小石头就知道，这些域外勇士虽然豪爽，输了钱也一样会找事打架的。况且，木达的住处也有不少御酒，小石头来之前在船上灌了这些人不少酒，酒喝多了，脾气更大，只要这里一乱，他就能混会摸鱼，最好把那个什么吴候爷惹出来。

　　赌局进行了一个时辰，木达可汗已经输了六袋金子，小石头的一千两银子也快没了；北风凑到小石头耳边低语两声，小石头点点头。

　　荷官再一次分好牌后，做庄家的那个又翻出一副天杠，他正得意的收拾桌上的钱，一把短剑飞出，把他的手钉在桌上。

　　“出千耍诈，你他妈不想活了？”小石头一掌击碎桌上的色子，两粒水银滚出来；“玩邪的，老子宰了你。”鲁嘉一把按住老千的头，从他袖口又翻出五粒色子，小石头已经抓起色子，连同水银塞进他嘴里。

　　楼下跑上来六个壮士守住楼口，每人一条黑木棍煞气腾腾，赌场三楼也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市井小贩样的泼皮人物，枯瘦的脸上满是笑，把两撇胡子翘得老高。

　　“各位客官，误会，误会啊，这不关我们赌场的事------。”

　　“老子来这里不是被人当猴耍的，儿郎们，这是黑店，给我砸。”瘦子刚开口说话，木达可汗已经拔出腰刀，吼一声带头扑向楼口的壮士。

　　刚才他一直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在草原上，木达横行惯了，现在朝廷对他倚重非常，身边还有架子奇大的小王爷安亲王，木达感到酒气上涌，再抑制不住自己，带着手下就开始追打两个来抢老千的伙计。

　　楼下的草原汉子听到楼上乱，有几个就从下向上冲，被辟头打下去后，楼下马上也乱起来，输了钱或没输钱的域外勇士本就嗜血，看到从后院冲又进来的几十条持棍壮汉，怪叫几声，抽出腰间弯刀迎上去。

　　宝通赌场内一时间刀光乱舞，赌场上下成了血腥地狱。木达的手下悍不畏死，对赌场保镖的木棍视若无物，一拨向楼上冲，一拨杀向门口。

　　下狠手的，多是那些喝多的，这百十条汉子挥舞着弯刀，在宝通赌场内连打带抢，最先躺倒的是楼梯上的人，还有几个乘机扑向使女荷官，上下其手撕扯着。

　　北风已经从角落里来到小石头身后，眼睛眯起来，扫视周围一圈，注意力又回到小石头身上，整个宝通赌场内，也许就这一块还算安静。小石头没动手，他还是坐在赌桌旁，鲁嘉已经把两个老千横放在桌上，身上的东西也都掏出来；有色子、有牌九，还有两块腰牌，竟是洛阳郡守衙门的捕快腰牌。

　　木达可汗已经杀红了眼，自己身上也挨了一刀，半个肩膀被血染红。他喝的酒不多，在小石头陷害下醉得却最厉害，刚才那个说话的瘦子已经被他劈倒在地，抽搐着眼看是不活了。

　　木达可汗刚杀到楼下，小石头眼前出现一人，来的突然，小石头都没看到对方是从那里出来的。

　　“你是什么来路，带人到宝通赌场捣乱，想干什么？”来人也很年轻，眼睛里透着精明与戒备，对楼下的杀戮似乎没放在心上，只注视着小石头。

　　“我从西城来，你是---吴侯爷？”从对方衣领中露出的紫色，小石头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侯爷或两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紫，这是规矩。

　　“安亲王？”吴侯爷脸色瞬间闪过丝惨白，他也猜出了小石头的身份，能把木达可汗带到这里的当抢使的，洛阳西城没几个；别人不会也不敢与自己作对，只有这刚到洛阳的安亲王才有可能。

　　“正是本王爷，吴侯爷，见了我你该怎么样？”小石头抽出红色短剑，脸上挂起寒霜；吴侯爷慢慢跪下去，边叩头边说：“叩见王爷，请问王爷这样做为什么？你知道，宝通赌场为你的名声出过不少银子，也出过不少力。”

　　“名声？”小石头念叨一声，明白了吴侯爷的意思，想来以前为玉婉公主花的银子中，就有这里出的，那漕帮的人力除了贩私盐也能运粮食。“原来如此，这么说是本王爷不识抬举了？那个名声对我没用，本王爷今天来只有一个要求，把这块地方还给浣渔。”

　　吴侯爷刚站起来，听到小石头的话，眼中闪出一丝恶毒：“还是因为那小子，王爷，我能知道您和浣渔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老子高兴。”小石头下了杀心，这个吴侯爷不是善类，他不想留这么个对手。吴侯爷退后几步，他在洛阳混得时间长，虽然出身低低贱，人却很聪明，能混到现在的地位不是偶然，怎么会听不出安亲王话里的意思？

　　“只要王爷高兴，宝通赌场就还给那小子；这下王爷安心了？小的先下去安排一下，一会儿再来伺候王爷。”说着话，吴侯爷已经推到楼梯口。小石头摆下手：“你只要敢再退半步，我现在就杀了你。”

　　二楼安静下来，门前却响起叫喊声，小石头不怕外面的军队或捕快，对这个吴侯爷竟有些顾及；北风已经抽出短刀，雪亮的刀刃藏在身后，身体微曲，一双眼睛盯视着吴侯爷的脚。

　　吴侯爷身体僵硬，竟真的不敢动半步，他知道面前这个小王爷不是说笑，那个穿黑衣的瘦子也有本事在他下楼前把刀插进自己身体的任何地方。

　　“你八成是这么想的，现在先说软话稳住我，回头到万岁面前说几句话，宝通赌场到底是谁的还不一定。也许，你还想今天晚上就把浣渔一家给杀光，来个死无对证。呵呵，好打算，好打算。”

　　小石头说着，挥手抛出自己的金牌给鲁嘉：“吴侯爷，想活命乖乖的过来，就在这里写个字据给我；鲁嘉，去看看浣渔来了没？”

　　吴侯爷咬牙低头，换了张笑脸真的走过来，坐在小石头对面：“王爷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做。”

　　鲁嘉下去没一会儿就上来了，还扶着个虚弱的中年人，满脸胡须纠缠在腮下，却穿一身新衣服。又有一个二品服饰的将军、一个三品服饰的文官顺楼梯上来，看到小石头就跪下叩头：“洛阳将军黄沙、郡守戴东井见过安亲王千岁。”

　　他们是真认识小石头，前天早朝时就见过，戴东井甚至还到安亲王府去过，无奈小石头那时谁也没见。

　　“你是谁？”小石头先问中年人，他要确定一下这个人不是假的。

　　“小人浣渔，谢王爷救命。”浣渔一开口，小石头松口气，看来不会错了，浣渔身上虽然虚弱，口音却与羊角巷的妇人一样，带着些北路味道。

　　这才站起来搀扶起两位洛阳父母官：“二位起来，现在本王请你们做个见证，吴侯爷自愿把宝通赌场还给浣渔，吴侯爷，是这样吗？”

　　吴侯爷点点头：“正是，小的正是自愿把这个地方还给浣渔先生，小的还发誓，今后不论是我还是漕帮再不打扰浣渔先生一丝一毫；如有违犯，断子绝孙。”

　　说完，吴侯爷提笔疾书。马上写出张字据，写完还让黄沙和戴东井分别签字做保，才交给浣渔，一同递过去的，还有张银票：“浣渔先生，过去多有得罪，这五千两就算吴某的赔偿，请先生原谅。”

　　吴侯爷做的漂亮，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没一点勉强的意思；这就让小石头找不到一点杀他的由头，只有点点头：“吴侯爷到底是个人物。”

　　下楼后，小石头竟看到了礼部尚书李应升陪在木达可汗身边，木达肩膀上的伤刚包扎好，看到小石头下来，他就知道自己被他当抢使了，却也不恼：“王爷，还去哪里玩耍？”

　　“可汗受伤了？真是罪过，今天不去别的地方耍了，李尚书先把可汗送回去，等忙完，我就去可汗跟前赔罪。”小石头看出木达可汗的酒还没醒，两句话就把他打发回去；又看看楼下的十几具尸体，满地血腥，对洛阳将军和郡守说：“你们也回去吧，明天早朝如果万岁问起来，我会解释的；这件事万不会落到两位头上。”

　　洛阳将军与郡守走后，小石头才对吴侯爷说：“侯爷，这里怎么办？”

　　“王爷如果有事，请先走一步，这里的一切都由我来办，宝通赌场从现在起就算没有了，这件事也不会连累到王爷。”吴侯爷太聪明了，马上明白安亲王的意思。

　　小石头与浣渔边向外走边说：“怎么能连累到我呢，这明明是你和木达可汗的事情，我不过是路过而已，这一点一定要记清楚。”

　　吴侯爷连声称是，等小石头与二十个侍卫离开他的视线，才瘫倒在地。

　　宝通赌场内走出两个人，低声问：“侯爷，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样？这件事闹的越大咱们就越吃亏，现在的洛阳谁敢惹他个魔王？快找人把这里收拾干净。这件事不是你们能明白的。”吴侯爷擦擦嘴角，一丝鲜血刚渗出来。

　　街角，小石头叫过两个手下来：“你们把先生送回家，今天晚上就在那里守一夜。”浣渔连声说不用，小石头也不回答，只是对他说：“我现在要回府，明天早朝，还有一堆事要办，替我问师母好。”也不顾周围人的围观，分开人群走了。

　　回到王府，小石头刚换下衣服，绿汐来说：李应升带着三个侍郎来了。

　　第二天早朝，小石头终于坐上了温暖的马车，路上，上朝的官员看到安亲王的灯笼，纷纷让路请他这辆不起眼的马车先行。

　　御林军统领徐云亭在午门拦着他，叮嘱一句：“万岁昨天晚上发火了，注意些。”

　　小石头加了些小心，不过庄怀王上朝后，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御史们也没人提起宝通赌场的事，今天的议论的还是加税的事。

　　各部都把关系到自己的税案写成奏折呈给皇帝，只礼部没上奏折，李应升跪下奏道：“万岁，安王爷几次召集臣下商议加酒税的事情，无奈监酒侍郎苟仲一直推托不去；以往酒税一直是监酒司在管，他不参加情况就不明，所以安亲王说：等今天早朝后，带我们礼部同僚到监酒司或苟大人府上商议，尽快拿个主张报万岁定夺。”

　　监酒侍郎苟仲马上出列抗辩：“非是臣下不去，这几天正在向邯郸送御酒，为臣怕出差错，每天都在码头和衙门间奔走，连家都没回过，实在是没时间与那些到处惹是非的官闲聊。”

　　小石头本来不想说话，听这话不满意了，上前一步开口道：“监酒侍郎，万岁知道你辛苦，就是不忍心你太过劳累才让本王帮你，况且加税是国之大事，别的部都已有了主张，礼部就因为你不来才没由头，现在已经拖了大家的后腿。难道邯郸将士只喝酒就能打仗不成？如果那样，每年还送那么多钱粮去干什么？况且，送酒到邯郸究竟走那条路，本王心里清楚的很，谁知道你在码头上干什么？”

　　苟仲转头看着小石头：“现在寒冬降临，邯郸燕山一线已降大雪，余将军已经多次来信催酒，这事万岁也知道。从陆路送酒到底慢一些，三个月前，酒庄里的酒就从水路送来洛阳，再从洛阳走陆路运到邯郸；所以这几天事情才多。谁能比的了王爷您，在码头上好大的威风。”

　　小石头好恼，苟仲在暗示宝通赌场的血案，正要再说话，庄怀王在御座上开口了：“不要争这些小事，安亲王刚到洛阳，也刚接手礼部，不熟悉是一定的；他年纪小，正需要苟爱卿多配合。如果监酒司实在忙不过来，不妨派给你两个帮手。伍丞相，你看有合适的，就给监酒司派去两个；今天就这样吧。安亲王，到书房来，朕有话说。”

　　这一次，小石头刚进御书房，就看到毕空缚满脸憔悴的坐在椅子上，看样子受了不轻的伤。

　　皇帝哥哥爱惜的看着毕学士：“看到了？六弟，你要抓紧些，把监酒尽快接管过来；毕爱卿昨晚跟随苟家送酒的车队，发现他们在暗地里向龙门山送酒，毕爱卿只跟到龙门山下就被对方伤了。我已经命令洛阳水军封锁洛水，不允许苟家一滴酒从洛水进入洛阳。陆路也有人守着，麒麟门马上要有行动了，你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尽量别出洛阳西城。”

　　毕空缚也说：“安亲王，孤峰这次能回来实数运气，麒麟门五老都在龙门山，以你在苟家的见闻经历，能看出他们想干什么吗？”

　　小石头正在看书房墙壁上挂的洛阳地图，这东西他就没有，看到洛水的走势，忽然有了个想法，转身面对皇帝哥哥道：“我一直在奇怪，麒麟门酿的酒去哪里了，原来都顺洛水送到龙门山去了，那里我没去过，一定有什么古怪。”

　　庄怀王曾经在龙门山护卫祭坛，还在那附近训练御林军，也想到了什么，脸上现出丝恐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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