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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节 洗澡


  每天午饭以后,由于天气炎热,羊儿们在河边喝了水之后就都卧在草地上休息了。哈斯木与确照日也要躺下休息一会儿。我睡不着,就到河边去洗澡、洗衣服。

  我每天洗澡、洗衣服一来是为了讲卫生——我想试试天天洗澡、洗衣服还会不会生虱子;二来是为了消暑。毕竟已经是夏天了。我准备坚持洗下去,看虱子到底会不会被消灭。

  我每天都是先坐在河边洗衣服。一边脱、一边洗,脱一件、洗一件,洗完一件,就顺手搭在旁边的草地上晒一件,直到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了,最后洗完背心和内裤,就下到河去洗澡。等洗完了澡,衣服也基本上晒干了(天气的炎热程度可见一斑)。然后穿好衣服,回到“套包”里面躺一会儿。

  一晃我们在边境线上住了一个星期了。边防军开始向外边赶我们。我们无奈的被轰回了桥这边。羊儿还得放,生活还得继续。天气还是那么炎热。

  平平淡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确照日又回家了,那天晚上,哈斯木对我说:“确照日、回家、上、葡萄、去了。”然后,不好意思的对我笑了笑。

  有一天中午我洗完澡之后,可能是那天的气候不很热的缘故,衣服没晒干。我又到水里泡了一会儿,衣服还是没干。

  这里的河非常浅,浅到不能游泳,——严格的说它们应该被称为小溪——大概这里的水来源于地下水,水非常凉。所以我不能在水里呆的太久。

  这时我的马正好走到我的附近来喝水,我就走过去抓住它,摘去马绊子,也没有备马鞍子就骑了上去。马背上热呼呼的,刚从凉水中出来的我感到十分舒服。

  光着身子,信马由缰的向山上走去,看着两边起伏的山峦和脚下的草地以及四周寂静的山谷,忽然心血来潮,大声的唱了起来:

  上山岗,远远望,

  我上高山望太阳。

  我在云雾里望天地,

  我望北京毛主席……

  毛主席呀,毛主席,

  我们日日夜夜想念你,

  爷爷当年当红军,

  爸爸抗日打游击,

  如今我戴上了红领巾,

  我有革命的大志气。

  红领巾那个红又红,

  毛主席的教导记心中,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建设祖国立大功,

  立呀么立大功。

  上山岗,远远望,

  我上高山望太阳。

  我在云雾里望天地,

  我望北京毛主席!

  我望北京毛主席……

  唱完了这支小时候唱过的儿童歌曲,马儿已经走到了脚下这座小山的山顶。我拉了拉缰绳,使马儿停下来,我继续坐在马背上向着对面的山坡又继续唱起来:

  走上这呀……高高的兴安岭啊……

  我瞭望那远方啊……

  山下是茫茫的草原诶,

  那是我亲爱的……家……乡诶。

  清啊清的昆都仑河昆都仑河哟,

  我在那儿饮过了马诶,

  连绵的大青山大青山哟,

  我在山下放过牛羊啊。

  亲爱的汉族兄弟汉族兄弟哟,

  和我们并肩建设,

  在那片野草滩上野草滩上呀,

  盖起了多少厂房啊。

  呀呼嘿,呀呼嘿,唉……

  盖起了多少厂房哟。

  隔着这呀……重重的山岭啊……

  我听见黄河歌唱啊……

  隔着那层层白云哪,

  我闻见江南的花……香诶。

  从我的家乡到祖国的边疆,

  到处都是我心爱的地方啊,

  辽阔的祖国所有的民族,

  象一家人欢聚一堂呀!

  我们大家建的是同一座社会主义大厦诶,

  我们大家走的是同一条道路奔向共产主义远方啊!

  呀呼嘿,呀呼嘿,呀呼嘿……

  奔向共产主义远方啊!

  我的歌喉不怎么优美,歌词也不一定唱的对,但我的嗓音嘹亮。在这静静的草原和人迹罕见的荒山野岭上,引来阵阵的回声。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人,骑在马上、在山顶上引吭高歌。这在城市里是不可思议的。可是在这里,想找个人来欣赏你都难。

  唱够了,我下了马,拿出与我寸步不离的烟荷包,卷了支烟,一边吸烟,一边在山顶上放眼眺望。向前看,山连山,岭连岭,一山更比一山高。向下看,碧绿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清清的溪水在无垠的草原上流淌。

  此时,羊儿都趴在小溪边休息。我就这样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跨上马向山下走去。回到我洗澡的地方,将马放了。这时,衣服已经干了。

  我又下到水里,冲洗一下身上可能沾上的马毛。穿好衣服,羊群还在休息,我走进包里。“套包大”还在睡梦中,这一切他可能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已经这样做了好多日子了。虱子没有除掉,留下的唯有凉爽,而我仍是乐此不疲,天天午饭后都到河边去洗澡、洗衣服。

  确照日回来了。包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欢笑。毕竟在我与哈斯木之间存在着语言上的障碍,我们之间的交流受到很大的影响。

  我也想回村。不知为什么,我特别想回村。可是确照日说这里离村子有二百多里路,况且回村的路我又不认识,需要有人跟我作伴同行方可。

  我向哈斯木提出要回村看看。哈斯木同意了,但是在这个离村200多里地、人地生疏的荒山峻岭上行路没有人作伴是万万不行的。

  下雨了,但是下得并不大,可是下了一天了还不停。到了晚上,哈斯木实在忍无可忍了,通过确照日告诉我:“搬包吧,没办法。”

  天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雨不紧不慢的继续着。这活怎么干?这包怎么搬?我们三个人都把雨衣穿好,然后开始拆包。包没拆的时候,包里尚有一点儿煤油灯的光亮,拆了包以后,便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包里连个手电筒也没有,根本找不到丝毫的光明。

  把牛抓来套好车,还要几乎是闭着眼把这里所有的东西全部装上车。哈斯木赶着羊先走了。我和确照日经过一番努力,把车装好了。

  确照日骑马头前带路,我赶着牛车跟在后面。我们俩的距离不能太远,否则我会找不到他的。可是仅仅是这样还是不行,确照日必须到前边寻找扎包的地点。确照日跟我商量过以后就离开了,这时我们之间的联系就只能靠喊了。

  三辆牛车在我的驾驭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形,稀里糊涂的走。忽然感觉牛车越来越慢了,我必须下车看看出现什么问题了。

  穿着雨靴的脚失去了平时的敏感,最初踩在地上没有什么感觉。当我两只脚都落到地上时,我感觉整个身子在向下沉。坏了,牛车陷到泥潭里了。我的脚也陷到了泥里拔不出来了。

  我尝试着轰牛,但感觉不到牛车的运动。大概牛也拉不动了。车误住了。天漆黑漆黑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偶尔一个闪电给天空带来瞬间的光明。

  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卸车。我说不出有多么的懊恼。我奋力拔出脚来,赤着脚向泥潭边走,一边大声召唤确照日。好在只走了不远,脚下就感觉到了坚硬的土地。

  我坐在地上,在胳肢窝下蹭了蹭手,我感觉似乎胳肢窝下边还稍微有一点儿干燥。在胳肢窝里擦擦手,费力的掏出我的烟荷包,低下头遮挡着雨水,吃力的卷了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点燃了。

  一支烟抽完了,确照日也来到了我身边。大概他是见到我抽烟的火光才找到我的吧。确照日问我:“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我说:“车打误了。这里是个烂泥潭。”

  “那就卸车吧,没别的办法。”

  我站起身来,凭着记忆,沿着刚才走过的路领着确照日向回走。

  雨越下越大了,还打起了雷。借着闪电瞬间的光亮,我俩很快的找到了牛车的位置。

  我俩一边卸车,确照日一边用蒙语大声的喊着什么。我想他大概是要告知哈斯木这里发生的事情。把车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一块硬地上,把空牛车和牛拉出来,再把东西重新装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里,我们的工作终于完了。继续赶着车上路了。

  确照日大概也是借助闪电的光亮吧,找到了一个可以扎包的地方。我们七手八脚的把包扎好,我赶紧把灯点亮。哈斯木在确照日的喊声中和包里微弱的灯光下找到了这个地方。他把羊赶过来,我把在毡子里包裹着的一些干柴拿出,点燃了炉火,烧上茶。

  确照日告诉我:“这干柴要省着用,不然明早做饭可都是湿柴了。”他还告诉我说:“这个地方可能就是暂时的,等明天天亮再看,假如不行就还要搬包。”

  我又把湿柴拿进包里一些,在火最旺的时候添一点湿柴。早就听人说过火大无湿柴的道理,这湿柴在旺火中照样可以燃烧,只要火足够旺。

  转天早上,天亮了。确照日看了看我们扎包的地点,认为还可以。“就在这住下吧,这地方还行。说不定今天晚上还得搬。”

  下午,雨停了。确照日很高兴,他说:“雨停了,我们今天就不用搬包了。这地点可以住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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